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酒魁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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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師沉著臉回到師語樓,陰沉著臉,眉間凝著一層寒霜。
    原本候在一旁的夥計見她神色不對,到了嘴邊的問詢又咽了回去,隻默默退至一旁。丫鬟跟在師師身後,悄悄朝夥計遞了個眼色,二人一前一後繞至廊柱之後。
    “怎麽回事?”夥計壓低聲音,眉頭擰得緊緊的,“不是一早就去都曲院打點關係了嗎?難道那邊故意刁難我們?”
    丫鬟搖了搖頭,聲音裏帶著幾分焦急與無奈:“別說打點了,我們連人都沒見著!都曲院貼出告示,說這一年內的酒水供應,統統隻能從樊樓購置!”
    夥計頓時愕然,張了張嘴,半晌才道:“這……這不是明擺著要把我們師語樓往絕路上逼嗎?”他一下子明白師師為何沉著臉一言不發了。
    “那我們……是不是也隻能去樊樓沽酒了?”他語氣遲疑,“可樊樓那邊,怕是不會輕易就賣給我們呢。”
    丫鬟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現在庫裏的存酒撐不了幾日,再不補貨,隻怕連熟客都要怠慢了。”
    夥計搓了搓手,麵露難色:“那,要不要現在就去問娘子,拿個主意?”
    丫鬟沒好氣地瞥他一眼:“你自己去問,我可不敢觸這個黴頭。”說罷轉身便走。
    夥計在原地踱了幾步,思前想後,終究還是壯著膽子走向靜立窗前的師師。
    “娘子。”他低聲開口。
    師師沒有回頭,隻冷冷道:“說。”
    “樓中存酒,已不足三日之需,”他咽了咽口水,“您看,要不要,派人去樊樓問一問價?”
    師師驀地轉身,一雙明眸如淬寒冰:“賣完了再說。”
    她咬唇不語,心中卻如滾水翻騰,要她向沈明琪低頭?休想!
    沒有酒,難道師語樓就開不下去了?她偏不信這個邪。
    樊樓之中,後院酒坊裏,沈明琪一一巡視她特意圈出來的一處屋子,裏頭釀造的紅曲米釀造的紅曲酒、蜂蜜發酵釀成的蜂蜜甜酒、木香酒、蘇合香酒、梅花酒。
    石頭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慮,搓了搓手,低聲道:“東家,這幾樣酒,倒也不是完全賣不動,隻是點單的客人實在寥寥。咱們一口氣囤這麽多,是不是有些冒險了?雖說樊樓如今握著獨家釀酒權,可這期限說長不長,也隻有一年罷了。”
    沈明琪聞言並不急著反駁,隻悠然一笑。她目光巡視著酒壇,目光裏透著從容與篤定,緩聲道:“你說得不錯,從前這些酒是鮮有人問津。”
    她語氣微頓,繼而揚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
    “從今往後,它們不再是無人賞識的薄酒,而是我樊樓要主推的‘風味’。”
    “不是等客來點,而是要讓他們,趨之若鶩!”
    石頭聞聽,也笑了,道:“那小的就等著瞧東家的神通了!”
    沈明琪唇角輕揚,緩聲道:“年關將至,正是熱鬧的時候。酒香也怕巷子深,咱們就在樊樓門前,連辦幾場品鑒宴,不必叫‘品酒會’,就叫,‘樊樓歲末酒魁賽’。”
    她略一沉吟,繼續道:“後廚我也吩咐下去了,新添了幾道應景菜:酒釀圓子、酒糟鴨……總要有些隻有咱們這兒才嚐得到的風味。年節越近,人心越暖,聚飲小酌的人隻會多不會少。”
    她語氣篤定,指尖在案上輕輕一敲:“要的就是趁這股年味兒,把氣氛做足!”
    片刻,沈明琪又道:“你記得通知一聲那幾家規模大些的酒樓的東家,讓他們也各挑一款酒來參加酒魁賽。”
    石頭不解,道:“為何不全部選樊樓的酒?”
    沈明琪道:“利不可盡犯,要留三分給他人!況且,我辦酒魁賽的目的是為了讓大家喝酒的熱情高漲起來,至於是在樊樓喝還是在別處喝,都沒有關係!”
    石頭明白了她的用意,重重地點了點頭。
    沒過幾日,樊樓便開始了“樊樓歲末酒魁賽”。
    “樊樓歲末酒魁賽”開始的前幾天,幾家較大的酒樓酒坊便收到消息,一大早就抬著酒趕到了樊樓。
    才清晨時分,樊樓前已是人聲鼎沸,各式酒壇陳列如林,瓊漿玉液陸續被夥計們小心翼翼抬出,排開陣勢。
    酒香尚未飄遠,就已引來不少好酒之人翹首以盼。
    劉窈早有準備,她從樊樓裏精心擇出十數名才色兼備的歌伎與舞伎。
    這些女子身著各式華服,有的披紅綃繡牡丹,豔麗似火;有的係青羅裁竹葉,清雅如蘭;還有的穿月白襦裙,外罩一件淡紗半臂,行走時如雲如霧,飄逸出塵。
    為了保暖,各自又配了一件厚實的同色大氅披在身上。
    隊伍以鑼鼓笙簫為前導,一路吹打。
    幾名嗓音清亮的歌女走在最前,不時吟唱新調,句句婉轉,似鶯啼春澗。
    眾伎子乘著敞轎,每轎皆飾以彩綢鮮花,轎中設小幾,幾上置三五種酒,酒器或用玉杯、或持銀盞,在冬陽下熠熠生輝。
    遊行自樊樓出發,經禦街、州橋,一路人潮如堵。
    不少百姓早早聞訊而來,踮腳翹首,小兒騎在大人肩頭,姑娘們攜手擠到前排。每至人群密集處,轎隊便暫歇。
    伎子含笑執勺,輕舀酒液,逢人遞上一杯。有人怯怯接過,小口細品;也有人豪爽飲盡,咂舌回味。
    一時間,讚歎之聲不絕於耳:“這瑞露酒甜而不膩,果香清透!一嚐便知是出自樊樓!”
    “此玉瀝方是酒中絕品,入口綿,回味長!”更有一位老者捋須笑道:“飲此一杯,今年冬可暖矣!應該東街那家安樂酒坊釀的。”人群愈聚愈多,後來者隻能踮腳探看,紛紛催促前方:“快些,也讓我們嚐一嚐!”
    酒香混著女兒香,飄滿長街。
    飲過的人不肯離去,未飲的拚命向前擁。時不時有閑人跟著隊伍一路行走,隻為一品這美酒。
    酒未醉人,人已自醉。
    隊伍最後繞回至樊樓門口。
    石頭朝四下裏團團一揖,笑容溫厚,揚聲道:“多謝各位父老鄉親賞光,捧我們樊樓這場熱鬧!”
    他從身旁夥計手中接過一捧纖細的竹籌,繼續道:“我們這兒備了些小籌子,請各位一一上前領取一支。待您細細品過眼前這些美酒之後,若覺得哪一味最是醇香對口,便將這籌子投入那款酒前的小木桶中。”
    他側身指了指身後一排用青布遮掩了酒招的木桶,笑道:“為求一個‘公’字,這些酒出自誰家,我們暫且保密。待投票終了,再當眾揭曉魁首花落誰家,還望諸位靜心品評,為您心中至味助上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