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六章 我也有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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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餘音尚在,死寂隻維持了短短一瞬。
“哐當——!!!”
沉重的公車門,從內側被猛地推開了一道縫隙!顯然裏麵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鼓聲驚得措手不及!
幾個穿著深青色宦官服飾的身影從門縫裏擠出,當先一人麵皮白淨無須,正是之前去驛館傳旨、被劉珩嚇退的那個白麵宦官!
此刻他的臉上哪還有半分之前的陰鷙傲慢,隻剩下極度的驚駭和難以置信,細長的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宮門前那塊染血的青石板,以及石板上那個側伏不動、如同爛泥般癱軟的身影!
“陽……陽武侯?”
他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帶著一種活見鬼的驚恐:“他……他敲的?還……還被打成這樣?”
緊隨他身後湧出的,是兩隊身披玄甲、手持長戟的宮中宿衛,動作迅捷,殺氣騰騰!
他們甫一出門,立刻呈扇形散開,長戟前指,整個宮門廣場立刻彌漫著一股殺氣!
為首一名身材魁梧、麵如重棗的軍侯,目光如電,迅速掃過現場——行刑的衛士、僵立當場的隊率、跪地磕頭哭喊的老仆、以及石板中央那生死不知的“血人”。
“怎麽回事?”
魁梧軍侯聲如洪鍾,目光銳利地釘在那負責行刑的隊率臉上。
那隊率此刻已是麵無人色,嘴唇哆嗦著,指著石板上的劉珩,又驚又懼:“稟張軍侯!是……是陽武侯劉珩!他奉旨入宮,卻……卻執意要敲敢諫鼓!按祖製,卑職……卑職行笞刑……可……可剛打到第十三下,他……他亮出宗室玉玦,然後……然後就撲過去敲鼓了!”
隊率有些語無倫次,額頭上冷汗直冒,眼神裏充滿了恐懼。
當眾把宗親打得皮開肉綻,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一個“以下犯上”、“戕害宗室”的罪名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宗室玉玦?”
被稱為張軍侯的魁梧將領眉頭一擰,目光掃向劉珩撕裂的衣襟下,那枚緊貼心口、沾著血汙卻依舊瑩潤的白玉玦。篆字“劉”清晰可見!
他瞳孔微縮,又迅速看向劉珩後背那深可見骨、血肉模糊的杖痕,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混賬!”
張軍侯猛地扭頭,對著那隊率厲聲怒斥。
“既是宗親奉旨入宮,為何不先行查驗身份,謹慎行事?打成這般模樣!若侯爺有個三長兩短,爾等項上人頭還要不要了?”
他雖職責是守衛宮禁,但也深知宗室的分量,尤其在這瘟疫橫行、人心惶惶的當口,一個宗親侯爺被打死在宮門前,絕對是捅破天的大事!
那隊率嚇得噗通跪倒在地,渾身篩糠:“卑職……卑職該死!卑職見他形貌…形貌落魄,隻……隻當是……是……”
他囁嚅著,不敢再說下去。
“廢物!”
張軍侯怒哼一聲,不再理會他,大步流星走到劉珩身邊,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劉珩的頸側。
脈搏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氣若遊絲。那後背的慘狀,饒是張軍侯這等沙場宿將見了,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十三杖!對一個本就病入膏肓的人來說,這幾乎就是要命!
“快!”
張軍侯猛地起身,朝著身後吼道:“速送太醫署!要快!”
他聲音急促,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緊張。人絕對不能死在這裏!至少不能立刻死!
“慢著!”
那白麵宦官此刻終於從驚駭中稍稍回神,細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算計,尖聲阻止。
他強作鎮定,拂塵一指地上的劉珩,對著張軍侯道:“張軍侯!此子雖是宗親,然咆哮宮禁在先,辱罵張常侍在後!更違製強闖敢諫鼓!其心叵測!焉知不是借機生事,圖謀不軌?依咱家看,此等狂悖之徒,就該……”
“就該什麽?”
一個更加陰冷的聲音,突然從宮門內傳來,打斷了白麵宦官的話!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公車門縫隙裏,又緩緩踱出一人。此人身材壯碩,隻是下頜同樣白淨無須,眼神平靜卻又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他穿著一身宦官常服,氣度遠非那白麵宦官可比。正是十常侍中僅次於張讓、趙忠,權勢煊赫的中常侍——蹇碩!
