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傍晚，夏敘白下工回家，看到邱月正坐在院子裏用鐵絲和木棍做架子。
    他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香氣。
    那是他好久都沒聞到過的味道。
    自從下放到現在，他每天大多吃紅薯土豆，也不見什麽肉。
    一下子見到這麽香的東西，夏敘白有些沒忍住。
    “還沒烤，不能吃。”他剛想湊近嗅嗅就被打斷，邱月後背好像長眼睛一樣，沒回頭就知道他在做什麽。
    “幫我燒火。”
    太陽再次西斜，邱月把半幹的肉餅挪到灶膛上剛做好的鐵絲架上。
    夏敘白在旁邊幫忙看火。
    一手拿著玉米稈，一手用蒲扇扇，讓火慢慢烘著，煙味兒絲絲縷縷鑽進肉裏。
    “炭火燒得旺了。”邱月說這句話時，他趕緊放下蒲扇。
    “弱了。”
    夏敘白又添幾根玉米稈，額頭上的汗珠滾進眼裏，澀得他直眨巴。
    直到肉脯邊緣發焦，她才讓他停了手。
    “成了？”
    “成了！”
    看了眼坐在那裏穩如泰山的夏敘白，她沒忍住笑，撕下一小塊遞了過去：“嚐嚐吧。”
    夏敘白幾乎是有些虔誠地接過豬肉脯。
    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塊嚐了一口。
    有點硬，卻越嚼越香，醬油的鹹混著冰糖的甜，藏在肉縫裏。
    於是他又撕下一塊。
    邱月歪著頭看他，眼睛亮亮的：“別光顧著吃呀，怎麽樣？”
    “好吃。”夏敘白點點頭。
    她長長的睫毛忽閃，在眼睛上投下一層倒影。
    沒聽到下文，女人明顯有些失落：“就這兩個字？好好評價一下嘛。”
    夏敘白有些小小的不解，他的評價難道不夠中肯嗎？
    吃飯還要寫長篇的“吃後感”麽？
    他沒聽說過。
    但是如果邱月需要，他也可以學。
    於是男人猛猛點頭：“很好吃！”
    邱月微微揚了揚眉毛，癟癟嘴，“真是惜字如金，可惜了我這麽好的手藝。”
    “非常好吃！”
    看著夏敘白篤定的神色，她再次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回笑意蔓延至眼底，美得不像話。
    邱月轉身把肉脯切成小塊，裝進洗幹淨的玻璃罐，罐口用油紙紮緊。
    她想了想，又從中揀出兩塊最厚實的，用油紙包好，放在灶台上。
    明天她有件大事，能不能成就看這兩塊肉脯了。
    收拾完案板，院裏的月光已經鋪了一地。
    兩個人洗漱好躺在床上，夏敘白還在回味剛剛豬肉脯的美妙味道。
    “豬肉脯很好吃。”喉結上下滾動，他終於鼓起勇氣：“下次我們一起做。”
    等了許久都沒等到身邊人的回答。
    夏敘白支撐起身子，斂眸看他，睫毛在臉上透出一片淡淡的倒影。
    一天多的精神高度集中，邱月早已進入夢鄉，臉上還帶著恬淡的笑容。
    男人靜靜看了她一會，眼神中帶著十足的探究。
    她竟然有如此廚藝，每個步驟都有自己的道理。
    王幹事也沒跟自己說過邱大成李淑蘭有這手藝。
    難道是自學成才？
    直到邱月軟軟地呢喃了一聲翻身，夏敘白才回神，輕輕躺回自己的位置。
    “晚安。”
    ……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邱月就掙開了眼睛。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生怕吵醒身邊仍在熟睡的男人。
    邱月小心翼翼地到灶台上查看昨天包好的豬肉脯，發現一切正常後再次用紙包好揣到懷中。
    穿戴整齊之後邱月推門而出。
    丁園昨晚就命人把向陽坡三月要上交食品社的糧食堆在邱家門口，等著邱月扛走上交給食品社。
    不是村裏人虐待邱月。
    而是這丫頭的力氣大的嚇人。
    隻要她出征，村裏不需要多派一人一牛，邱月一個人就能扛著近百公斤的糧食走到五公裏外的食品社。
    邱月的腰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她也不多說，將糧食扛在肩頭就出發了。
    來到食品社時，劉大爺依舊悠哉遊哉地坐在門口。
    “邱丫頭，你又來了？”劉大爺有些奇怪地看著蹲在自己麵前休息的邱月：“今天你不著急走？”
    邱月擼起袖子，將碎發挽在耳後：“大爺，俺今天走累了，想休息會。”
    聽到這話，劉大爺頓時開心得不行，他從懷中拿出一根旱煙自顧自地抽起來。
    他很喜歡邱月這丫頭。
    之前他喝醉酒掉進旁邊的水溝時，是她救了他。
    邱月蹲在一邊，揪了一根草放在嘴裏嚼著，敷衍著喋喋不休的劉大爺。
    她蒼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正緊緊盯著食品社旁邊的巷子。
    巷子的盡頭是鎮上的合作社，也是兌換糧票，打醬油的地方，自然兼顧售賣東西的責任。
    直到巷口傳來的鐵門打開的聲音，她才慢悠悠站起來，她狀似無意地抻了一個懶腰。
    實則是為了踮腳看清楚合作社的動靜。
    通過微眯的眼睛，她看到李祥雲手中拿著一個紙信封走出鐵門，頂著一張苦瓜臉。
    邱月臉上浮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蹲這麽長時間在這可不是為了和劉大爺敘舊的。
    上次來上豬聽到合作社社長李祥雲和劉誌說，合作社有些熟食售賣情況欠佳，兩個人愁眉苦臉地湊在一起想辦法。
    想到這裏，邱月的手輕輕撫上懷中的豬肉脯。
    李祥雲，你可以不用再要強了。
    因為，你的強來了。
    她朝著依舊話嘮的李大爺笑得燦爛：“大爺，我下次再來陪你敘舊，我得先進去上糧，偷懶的時間太長村裏人該著急了。”
    劉大爺剛剛聊爽了，自然是沒有任何意見。
    說話的功夫，李祥雲已經來到了兩個人麵前。
    “哎呦邱丫頭，你咋又來？”見到兩人，他頓時收起了臉上的愁雲。
    邱月撇撇嘴，不愧是商人，見到人總是習慣帶著一個麵具。
    “李哥，我來上糧。”雖然這樣想著，邱月臉上還是掛著燦爛的笑容。
    李祥雲點點頭，沒過多停留。
    雖然他與劉誌對邱月的印象不錯，但是現在他心裏更關心下個月合作社的營銷額。
    邱月直接拎起糧食，跟著李祥雲往裏走。
    劉誌正在吃早飯，看到來人連忙出來迎接：“李哥，邱丫頭，來這麽早？”
    邱月將糧食放在食品社的大秤上麵，足兩。
    劉誌看了一眼，點點頭算是驗過了。
    她作勢就往外走，腳步卻故意放得很慢。
    終於，邱月聽到了她期待了一早上的的一句話——
    “李哥，你吃過沒有？跟我一起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