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十九章 得猛將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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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三年,秋分時節,此時的秋風已經帶上了關中平原特有的凜冽。
一支自冀州而來的隊伍正向著西南方向的高陵城行進。
這支隊伍約百餘人,為首的年輕人星目劍眉,豐神俊朗,身披尋常皮甲,外罩半舊的白袍,一路的風塵仆仆都未能掩其眉宇間的勃勃英氣。
而此時的高陵城郡守府內,劉珩在接到一封信後,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色。
隨後他親自迎出城外,在官道旁等待。
當一支百餘人的隊伍出現在視野中時,劉珩迅速起身眺望。
隊伍到近前,為首的年輕人看到劉珩後迅速翻身下馬,抱拳行禮:“常山國趙雲,率郡國義從,拜見劉府君!”
“子龍快快請起!”
劉珩狠狠的壓住嘴角,盡量讓自己看著平靜一些,隨後親自上前扶起趙雲:“常山俊傑,遠道來投,乃我左馮翊之幸!一路辛苦,先入城歇息。”
而後劉珩把著趙雲手臂進入城中時問道:“我曾聞冀州豪傑大多投奔於刺史王芬,子龍為何舍近而求遠?”
趙雲誠懇地說道:“而今天下不定,百姓有倒懸之危。我等皆以為當追隨施仁政者,曾聽人言:若天下郡守皆如左馮翊劉侯,何愁天下不太平?故來投府君!”
“此謬讚也!”
劉珩有些汗顏,這些話是從哪兒傳出來的?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嗎?
……
劉珩並沒有立刻給趙雲顯職,而是將他與一眾義從編入徐晃所部,趙雲則暫代屯長一職,參與清剿左馮翊境內殘餘的流寇盜匪。
對於劉珩的安排,趙雲毫無怨言,隻是認真地執行著每一次命令。
直到一個月後,一股盤踞山中時日已久的山賊,依仗地利將徐晃所部誘入狹窄山穀,並以滾木礌石堵死退路,居高臨下放箭,形勢危急。
就在徐晃欲不顧傷亡強行突圍時,一聲清越的叱吒響起:“公明將軍莫慌!趙雲來也!”
隻見趙雲率數十騎出現在穀口,趙雲縱馬衝向山賊頭領,胯下馬如離弦之箭,直奔那山賊頭領,距離還有二十步時,趙雲猛的擲出手中銀槍!
“噗嗤!”
銀槍精準地貫穿了那頭領的身體,將其釘死在身後的樹幹上!勢大力沉的一槍瞬間嚇破了一眾山賊的膽。
“好!”
徐晃看得熱血沸騰,大吼一聲:“兒郎們,援軍來了,隨我殺出去!”
他掄起貫石斧,當先向穀口衝殺。
趙雲拔出銀槍,與身後一眾義從殺入敵群,隨著槍影翻飛,群龍無首的山賊迅速潰敗。
徐晃沒了穀口箭矢滾木的壓力,率領部下迅速殺出,隨後便是攻守易形,徐晃與趙雲在山中四處剿殺潰敗的山賊。
此戰之後,徐晃與趙雲二人愈發惺惺相惜,情同莫逆。
而後趙雲以其過人的武勇和沉穩的性情迅速在劉珩軍中站穩腳跟。
中平三年九月十七,劉珩正式任命趙雲為校尉,獨掌劉珩麾下四百精銳騎兵,號“玄甲營”。
趙雲則因其白馬銀槍,士卒皆敬稱其為“白馬校尉”。
中平三年冬月,寒風如刀子般刮過左馮翊北部的黃土塬。
一夥約僅有十餘人的流寇直撲左馮翊北部的一處屯田村落,雖然人數不多卻凶悍異常,為首的大漢尤其顯眼:身高近九尺,膀大腰圓,手中一對短柄大鐵戟。
而後在村口,這支流寇遇到了徐晃親率的一支三十餘人的精悍巡邊小隊,慘烈的遭遇戰瞬間爆發。
徐晃的部曲皆是百戰老兵,憑借著甲胄傍身結陣而戰,悍勇無比。然而那匪首更是凶悍,硬生生撞入軍陣。
一名持盾悍卒試圖阻擋,被匪首一戟橫掃,隨後狠狠撞在盾上,士卒連人帶盾都被撞飛出去,另一名挺矛刺來的士卒,被匪首左手戟格開長矛,隨後一腳便踹得那士卒倒地抱腹,哀嚎不已。
徐晃看得眼角直跳,怒吼一聲:“賊子休要張狂!徐晃在此!”
