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三十二章 入汜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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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中軍大帳內,袁紹豁然站起,撞翻了身前的案幾,酒水灑了一身也渾然不覺。曹操手中的竹簡“啪”的一聲掉落在地,臉上第一次失去了慣有的從容,隻剩下極度的震驚與憤怒。
劉備雙拳緊握,眼中滿是悲憤。其餘諸侯,或驚駭,或茫然,或捶胸頓足,帳內一片混亂。
“董卓狗賊!竟敢焚燒帝都!屠戮生靈!此乃人神共憤!”
袁紹須發戟張,憤怒地咆哮,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焚毀洛陽,這罪行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極限。
“盟主!還等什麽!”
孫堅猛地拔刀:“董卓焚城西竄,正是追擊的大好時機!某願率本部兵馬為先鋒,誓殺此獠,奪回天子!”
他性格剛烈,此刻已被怒火燒盡了理智。
“對!追殺董卓!”
“奪回天子!”
帳內群情激憤,喊殺聲震天。連日來圍而不攻的憋悶,被這滔天罪行瞬間點燃,幾乎所有的諸侯都紅了眼,紛紛請戰,恨不得立刻拔營起寨,追上去將董卓碎屍萬段。
曹操很快從震驚的情緒中走出,眉頭緊鎖,死死盯著輿圖上洛陽西行的路線,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潼關的位置,眼神凝重,隨後將目光投向了劉珩。
劉珩依舊端坐,隻是麵色有些陰沉。他目光低垂,看著矮幾上那份剛剛由秘密渠道送來的簡短密報,上麵隻有一行小字:“劉大夫無恙。”
還好提前送走了劉陶等人,董卓這個王八蛋,還是焚城了!
自己應該想到的,把他逼得太急了!原本以為隻要流言一起,董卓會有所忌憚,不至於再冒天下之大不韙焚城,沒想到,曆史還是重演了,劉珩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改變曆史進程?
“陽武侯!”
袁紹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劉珩身上,帶著質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董卓焚城西竄,罪不容誅!諸公皆欲追擊,陽武侯為何沉默?莫非……陽武侯部下扼守潼關,另有打算?”
他特意加重了“扼守潼關”四個字,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劉珩身上。帳內喧囂稍歇,氣氛變得微妙而緊張。是啊,董卓西逃,必經潼關!劉珩的態度,至關重要!
劉珩緩緩抬頭,迎著袁紹和眾人或急切、或猜疑的目光,深呼一口氣,起身道:“諸位,董卓焚城西竄,暴行令人發指,人神共憤,珩亦恨不得生啖其肉!然追擊之事需謀定而後動,切忌因怒興兵。”
他站起身,走到輿圖前,手指點在洛陽通往長安的漫長路途上:“董卓挾持天子百官,驅趕百萬流民為前驅,此乃裹脅人質,以阻追兵之毒計!我軍若貿然追擊,首當其衝者,非是西涼鐵騎,而是無數手無寸鐵、被驅趕踐踏的無辜百姓!屆時,我軍是殺敵,還是屠民?此其一。”
他的手指移到輿圖上的幾個關鍵節點:“其二,董卓以李傕部下精銳為先鋒開道,樊稠率主力護衛中軍。西涼軍雖新敗,然其主力未損,汜水關中兵馬無損,又有張濟賈詡馳援,我軍追擊,需先拿下汜水關,而後再言追擊。”
“然,我軍多為步卒,倉促追擊,一旦脫離堅固營寨,於野地遭遇其精銳騎兵反撲,勝敗難料!此乃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最後,他的指尖重重落在“潼關”二字之上:“其三,亦是關鍵所在!董卓西竄,其最終目標,必是潼關!欲入關中,必過此天險!如今,潼關已在我軍掌握之中,深溝高壘,兵精糧足!隻要潼關不破,董卓便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逃!我軍何須冒險追擊,徒增傷亡?”
“當以逸待勞,以最小的代價拿下汜水關,而後待董卓撞死在潼關鐵壁之下!待其師老兵疲,進退失據之時,再揮師西進,與潼關守軍前後夾擊,則董卓可一鼓而擒,天子可安然奉還!”
