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二十五章 五十輕騎赴酸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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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珩轉身看了看身後的眾人。
“叔至,準備出發吧,潼關。”
聲音斬釘截鐵:“到潼關後,滾木礌石,火油金汁,堆滿關牆!出發時,弩機再調一百具給你!告訴兒郎們,關在人在!董仲穎的狗,敢伸一隻爪子過來,就給某剁碎了,從箭垛上扔下去!”
“諾!”
陳叔至抱拳:“侯爺放心!有末將一口氣在,西涼鼠輩休想踏入關中半步!”
隨即轉身大步流星而去,帶起一陣風。
“君明。”
“末將在!”典韋沉聲應道。
“你也即刻出發,傳令子龍,武關、散關,交給他了。”
劉珩的視線轉向這位心腹猛將:“依潼關例,加固!嚴防死守!流民可放,但需嚴加甄別,十人一保,分散安置。若有帶甲持械、形跡可疑者,尤其是西涼口音……”
劉珩的聲音陡然轉寒,眼中掠過一絲殺機:“告訴子龍,不必請示,就地格殺!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進一個探子!”
典韋眼神一凝,肅然抱拳:“遵令!末將曉得輕重!”
他深知此任之重,關乎左馮翊腹心安穩,當即領命而去。
“伯侯、季謀、德容!”
“下官在!”
杜畿、法衍、張既三位文臣齊聲應道,臉色凝重。
“伯侯即刻出發,季謀和德容也去忙吧。”
劉珩的目光掃過他們,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秋收在即,各縣令、各屯田都尉,盯死了!水利溝渠,凡有淤塞損毀,即刻征發民夫修繕!流民安置點,增派醫官,嚴防時疫!糧秣調度,”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優先保障軍需、屯田戶及新安置流民!敢有克扣、倒賣者,無論何人,立斬不赦!”
“諾!”
幾人凜然,各自領命而去。
“文若。”
劉珩將目光落在荀彧身上。那眼神平靜依舊,卻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荀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騰,拱手:“侯爺。”
“洛陽的消息,不會隻飛到我們這裏。”
劉珩的聲音低沉下來:“關中士族,三輔豪右,韋氏、杜氏、耿氏……還有那些暗地裏觀望的牆頭草,心思該活絡了。”
荀彧心中一凜,立刻明白了劉珩的用意。董卓廢立在即,天下必然震動,各種勢力都會重新站隊。關中內部,亦非鐵板一塊。
那些曾被劉珩鐵腕打壓過的豪強,那些對漢室還抱有幻想的清流,此刻恐怕都心思各異。
“你持我手令,”
劉珩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銅印,遞給荀彧:“即刻動身,密會扶風耿氏、京兆韋氏、杜陵杜氏話事之人。告訴他們……”
劉珩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更低,隻有荀彧能清晰聽見:“董卓倒行逆施,廢立在即,漢室將傾。然,關中乃四塞天府,左馮翊兵精糧足。順我者,共保家園,共享太平;逆我者,牛輔便是前車之鑒!讓他們……好生掂量!”
荀彧接過那枚猶帶體溫的銅印,入手沉重。他深深看了劉珩一眼。這已不是安撫,而是赤裸裸的威懾與收編!借董卓廢立之機,行整合關中內部之實!
他心中複雜難言,既有對劉珩手段的凜然,又有一絲異樣的震動——在這亂世將至的關頭,或許,這種冷酷的務實,比空喊忠義更能保全一方?
“彧竊以為右扶風問題不大,鮑鴻性格怯懦,周會賈浩二人與公明關係莫逆,不妨告訴他們實情,讓他們想辦法穩住在右扶風屯兵的皇甫老將軍即可,至於京兆尹……”
劉珩接過話茬:“京兆尹,你此行目的之一便在於此,告訴那三家,協助公明靖綏三輔,事成之後部分庸才貪官勢必要換下,屆時他們三家各有名額。”
“彧……明白。”
荀彧將銅印緊緊攥在掌心,沉聲應道,轉身匆匆離去,青色衣袍在漸起的暮色中很快隱去。
一道道命令傳達下去,整個左馮翊開始運轉起來。軍卒調動,糧秣輸送,關隘加固,吏員奔忙……空氣裏彌漫的不再是驚惶,而是一種沉凝的、蓄勢待發的力量。
此時劉珩身後隻跟著景伯一人,劉珩立在原地,負手眺望。
“董仲穎……”
劉珩低聲自語,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清晰:“廢吧,殺吧……把洛陽的水,攪得再渾些……”
“等那些自詡忠良的、心懷鬼胎的……都跳出來,死幹淨!
