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三十一章 洛陽火起,董卓西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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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珩略作思忖,回憶起昨夜荀彧通過趙雲之口轉告他的話。
“其一,圍而不攻,以逸待勞。”
劉珩指向輿圖:“分派精兵,扼守汜水關通往各地要道、津渡,深溝高壘,多置鹿砦拒馬。主力則於關外擇險要處紮下堅固營寨,廣布疑兵。每日以精騎小隊輪番至關下挑戰、騷擾,疲其軍心。董卓見我軍圍而不攻,必疑我有詐,不敢輕易出關決戰。而我軍則可養精蓄銳,穩固後方糧道。”
“其二,攻心為上,分化瓦解。”
劉珩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冷意:“董卓倒行逆施,洛陽公卿和西涼軍中,豈無怨恨離心者?且那董卓自從進京後,為拉攏世家大姓,對西涼舊部多有冷落,聽聞他那女婿李儒也頗受冷落,更何況其他人?如今當廣派細作,潛入洛陽及汜水關中,散布流言。一則言關東義兵百萬,勢不可擋,董卓敗亡在即;二則言董卓已有遷都避禍、焚燒洛陽、驅民西行之念!流言一起,朝野震動,西涼軍心不穩。屆時,或有人為求活路、為保家業,暗中投效我軍,豈不勝過強攻百倍?”
帳內一片寂靜,諸侯們都在咀嚼劉珩的話。圍而不攻,保存實力;攻心為上,分化敵人。
這策略聽起來老成持重,進可攻退可守,確比一味強攻高明許多,這個陽武侯……還真不是浪得虛名。
曹操眼中異彩連連,撫掌讚道:“伯玉此策,深得兵法虛實之要!圍點打援,攻心為上!操附議!”
袁紹沉吟片刻,也覺得此計穩妥,風險最小,又能維持聯軍表麵團結,緩緩點頭:“陽武侯之策,老成謀國。便依此行事!王太守、喬太守,你二人負責關前挑戰、騷擾之事;孟德、公路,你二人負責後方糧道護衛及洛陽方向要道封鎖;其餘各部,加固營寨,整訓士卒,廣布斥候!至於散布流言,分化敵軍之事……”
他看向劉珩:“此事非心思縝密、人手得力者不可為,陽武侯既已提出,想必已有計較,便煩勞陽武侯多多費心!”
“盟主有命,珩自當盡力。”
劉珩拱手應下,神色平靜無波。
散帳之後,曹操快步追上劉珩,低聲道:“伯玉此計大妙!然,圍而不打,恐時日遷延,諸侯心生懈怠啊。”
劉珩腳步未停,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孟德兄所慮極是。可惜,董卓……他耗不起的。”
劉珩將目光投向西方,“隻要潼關尚在我手,他在洛陽多待一日便多一分不安。流言一起,便是烈火烹油。孟德兄且拭目以待,用不了多久,董卓……必有大動作!”
曹操看著劉珩那篤定的眼神,心中凜然。他隱隱覺得,這位年輕陽武侯布局的深遠,遠不止於眼前這汜水關下的對峙。潼關……曹操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飄向西方,那個被劉珩掌控的咽喉要地。
幾日後,洛陽,太師府。
“廢物!一群廢物!”
董卓的咆哮聲響徹在屋內,肥胖的身軀因暴怒而有些顫抖,將手中的酒樽狠狠摜在地上,酒水四濺。
“區區一個汜水關都守不住了嗎?不是說烏合之眾嗎?為何先有華雄再有呂布,接連失利折了我軍銳氣!還有那糧草……為何隻燒了那麽一點?為何不一把火將聯軍糧草燒個幹淨!”
李儒站在下首,臉色也有些蒼白,但還算鎮定:“太師息怒。奉先雖敗,然無損我軍筋骨,汜水關依舊固若金湯。至於糧草……關東聯軍防備森嚴,我軍襲營偏師損失不小,未能竟全功,實屬無奈。”
“無奈?咱家看是你們無能!”
董卓喘著粗氣,眼中布滿血絲,連日來的壞消息讓他有些心浮氣躁:“關東鼠輩,仗著人多勢眾,竟敢圍困汜水關!還有那劉珩小兒,他不是在三輔嗎?為何會出現在汜水關下?你當初不是說,用一個司隸校尉便能安撫此人嗎?如今他已經徹底控製三輔了!潼關都在此人手中!還派典韋那殺才先斬華雄,又與那勞什子關羽張飛合攻奉先!此仇不報,咱家誓不為人!”
“另外,那皇甫老兒何時到洛陽?”