隨後他棄馬步戰,揮動貫石斧,迎向匪首。
“鐺!鐺!鐺!鐺!”
徐晃的斧法大開大闔,勢大力沉,那匪首的雙戟則剛猛無比,招式簡潔狠辣。
兩人竟硬拚了十數回合不分勝負!但徐晃卻越打越心驚,此人膂力之強實乃生平罕見,自己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這匪首雖然悍勇異常,衝殺在前,但是卻似乎有意避開了村中哭嚎的老弱婦孺,其手下劫掠也多是搶奪糧食物資,並未在村中殺人。
混戰中,匪首雙戟翻飛,又連傷兩名試圖上前圍攻他的悍卒,扭頭看到自己手下幾人不敵徐晃部下的悍卒,便猛地發出一聲咆哮:“風緊!扯呼!”
徐晃心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此等猛士,淪為草寇著實可惜!若能收服……
“圍住他!弓弩上弦!”
徐晃當機立斷,格開匪首一戟後,抽身後退厲聲下令,剩餘官軍迅速放棄追擊其他流寇,長矛死死封住匪首退路,後排弓弩手張弓搭箭,箭簇齊齊對準了場中的大漢。
匪首環顧四周,同夥已趁亂四散奔逃,隻餘他一人被圍。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雙戟,又望了一眼村中那些驚恐窺探的婦孺,最終發出一聲低沉長歎。
這歎息中,有不甘,有疲憊,或許還有一絲解脫。
徐晃見狀,心中鬆了一口氣,他走到匪首麵前:“壯士如此武藝,奈何從賊?我觀壯士搶糧卻不殺人,並非十惡不赦之人?不如隨我回高陵,我家侯爺求賢若渴,你或有一線生機。”
匪首問道:“你口中的侯爺,可是陽武侯劉府君?”
“正是!”
“好,某家隨你去高陵!”
隨後丟下手中雙戟,任由兵士用粗大的繩索將他捆得結結實實。
……
“報——!主公,徐將軍巡邊歸來,擒獲一悍匪巨寇,已押入郡獄!”
親兵的稟報聲打斷了劉珩與荀彧等人關於來年春耕的商議。
“哦?公明親自擒獲的?”
劉珩放下手中圖冊:“可知姓名來曆?”
“回主公,聽押送軍士說,那匪首力大無窮,使一對大鐵戟,與徐將軍大戰十餘回合,徐將軍竟有些不敵,凶悍異常!姓名暫且不知。”
劉珩猛地站起身,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間衝上頭頂,幾乎讓他眩暈!
一對大鐵戟?自從趙雲來之後,可是一直在指點徐晃的武藝,徐晃自己也說武藝大有長進,這個使一對鐵戟的人能讓徐晃不敵?難不成是典韋?
他強自按捺住幾乎要衝出胸膛的激動,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知道了,備馬,去郡獄,讓公明也過去。”
……
高陵郡獄深處,那匪首盤膝坐在地上,閉著雙眼。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寂靜的牢獄過道中顯得格外清晰。
匪首緩緩睜開眼看向牢門,當先一人身著玄色深衣,麵容年輕卻氣度沉凝,目光正上下打量著他,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與灼熱?
身後跟著的,正是那日生擒他的紅臉虯髯大將徐晃。
當看到“悍匪”的那一瞬間,劉珩的內心激蕩不已,先前他從徐晃那裏確認了此人真是典韋的時候,那種心情很難形容,他怎麽也沒想到典韋會以這種方式來到左馮翊!
劉珩揮手屏退了獄卒,隻帶著徐晃一人走入牢房,徑直走上前。
徐晃按刀侍立一側,警惕地盯著典韋。
劉珩的目光落在典韋手上的鐵枷上,眉頭一皺。
隨後蹲下身子,從腰間摸出他剛才從獄吏處要來的鑰匙。
“哢噠……哢噠……”
在典韋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劉珩打開了手上的鐵枷鎖!枷鎖“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取酒肉來。”
劉珩頭也不回地吩咐。門外的景伯早已備好,立刻端著一個大托盤進來,上麵是一大壇酒和幾大塊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熟肉。
劉珩親自捧起酒壇,拍開泥封,醇厚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他倒了一碗酒遞到典韋麵前。
“壯士,受苦了。”
劉珩目光灼灼地看著那人:“方才來時,已聽公明說了壯士的過往,快意恩仇,為友殺人,真豪傑也!然殺人亡命,東躲西藏,終非大丈夫立世之道。當今天下奸佞當道,黎民倒懸,正是英雄用武之時!我劉珩不才,忝為漢室宗親,蒙天子信重,鎮守左馮翊。誌在掃除奸凶,匡扶社稷,使海內清平,百姓安泰!若壯士不棄,願隨我左右,他日青史留名,光耀門楣,豈不勝過做那朝不保夕的流寇百倍?”