景伯佝僂著身子,渾濁的老眼望著眼前這個自己照顧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自從那年大病一場後,小侯爺就徹底變了,變得讓他這個老仆既敬畏又陌生。
老頭子不懂什麽天下大勢,也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算計,他隻知道,隻要眼前這個人平平安安就好……
一股難以言喻的心酸湧上心頭,他慌忙低下頭,用手背偷偷抹去眼角滲出的濕意。
劉珩似有所感,扭過頭,正好看見景伯偷偷拭淚的動作。他嘴角一咧,伸手重重拍在老人瘦削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讓景伯一個趔趄。
“嘖,景伯,你這哭個什麽勁兒?一把年紀了還學小姑娘抹眼淚?”
劉珩故意打趣,聲音洪亮:“是不是想娶媳婦了?行!趕明兒老子就給你張羅,多娶幾房婆姨!讓你這老樹也發發新芽!哈哈!”
“哎喲我的侯爺!”
景伯被拍得齜牙咧嘴,又被這話臊得老臉通紅,連連擺手:“您可饒了老奴吧!老奴……老奴這是……這是想起老侯爺了……”
聲音帶著哽咽。
“景伯啊,”
劉珩收斂了玩笑,聲音溫和了些,攙住老人的胳膊:“你都這把年紀了,眼淚金貴著呢,省著點用。你這身子骨,經不起這麽哭哭啼啼的。開心點,你不稀罕媳婦就算了,可你還得等著看你家侯爺我娶媳婦,抱小侯爺呢!到時候你這老家夥還得幫著帶孫子!”
“侯爺……”
景伯努力挺了挺佝僂的背:“老奴這身子骨,硬朗著呢!保管能伺候小侯爺!”
“OKOK,硬朗就行!硬朗才能享福!”
劉珩順口應道,攙著他慢慢往內院走。
“侯爺,您……您剛才說……歐……什麽?”
景伯一臉茫然,這古怪音節聞所未聞。
“哦,這個啊,”
劉珩信口胡謅:“這是我新研究出來的密語,改天有空教你,就咱倆知道,一定不能泄漏出去!記住了沒?”
“密語?就…就咱倆知道?”
景伯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仿佛被賦予了某種神聖的使命,忙不迭地點頭:“老奴記住了!打死也不說!侯爺您放心!”
“嗯,這才對嘛!”
劉珩滿意地點點頭,鬆開攙著景伯德手,腳下步子加快了些:“走,回去用膳,餓死了!”
“哎!侯爺您慢點……慢點走……老奴這腿腳有點跟不上您了……”
景伯喘著氣,小跑著跟上那年輕挺拔的背影,夕陽將一老一少的身影拉得老長……
董卓廢帝的消息,如同在滾沸的油鍋裏潑入一瓢冰水,瞬間炸裂開來,席卷整個大漢疆域。
恐懼、憤怒、野望……在無數顆心中瘋狂滋長。
關東大地,暗流洶湧,終於匯聚成滔天巨浪。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正月,勃海太守袁紹,這位四世三公的貴胄,憑借其煊赫門第與誅宦時積攢的聲望,率先登高一呼!
檄文如雪片般飛向四方州郡:“賊臣董卓,承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誌!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後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
檄文慷慨激昂,字字泣血,點燃了天下或忠義或野心之火。
後將軍袁術、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河內太守王匡、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乃至奮武將軍曹操、北平太守公孫瓚等十數路諸侯。
或為漢室,或為私利,紛紛起兵響應,旌旗蔽日,號稱數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匯聚於酸棗(今河南延津西南),築壇盟誓,共討國賊董卓!