董卓一連串的反問,讓李儒有些不知怎麽回答。
斟酌一番後,李儒恭敬道:“太師,皇甫嵩……待皇甫嵩一到洛陽,便可命人奪其帳下兵馬,再攻潼關。那劉伯玉在潼關兵馬不逾萬人,並非什麽難解之大患。至於關東……”
李儒內心糾結一番,最終還是將心中憂慮壓下,我的丈人啊,如今劉珩控扼潼關,皇甫嵩還會乖乖來洛陽?還能來洛陽?
一想到董卓自進京後,便對他們這些西涼舊部多有冷落,當初籠絡劉珩這些人的想法,難道是我李儒先提出來的?您老人家以為大肆封賞高官厚祿給這幫宗親和世家大姓,他們就會和您站在一起?如今形勢急轉,黑鍋又落在我們這些舊人身上……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神色倉惶地快步進來,跪地急報:“稟太師!洛陽城中……流言四起!”
“又是什麽流言?”
董卓不耐煩地吼道。
“流言……流言說……”
親衛的聲音帶著恐懼:“說關東聯軍勢大,太師您……您已有遷都長安之意,欲……欲效仿當年項羽,焚燒洛陽,驅趕百萬士民西行……”
“什麽?”
董卓如遭雷擊,猛地從座位上彈起,臉上肥肉抖動,驚怒交加。
“誰?誰在散布此等妖言惑眾之言!咱家何時說過要遷都?何時說過要焚城?”
他心中驚駭莫名,遷都長安以避關東兵鋒、依靠關中根基再圖後舉的念頭,確實在他心中盤桓已久。
但是這般心思,自己從未與人說過,甚至與李儒都未曾商議過!這流言,簡直直刺他內心最隱秘的打算!
李儒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失聲道:“太師!此乃誅心之毒計!散布此等流言者,其心可誅!意在動搖洛陽根本,離間太師與朝臣、百姓之心啊!”
他心中警鈴大作,這種想法他也有過,但是還未向董卓進言,為何會有此流言於洛陽?這絕非空穴來風!
仿佛是為了印證李儒的話,又一名文官打扮的屬吏衝了進來:“太師!太師!不好了!司徒王允、太尉楊彪等數十位公卿大臣,聯袂跪於宮門外,泣血叩請陛下……懇請太師澄清流言,明示絕無遷都焚城之意,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宮門外……宮門外已聚集了數千士子百姓,群情洶湧!”
“混賬!反了!都反了!”
董卓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踹翻身前的案幾,杯盤狼藉:“咱家為大漢殫精竭慮,這些腐儒刁民,竟敢如此逼迫咱家!”
李儒強壓心中驚濤,急聲道:“太師!流言洶洶,已非澄清所能平息!此必是關東聯軍,甚至很有可能是那劉珩的毒計!意在逼您自亂陣腳!為今之計……”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先揮手讓屋內幾人出去,隨後湊近董卓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太師!洛陽已成是非之地!人心浮動,根基不穩。關東聯軍圍困汜水關,其勢雖緩,其意甚堅!遷都長安,退守關中,依托潼關天險與西涼根基,再圖後舉,如今,恐已成……唯一生路!遲則生變!若等流言徹底引爆洛陽,或潼關有失……則悔之晚矣!不如順勢而為!”
董卓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李儒。遷都的念頭被這惡毒的流言生生逼到了台麵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董卓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
“劉珩……劉珩小兒!”
董卓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名字。
他肥胖的身軀頹然坐回狼藉的座位,眼神變幻不定,恐懼、暴怒與不甘交織在一起。良久,他猛地抬起頭:“傳令!”
“盡收洛陽富戶之財,籍沒其家產!”
“征發民夫,搬運洛陽府庫錢糧珍寶,裝車!全部裝車!”
“令李傕率精銳,先行開道拿下潼關!確保西進之路無憂。”
“調郭汜所部,護衛中軍!”
“命樊稠收攏財物,凡有不從者,殺!”
“令張濟率部前往汜水關擋住聯軍,著平津都尉賈文和隨軍輔佐,調回奉先護衛中軍!”
“擇吉日……不!立刻準備!遷都!遷都長安!”
“至於這洛陽城……”
董卓眼中凶光畢露:“給咱家……燒!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一把火燒個幹淨!絕不能留給關東那群鼠輩!”
翌日,隨著太師府的命令發出,西涼軍的鐵蹄接連踏碎了世家豪門的朱門繡戶,一眾將校騎在高頭大馬上,指揮著手下西涼兵丁,將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絹帛古玩粗暴地塞進一輛輛牛車。昔日煊赫的府邸內,此時大多隻剩哀求聲、咒罵聲、兵刃撞擊聲……
“董賊!汝不得好死!”
