兩人忙忙碌碌檢查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回到宿舍。
    他們是新調來的，所以都申請了單身宿舍。
    宿舍就在旁邊樓上，離安監局大院隻有百十米，倒也方便。
    陳小凡是正科級，按照規定申請到一室一廳。
    孟彤是普通科員，隻申請到一個單間。
    晚上，陳小凡洗完澡，打開宿舍內的電視，正趕上新聞聯播之後的天氣預報。
    根據預報員介紹，這幾天全國天氣幹燥，火災指數大大增加，各地都應做好防火準備。
    陳小凡心中微微一沉，馬上穿好衣服，步行來到辦公室，查了一下春園食品廠聯係人電話，然後用座機撥過去。
    不多時，電話接通之後，對方客氣地道：“春園食品廠曲自建，您是哪位？”
    陳小凡自我介紹道：“我是安監局執法隊，副隊長陳小凡。”
    曲自建客氣道：“早就聽說安監局要新調來一位副隊長，原來您已經到位了。
    這幾天抽個時間我做東，咱們一起坐坐。”
    春園食品廠是市屬國營企業，曲自建也是國家幹部，所以說話不卑不亢，遠不及民營企業老板恭敬。
    陳小凡道：“先說正事。
    你們廠今天晚上有沒有人在加班。”
    “有啊，”曲自建道，“我們廠新接了一個歐陸大訂單，已經連續加班十幾天了。
    隻要今天再加班一天，就能完成任務。”
    陳小凡急問道：“你們廠平常任務重麽？
    需要加班麽？”
    曲自建不知道對方為什麽這樣問，不好意思道：“現在食品行業競爭激烈，生意比較難做。
    我們平常訂單倒是不多，白天工作就綽綽有餘，根本不用加班。
    也就是偶然撿到歐陸這個大訂單，才百年不遇的加一次。”
    陳小凡聽得頭皮直發麻。
    他記得當時報道，那場大火是半夜燒起來的。
    上百工人無法逃生，被活活燒死在了車間裏。
    要是春園食品廠今天晚上最後一天加班，那豈不是說，火災就在今夜？
    “曲總，你聽我說，”陳小凡鄭重道，“你馬上讓工人離開工廠，今晚不能加班。”
    “陳隊我沒聽錯吧？”曲自建在電話裏笑道：“明天就到了交貨期，我們廠好不容易才撿到這個訂單。
    要是不能按時交貨，到時候能把我們廠賠死。”
    陳小凡大聲道：“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你廠裏自己的安全隱患，你自己心裏沒數麽？
    我以安監局執法隊的名義，命令你立即停業整頓，排查隱患。”
    曲自建聽到陳小凡這樣說話，語氣也強硬起來，冷聲道：“陳隊，你開什麽玩笑？
    今天你們宋隊已經帶人檢查過安全隱患。
    他都沒說什麽，你作為他的副手，憑什麽讓我們企業停業整頓？
    有什麽事，等明天宋隊上班再說。”
    “等明天上班，黃花菜都涼了。”
    陳小凡道：“你捫心自問，宋隊今天帶人過去，認真檢查過安全隱患麽？”
    曲自建愣了愣神，沒有直接回答。
    按照慣例，安監局執法隊過來檢查，就由曲自建出麵，陪著到酒店大吃大喝一頓，然後聽著宋雲青叮囑幾句，就算過去了。
    宋雲青帶的人，連廠門都沒進去過，更甭提車間。
    曲自建聽到陳小凡這般質疑，睜眼說瞎話道：“宋隊當然檢查過。
    我們是國營企業，所有規程都嚴格執行國家標準，怎麽會有安全隱患？”
    陳小凡深吸一口氣道：“曲總，我實話跟你說，這部單位電話有錄音。
    我已經給你下過命令，讓你停產整頓。
    你要是執意不聽，今晚上若出了事，我已經盡到了義務，你將付完全責任。
    我問你，萬一出現事故，你能不能擔待得起？
    你們那是食品廠，麵粉塵必然超標，要是萬一產生爆炸，你不光要坐牢，甚至還要吃槍子的。”
    曲自建猶豫了一下，沉聲道：“陳隊提醒的是。
    我犯不上為了公家的事業，把自己的命搭上。”
    他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陳小凡拿著電話呆愣了一會兒。
    這曲自建說話模棱兩可，也沒有肯定立即停工。
    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
    曲自建要是不當回事，選擇鋌而走險，還是會出現大事故。
    到時候就算殺了曲自建又有什麽用？
    一百多條人命沒了，一百多個家庭也就毀了。
    他們安監局的全體幹部，依然還要問責。
    尤其是執法隊，首當其衝，他也在劫難逃。
    想到這裏，他立即下樓，驅車趕往春園食品廠。
    一路上他加大油門，很快就來到食品廠門口。
    隔著院牆往裏麵看，車間裏依舊燈火通明，果然工人們還在加班。
    原來，剛才曲自建聽了陳小凡的話，的確感到擔憂。
    但仔細一想，廠裏已經舉步維艱，快要窮得揭不開鍋了。
    好不容易得到這個歐陸訂單，要是正常發貨，就能收到一筆救命錢。
    而萬一明天無法正常發貨，非但收不到錢，還要麵臨天價索賠，這是食品廠完全不能承受的。
    春園食品廠已經連續安全生產幾十年，沒有發生過安全事故，加班也已經加了半個多月，還能差這一晚？
    所以在利益驅使之下，他稍一琢磨，便決定鋌而走險，讓工人加完今晚再說。
    陳小凡開車來到大門口，按了按車喇叭。
    他開的公車，上麵噴有“安監”二字，車頂上還掛著黃色的警燈。
    所以門衛不敢怠慢，立即打開了推拉門。
    陳小凡顧不得去找曲自建，直接開車到了車間門口。
    下車之後，一拉車間用於行人的小門，沒有拉開。
    他狐疑地往裏麵一推，竟然推開了。
    他忍不住要罵娘。
    按照規定，車間用於逃生的安全門，都要設計成向外開放。
    那樣若車間發生火災，氣壓膨脹之後，逃生門會自己打開。
    但這個奇葩車間門，竟然裝反了。
    要是車間內起火，在氣壓膨脹之下，這道門將被擠壓得死死的，無論怎樣也打不開。
    怪不得這次事故能死那麽多人，看來跟這道逃生門有很大關係。
    這也說明該廠的安全員形同虛設，根本就不懂。
    陳小凡衝進車間，拿出自己的執法證大聲道：“安監局執法隊的。
    我命令現在立即停工下班！
    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