劉珩的話語如同冰水,澆在眾人被怒火衝昏的頭腦上。
帳內再次陷入寂靜,隻有粗重的呼吸聲。追擊的狂熱漸漸冷卻,代之以對現實的權衡。
曹操深吸一口氣,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深深的歎服:“伯玉之言,老成謀國,洞若觀火!操附議!董卓驅民為盾,我軍若追,必陷兩難之境。潼關天險在手,我等當加以謀劃而後徐徐圖之!”
袁紹臉上的怒色稍緩,眼中精光閃爍,顯然也在權衡利弊。孫堅看著輿圖上潼關的位置,又看看劉珩那沉靜卻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憤憤地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其他諸侯也大多冷靜下來,意識到強追的風險和坐守潼關的穩妥。
“陽武侯所言,確有道理。”
袁紹緩緩開口,做出了決定:“傳令!各軍緊守營寨,加固防線,多派斥候,嚴密監視董卓西竄動向!待其兵困潼關之下,再行定奪!同時,我軍當速破汜水!”
劉珩微微頷首:“盟主英明,我軍此時最重要的,便是盡快奪取汜水關,同時盡可能減少傷亡。至於潼關方麵,自有珩之部署,必不負所托。”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曹操聞言道:“操有一言,那董賊令張濟率部馳援汜水關,雖說兵馬更盛,然餘者皆向西而逃,唯有張濟部向東拒守,他豈能心服?此為我軍之利,或可不戰而取汜水關,再圖追擊!”
袁紹點頭道:“孟德所言極妙,可使一能言善辯者為使,入關見張濟!不知何人願往?”
袁紹此言一出,帳內再次一片寂靜,眾人互相看看。開什麽玩笑,汜水關內有數萬西涼軍,萬一那張濟對董卓忠心耿耿,入關後還未開口便被斬了呢?
一時間,帳內氣氛有些尷尬。
劉珩食指一下一下輕扣在腿上,斥候說過,來汜水關的有賈詡。
張濟為人如何自己不清楚,但是對賈詡和張濟那個侄子張繡卻是非常了解。
賈詡是出了名的苟,向來都是韜光養晦精於自保,不然怎麽能先慫恿李傕等人攻長安,又否決了李傕等人要給他封侯的提議,後來還攛掇張繡投曹操,在曹操帳下又得到重用,最後支持曹丕稱帝,位列三公,配享太廟。
可謂是三國亂世的常青樹,以他對局勢的把握,估計早就看出了董卓的敗勢,跟著張濟來汜水關肯定不是死拒諸侯聯軍的。
如果能收服賈詡,再加上張繡這員猛將,自己在這亂世的資本便又多了一分!
想到張繡,劉珩下意識地看了曹操一眼,又瞥了一眼身後的典韋,如果不是曹操的“建安風骨”,典韋估計也不會死,果然寡婦再美都不能碰啊!
但是,張濟究竟是何性情還不清楚,萬一不等自己說話,直接給自己剁了怎麽辦?那也太冤了!
賈詡啊賈詡,你可一定要愛惜生命啊,一定要勸勸張濟……
想到這裏,劉珩不再猶豫,起身道:“珩不才,願入關麵見張濟!”
麵對劉珩的主動請纓,帳內眾人都是一陣錯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位年輕的漢室宗親身上。
親自入關,麵見剛剛率部馳援、殺氣騰騰的西涼軍悍將張濟?這無異於羊入虎口!
“陽武侯大義,公路佩服!”
眾人都在驚愕時,率先回應的居然是袁術,隻不過他的神色中有些幸災樂禍。
袁紹眼中帶著難以置信的審視:“陽武侯……此言當真?那汜水關內,張濟新至,兵鋒正銳,更有呂布……不,呂布已調回,但西涼兵凶悍,關內足有數萬之眾!陽武侯千金之軀,豈可輕涉險地?”
他雖忌憚劉珩掌控潼關的力量,但劉珩若真死在汜水關,不僅聯盟士氣受挫,潼關局勢也將瞬間失控,絕非他願見。
劉備眉頭緊鎖,上前一步:“陽武侯不可意氣用事!張濟乃董卓心腹宿將,性情難測。又有賈文和隨軍,此人智計頗深,然其心難明,未必肯助我等!”