一位老者被一名西涼兵一腳踹翻在地,兵丁獰笑著將老者身上那枚值錢的玉佩扯下。
“娘!娘!”
一個孩童被粗暴地從母親懷中奪走,扔在冰冷的地上,母親尖叫著撲上去,卻被一杆長矛無情地逼開,眼睜睜看著家中值錢的物件被席卷一空。
“搬!都給我搬空!一根毛也不許留下!”
軍官們的皮鞭抽打在被迫征召來的民夫身上。無數百姓在兵刃的威逼下,搬運著沉重的府庫糧秣、宮廷珍寶。洛陽城的大街小巷,此時盡是哭嚎的難民和滿載財貨的車隊。
宮門外,司徒王允、太尉楊彪等一眾老臣皆在,獨不見諫議大夫劉陶。
一眾老臣須發淩亂,官袍沾滿塵土,依舊長跪不起,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陛下!太師!不可遷都啊!祖宗陵寢在此,大漢根基在此!焚毀洛陽,驅民西行,此乃自絕於天下,遺臭萬年之舉啊!”
他們的聲音很快淹沒在周遭數萬士子百姓的悲憤哭喊和西涼軍粗暴的嗬斥聲中。
董卓站在太師府最高的望樓上,冷冷地俯視著這座即將被他親手毀滅的城池。
“太師,”
李儒站在他身後:“李傕已先行開道,掃清路途。樊稠所部正加緊收攏財物,驅趕民夫。隻是……公卿百官,多有怨懟,遷延不肯動身,尤其是那些家財被籍沒者……”
“怨懟?”
董卓嘴角咧開,眼中凶光畢露:“那就讓他們看看,怨懟咱家的下場!傳令下去,再有遷延抗命者,無論公卿富戶,就地格殺!其家財充公,妻女……賞給有功將士!”
他頓了頓:“至於那些賤民……告訴他們,想活命的,就跟上!跟不上,就留在這裏,給洛陽城陪葬!”
“另外……諫議大夫劉陶不知所蹤,府邸內隻有一眾下人,皆不知劉陶與其家眷去向。還有劉珩舊臣鄭文公也不知所蹤,此二人皆與劉珩幹係頗深,可能已經暗中逃離洛陽城了!”
李儒繼續道。
董卓聞言再度暴怒:“劉珩!又是劉珩這小兒!傳令下去,搜捕劉陶、鄭渾及其家眷,不論死活!”
命令下達,屠刀舉起。洛陽城內,血腥味更濃了幾分。幾處試圖帶領部曲家丁反抗的富戶宅院被點燃,火光衝天,夾雜著淒厲的慘叫聲。
公卿百官在西涼兵刀槍的逼迫下,一個個麵如死灰,不得不攜家帶口,倉惶匯入遷徙洪流。
數十萬乃至上百萬的百姓,在絕望的哭喊聲中被西涼軍的長矛驅趕著,如同羊群一般踏上了西行之路。
董卓的目光投向西方,那裏是他如今唯一的生路——潼關。
“劉珩小兒……”
他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仿佛要將它嚼碎:“待咱家入了長安,重整旗鼓,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方解心頭之恨!”
他猛地揮手:“點火!給咱家把這洛陽城……燒了!”
刹那間,早已準備好的西涼兵卒將火把投向皇宮、投向府庫、投向民居、投向一切帶不走的富麗堂皇!
烈焰如同貪婪的巨獸,從四麵八方瘋狂竄起,舔舐著亭台樓閣,吞噬著千年積澱。
濃煙滾滾,遮天蔽日,將整個洛陽城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金碧輝煌的宮殿在烈火中坍塌,雕梁畫棟化作焦炭,無數不願離開故土的人在火海中哀嚎。
這座象征著大漢帝國榮耀與尊嚴的心髒,在董卓瘋狂的咆哮和衝天的火光中,轟然崩塌,化為一片淒厲的焦土。
董卓最後看了一眼那片火海,鑾駕在郭汜、樊稠精銳的層層護衛下,匯入那由絕望和財富組成的龐大隊伍,向著潼關的方向倉惶而去。
汜水關外,聯軍大營。
當洛陽方向那遮天蔽日的滾滾濃煙漫向天際時,聯軍大營徹底炸開了鍋。
斥候飛馬狂奔,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報——!洛陽……洛陽大火!濃煙蔽日!董卓……董卓焚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