一時間,酸棗大營,冠蓋雲集,甲胄如林,人喧馬嘶,空氣中彌漫著大戰前的亢奮與野心交織的複雜氣息。各路諸侯,各懷心思,卻又在“討董”的大旗下,暫時維係著脆弱的同盟。
長安,司隸校尉府。
去年董卓為拉攏氏族宗親,大肆封官,已經借“剿逆”之名實際掌控三輔地區的劉珩也被封為司隸校尉,將治所移到了長安城。
對此,京兆尹蓋勳並於異議,在去年徐晃軍隊進入長安一帶後。蓋勳便因自己兵弱,且對劉珩在左馮翊的作為頗為認同。於是在兒子蓋順和韋端的勸說下暗中麵見劉珩,並對劉珩意圖掌控三輔的想法表示認可。
而後二人達成共識,蓋勳上書退隱,而劉珩則上書奏請朝廷,保舉蓋順為新任京兆尹,而蓋順就任後便基本不再插手各縣官吏之任免,守軍之調動,甚至主動將手中軍隊交給了徐晃。
對於劉珩在成為司隸校尉後,將治所遷至長安,蓋氏父子都樂意至極。
畢竟劉珩手下兵強馬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劉珩在哪兒,哪兒就是三輔最安穩的地方。如今他到了長安,自己一家的日子隻會過的更舒服,而蓋順也憑借其才能得到了劉珩的認可,雖然年齡比較大,但與荀彧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二人竟成了忘年交。
原本董卓得知牛輔身死的消息後憤然出兵潼關,隨後李傕在潼關接連失利後,董卓被迫退兵並采納女婿李儒之言封了劉珩一個司隸校尉,至於司隸校尉監察京師的本職自然不勞劉珩費心,他能安心趴在三輔就可以了。
而對於牛輔全軍覆沒之事,不知為何,也被董卓壓而不發,董卓都不說,劉珩自然不會到處宣揚此事,算是暫時放下了與劉珩的恩怨,認可了劉珩對三輔的控製。
不久後劉珩借機上書,保舉杜畿為新任左馮翊,畢竟左馮翊是自己的老窩,肯定不能交給旁人管理。
徐晃軍在靖綏三輔後率兵趕赴潼關,而後又調陳叔至回長安負責穩固後方。
劉珩看著手中那份由荀彧呈上的、措辭華麗的討董檄文副本,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譏誚。
“文若,關中各隘口,可穩?”
他放下檄文,目光投向窗外肅殺的冬日景象。
“回君侯,潼關有公明將軍坐鎮,武關、散關有趙將軍嚴防,糧道暢通,流民安置有序,去歲秋種冬藏無憂。關中士族,經上次震懾,暫無異動。”
荀彧回答得一絲不苟,但眼底深處,對劉珩下一步的動向,依舊帶著探詢。
“很好。”
劉珩點點頭,目光掃過侍立兩側的典韋和陳叔至:“叔至,長安就交給你了。守好家門,看緊糧倉。若有不開眼的想趁火打劫,無論是西涼賊還是關東鼠,一律格殺勿論!”
“末將遵命!人在城在!”
陳叔至抱拳。
“君明。”
“侯爺!”
典韋踏前一步,聲若洪鍾。
“點五十名精騎,備足十日幹糧。”
劉珩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隨我去酸棗,會一會這天下英雄!”
荀彧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卻也有一絲憂慮:“君侯隻帶五十騎?酸棗群雄匯聚,魚龍混雜,恐……”
“五十騎,夠了。”
劉珩打斷他,臉上露出一抹自信笑容:“人多了,反而不便。我們是去‘觀禮’,不是去打仗。帶多了,袁本初和袁公路,怕是睡不安穩。”
荀彧默然,不再多言。他明白劉珩的用意:低調入場,示弱於人,靜觀其變,同時亮出獠牙震懾屑小。這是最符合當前關中利益的選擇。
數日後。
酸棗,諸侯聯軍大營轅門外。
正月的寒風依舊凜冽,卷動著各色旌旗獵獵作響。轅門處守衛森嚴,盔明甲亮的士兵審視著往來車馬。
當劉珩這一行人出現時,立刻引起了守衛和附近士卒的側目。
太顯眼了!
為首的劉珩,不過二十餘歲年紀,一身玄色勁裝,外罩皮裘,並未著甲胄,身姿挺拔如標槍,麵容俊朗卻帶著風霜磨礪出的冷硬,眼神沉靜如深潭,仿佛眼前喧囂的大軍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胯下戰馬神駿非凡,通體烏黑,唯有四蹄雪白,正是名駒“踏雲烏騅”。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後。
僅僅五十騎!
但這五十騎,人馬皆披玄色輕甲,甲葉在慘淡的陽光下泛著光澤。他們沉默如山,隊列整齊。
一股經曆過無數次淬煉的殺氣凝而不發,卻讓轅門附近喧囂的空氣都為之一滯。守衛的士兵下意識地握緊了長戟,手心沁出冷汗。
尤其劉珩身側落後半個馬頭的那名巨漢!沒錯,就是巨漢!很大一隻!
正是典韋!
他也未著甲,隻穿著單薄的皮襖,露出虯結如鐵的肌肉,形貌魁偉,相貌也有些……雄偉?
背負兩柄短戟,目光開合間凶光四射,仿佛一頭隨時會擇人而噬的野獸。僅僅是他的存在,就讓人感到一股窒息的壓迫感。
“來者何人?報上名號!”
轅門守將強自鎮定,高聲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