他頓了頓:“至於你殺人之事,乃義憤所致,那陳留富戶,仗勢欺人,死有餘辜!昔日恩怨,我劉伯玉一力擔之!天下若有人因此事尋你麻煩,便讓他來找我劉伯玉!”
這一番話,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典韋耳邊。
他雖然心有僥幸,希冀著能在這高陵城憑借一身武勇尋一個出路,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傳聞中手段狠辣的年輕侯爺,竟親自為他卸枷,奉上酒肉,更說出如此豪氣幹雲的話語!
那“快意恩仇”四字,道盡了他心中的憋屈;而那“一力擔之”的承諾,更讓他這個漂泊無依的亡命徒,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
他猛地抬頭望向劉珩。
劉珩的目光坦蕩、真誠,還有一種熾熱。
典韋胸膛劇烈起伏,鼻頭發酸,虎目之中竟泛起一層水光。
他猛地站起身,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隨後將酒碗摔在地上,後退一步,轟然一聲,雙膝重重跪倒在地,頭顱深深叩下:“典韋不過是粗鄙野人,侯爺不嫌典韋粗鄙,反而親自解枷倒酒,從今往後,典韋這條賤命便是侯爺的!願為侯爺執戟牽馬,刀山火海,萬死不辭!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好!好!好!”
劉珩連道三聲好,上前用力扶起這尊鐵塔般的巨漢:“我得典韋,如高祖得樊噲,光武得姚期!自今日起,汝便是我劉珩的親衛統領!這身甲胄,便是你的新衣!”
他一揮手,徐晃早已捧過一套嶄新的精鐵鱗甲和一把闊刃環首刀。
……
轉眼來到中平四年初。
兩年的時間,左馮翊在劉珩的鐵腕手段和一眾文武幕僚的努力下,早已不見昔日的滿目瘡痍。
加固後的高陵城垣巍峨雄壯,城內市井喧囂,人流如織,昔日的流民已在此安家落戶。郡府吏治煥然一新,雖不敢說路不拾遺,但賦稅相對公平,豪強收斂爪牙,再無人敢明目張膽侵吞官產、魚肉鄉裏。
劉珩“賢明宗親”的名聲,早已如春風般吹遍了關中大地。
高陵城,演武場。
“喝!哈!”
場中,典韋隻穿一件單衣,露出虯龍般盤結的肌肉,正揮動一對大鐵戟,與手持貫石斧的徐晃激烈對練。
兩人皆是力量型的頂尖猛將,每一次兵器碰撞都火星四濺,看得周圍的親衛們咋舌不已,直呼痛快!
“痛快!再來!”
典韋雙目圓睜,雙戟舞動如黑色旋風,勢大力沉。
“怕你不成!”
徐晃虯髯賁張,巨斧翻飛,招式大開大闔,以攻對攻。
另一邊,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趙雲一身銀甲白袍,身形挺拔,正指導著十幾名玄甲營的精銳騎士練習騎槍突刺。
他聲音清朗:“腰馬合一,力貫槍尖!刺,要如白虹貫日!收,要如靈蛇歸洞!記住,你們是騎兵,是疾風,是烈火!不是笨重的石碾子!再來!”
他策動胯下白馬,銀槍閃電般刺出,精準地挑飛了箭靶上綁著的紅纓,動作行雲流水,引來一片由衷的喝彩。
劉珩負手立於高台之上,看著麾下這風格迥異的三員大將,還有最早跟隨自己的陳叔至,心中充滿了踏實與豪情。
再加上長於庶務、為人剛直的鄭渾;總攬農政、沉穩幹練的杜畿;執掌刑獄、冷麵無私的法衍;長於協調、嫉惡如仇的張既;以及運籌帷幄、王佐之才的荀彧……
這些在原本曆史長河中閃耀的名字,如今都匯聚於他劉珩的旗幟之下,讓他對這個逐漸熟悉的陌生時空,不再感到疏離,反而充滿了掌控與開創的渴望。
心中的野望也在無聲中醞釀著破殼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