蹇碩的目光淡淡掃過全場,在那白麵宦官臉上停留了一瞬,後者渾身一僵,後麵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躬身垂首,大氣不敢出。
蹇碩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地上氣息奄奄的劉珩身上,尤其是在他心口那枚染血的玉玦和後背恐怖的傷口上停留了片刻。
“張軍侯。”
蹇碩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陽武侯奉旨入宮麵聖,途中遇阻鳴冤,敲響敢諫鼓,此乃陛下賦予天下臣民之權柄。縱有言行失當之處,自有陛下聖裁。杖笞三十雖是祖製,但如今侯爺重傷垂危,當務之急是救人。若因救治不及,致使宗親殞命宮門,這幹係……”
他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那跪在地上的隊率和白麵宦官:“怕是沒人擔得起。”
他的話輕飄飄的,卻像千斤巨石壓在眾人心頭。尤其是那句“殞命宮門”和“幹係”,讓張軍侯和那白麵宦官臉色更加難看。
“蹇常侍所言極是!”
張軍侯立刻抱拳應道,心中暗鬆一口氣。有蹇碩這番話,至少救人名正言順了。
“快!動作輕點!”
兩名虎賁衛士立刻飛奔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劉珩那癱軟如泥的身體抬起來。動作雖輕,但觸及傷口的劇痛還是讓昏迷中的劉珩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身體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景伯連滾帶爬地撲到擔架邊,老淚縱橫,想碰又不敢碰,隻能嘶啞地哭喊:“侯爺……侯爺您撐住啊……撐住啊……”
“速送太醫署,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務必保住陽武侯性命!”
蹇碩再次開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張軍侯,你親自護送。”
“諾!”
張軍侯抱拳領命,手按刀柄,親自帶著一隊甲士護衛著擔架,快步朝著宮城內太醫署的方向疾行而去。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宮道上回蕩。
蹇碩站在原地,看著擔架遠去,目光幽深。他自然知道張讓與這陽武侯之間的齷齪,這陽武侯敲鼓鳴冤,矛頭直指張讓,唱的是一出魚死網破的絕命戲。
他蹇碩之所以出手,自然不是出於好心。
一則,宗親死在宮門,尤其還是被自己手下的侍衛打死的,傳出去對宦官集團本就不好的名聲是巨大打擊。如今多事之秋,大疫未去又有洛陽火災,張讓攛掇陛下征收畝稅十錢、強征地方建材,本就被楊賜劉陶等人上書彈劾,如今劉陶已被收捕,楊賜尚在朝堂,若再有侯爺橫死宮門,容易被清流抓住把柄大肆攻訐,他蹇碩也難獨善其身。
二則,張讓近來氣焰太盛,借此機會壓一壓他的風頭,甚至……看看能否從中漁利,也是好的。
三則,這陽武侯臨死前喊出的“瘟疫良方”、“活命之法”,若真有幾分門道……在這滿城大疫、連宮中貴人都惶恐不安的時刻,未嚐不是一份值得“留意”的東西。
“蹇……蹇公……”
那白麵宦官湊上前,滿臉不甘和惶恐:“就這麽讓他進去了?張常侍那邊…”
蹇碩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平淡無波:“咱家說了,救人要緊。至於其他……等陛下召見問話之後,自有分曉。”
他目光終於轉向白麵宦官,帶著一絲冰冷的警告:“你,立刻去稟報張常侍,將此處情形,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說清楚。尤其是……陽武侯敲鼓前喊的那幾句話。”
白麵宦官被那目光看得心底發寒,連忙躬身:“諾!小的明白!小的這就去!”
說罷,再不敢停留,帶著兩個小黃門,急匆匆地朝著張讓居所的方向跑去。
蹇碩看著他們倉惶的背影,嘴角出現一抹玩味的笑意,旋即又恢複古井無波。他轉身緩緩踱回宮門陰影之中,袍袖輕輕一拂。
“關宮門。”
沉重的公車門,再次緩緩合攏。
……
太醫署內,一間特意騰出的靜室內,燈火通明。
劉珩被小心地安置在一張硬榻上,麵朝下趴著,後背那恐怖的傷口完全暴露出來。皮開肉綻,深可見骨,紫黑色的瘀血腫脹高高隆起,邊緣的皮肉翻卷著,滲著暗紅的血水和淡黃色的組織液。整個後背幾乎沒有一塊好肉,慘烈得讓人不忍卒睹。
太醫令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此刻眉頭緊鎖,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他身邊圍著幾名資深醫官,皆是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熱水!烈酒!金瘡藥!快!”太醫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行醫數十載,見過無數傷患,但一位宗親侯爺被打成這般模樣送進來,還是頭一遭!這傷太重了!病人本身又極度虛弱,氣息奄奄,簡直是十死無生的局麵!
“老師,這……這杖傷太重,瘀毒內侵,侯爺元氣枯竭,恐怕……恐怕……”
一名中年醫官看著傷口隱晦的說道。
言下之意,回天乏術。
太醫令沒說話,枯瘦的手指搭在劉珩手腕寸關尺處,凝神細診。脈象浮大而芤,急促紊亂,時而又如遊絲般微弱欲絕!這脈相,凶險萬分!
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救不活,他這太醫令的位子怕是坐到頭了。
可怎麽救?尋常金瘡散外敷,怕是壓不住這潰爛之勢。內服湯藥,病人昏迷不醒,氣息微弱,強行灌服恐立時嗆死!
就在太醫令心亂如麻、束手無策之際,一直昏迷不醒、氣若遊絲的劉珩,喉嚨裏突然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呻吟。
“……酒……烈酒……清……清洗幹淨……”
聲音斷斷續續,模糊不清,卻像一道閃電劈入太醫令的腦海!
烈酒清洗?!
他猛地想起!就在這陽武侯送來之前不久,宮外似乎隱約有些流言,說歸仁裏驛館和諫議大夫劉陶府上,用滾水潑灑、烈酒擦洗來“避穢”,效果似乎……
太醫令渾濁的老眼驟然爆發出一點精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快!取烈酒!”
太醫令幾乎是吼出來的,死馬當活馬醫了!這小侯爺不能死在他手裏!
“諾!”立刻有藥童飛奔而去。
很快,幾壇子烈酒被抬了進來,太醫令也顧不上許多,親自取過一壇,用幹淨的布巾蘸飽了酒液。
他看著劉珩那慘不忍睹的後背傷口,一咬牙,將飽蘸烈酒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按了上去!
“呃……啊……”
昏迷中的劉珩身體猛地一弓,發出一聲痛苦呻吟。
“按住他!”太醫令厲聲喝道,手下卻不停。
他咬著牙,用那烈酒浸潤的布巾,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擦拭、清洗著傷口及其周圍的汙血、膿液和壞死的皮肉!動作既快且狠!
他深知,不清創徹底,必生壞疽,屆時神仙難救!
濃烈的酒氣混合著血腥味彌漫在屋內,劉珩在劇痛中無意識地劇烈掙紮,又被幾名強壯的藥童死死按住。
每一次擦拭,都伴隨著劉珩撕心裂肺般的嗚咽,身體也隨之劇烈抽搐。豆大的汗珠和生理性的淚水混雜著血汙,糊滿了他的臉。
這酷刑般的清創不知持續了多久,當太醫令終於停下,扔下那塊被血汙和膿液浸透的布巾時,劉珩後背的傷口雖然依舊猙獰,但大部分汙穢和翻卷的壞皮已被強行清理掉,露出了底下相對“幹淨”些的創麵,雖然依舊在滲血,但至少不再是汙濁一片。
太醫令喘著粗氣,老臉煞白,後背也被汗水浸透。他看著榻上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劉珩,心中卻稍稍鬆了口氣。最危險、最容易引發潰爛感染的一步,算是用這極端的方式強行完成了!接下來……
“取上品金瘡生肌散厚敷傷口!快!”
一名醫官小心翼翼地將一種淡黃色的藥粉均勻地塗灑在劉珩慘不忍睹的後背上。
靜室內,隻剩下劉珩那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太醫令疲憊地坐在一旁,目光複雜地看著榻上那個氣息奄奄的年輕宗親。如此酷烈的清創,加上這般重傷和沉屙……他活下來的機會,依舊渺茫得很。
太醫令不知道劉珩能不能活下來。他隻知道,自己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或者……得看這位侯爺自己的命,究竟有多硬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片刻,也許是漫長的一個時辰。劉珩的意識有些昏沉,他強忍著身體的劇痛模糊地感知著外界。
他仿佛聽到有人在說話,聲音忽遠忽近:
“……外傷……烈酒清創……甚是酷……然竟似有效…”
“……熾盛……元氣將絕……難……”
“……丹砂……辟邪……金瘡散……盡人事聽天命……”
就在劉珩迷迷糊糊間,一個冰冷、機械、毫無感情的聲音,突兀地在他意識最深處響起:
【叮!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極度危險,意誌瀕臨崩潰,符合“絕境逢生”條件!】
【“醫國”係統強製激活中…1%…5%…10%…】
這聲音有些詭異,雖然不合時宜,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間刺穿了劉珩所有模糊的感知!
係統?!
臥槽!什麽玩意兒?!我也有係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