曹操也勸道:“伯玉當三思!畢竟關內凶險未知,萬一……”
袁術那帶著明顯幸災樂禍的“佩服”聲剛落,便引來數道鄙夷的目光。
他渾不在意,反而撚著胡須,皮笑肉不笑地補充道:“陽武侯忠勇可嘉,心係社稷,實為我輩楷模!若那張濟不識抬舉,翻臉無情,公路自當率兵為先鋒,攻取汜水關,為陽武侯報仇!”
劉珩神色平靜,仿佛眾人談論的並非自己的生死。他抬手止住眾人的勸阻,目光掃過一張張或驚疑、或擔憂、或幸災樂禍的麵孔。
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本初兄,孟德兄,玄德兄,諸位好意,珩心領之。然,正因關內凶險,兵凶戰危,強攻必損失慘重,徒耗我軍元氣,更延誤追擊董賊、營救天子之機!珩身為漢室宗親,司隸校尉,值此社稷危難、百姓倒懸之際,豈能因惜身而畏縮不前?”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劍,直刺人心:“況,珩非匹夫之勇。張濟奉董卓亂命東來,其心豈甘?其麾下將士,家眷多在關中,豈願為董卓陪葬?至於賈文和……”
劉珩嘴角勾起洞察一切的了然,“既然孟德兄說此人智計深遠,他又豈能不為自己與張濟所部尋一條生路?此乃天賜良機,與其坐視兩軍廝殺,血流成河,不若由珩親往,陳說利害,或可不戰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拿下汜水關!此,方為上策!”
“若珩殞命汜水關,還望公路將軍身先士卒,為珩報仇,可莫要畏縮不前啊!”
劉珩最後又暗戳戳嘲諷了袁術一波。
他的話讓曹操眼中異彩更盛,袁紹也陷入了沉思。若真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汜水關,打通西進通道,那自然是天大的功勞,況且還能收攏關內那數萬西涼軍,隻是……風險實在太大,沒人願意冒險。
“侯爺!”
一直侍立在劉珩身後的典韋再也按捺不住,一步踏出,聲如洪鍾:“您要去,俺典韋陪著!管他什麽龍潭虎穴,俺這雙大戟,定保侯爺周全!那張濟若敢動侯爺一根汗毛,俺把他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劉珩看著忠心耿耿的典韋,點點頭:“好!有君明勇武,縱刀山火海,又有何懼?況此行非為廝殺,乃為說降。便由君明與我輕車簡從,以示誠意。”
袁紹見劉珩心意已決,且分析確有其理,終於緩緩點頭:“陽武侯忠勇無雙,膽識過人,本初……佩服!既如此,便依陽武侯之計!陽武侯需何物?何時動身?”
“事不宜遲,遲恐生變。”劉珩果斷道,“隻快馬兩匹。珩即刻動身!”
……
汜水關,雄踞山隘,關門緊閉。
關牆之上,西涼兵卒盔甲鮮明,刀槍如林,警惕地注視著關下聯軍營寨。氣氛肅殺而壓抑。關樓內,氣氛同樣凝重。
主位上,張濟一身戎裝,麵色陰沉如水。他年約四旬,身形魁梧,麵龐棱角分明,下頜蓄著短須,此刻眉頭緊鎖,手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案幾。
他奉董卓嚴令,率本部兵馬星夜馳援汜水關,名為拒敵,實則是被當作了棄子!董卓帶著天子百官和搜刮的滔天財富西逃長安,卻讓他在這裏頂住關東數十萬聯軍的怒火!更可恨的是,連他原本視為依仗的呂布都被調回護衛中軍了!
“將軍,”
一個低沉平靜的聲音響起,說話者坐在張濟下首,正是平津都尉賈詡。
他三十餘歲,麵容清臒,三縷長須,眼神深邃內斂,讓人看不透深淺:“聯軍勢大,呂布新敗,太師又焚了洛陽。我軍困守此關,外無援兵,內恐軍心浮動。長久下去,非善策。”
張濟猛地一拍案幾:“文和!你以為我想守在這鬼地方嗎?太師嚴令在此,我能如何?擅自棄關,那是死罪!回去長安?董太師能饒得了我?”
賈詡捋了捋長須,聲音依舊平穩:“將軍息怒。詡非勸將軍棄關,而是提醒將軍,需早做打算。董太師西行,前途未卜。潼關……”
他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傳聞已被司隸校尉劉珩牢牢掌控。劉珩此人,非比尋常。若潼關不通,太師……恐成甕中之鱉。”
張濟聞言,心頭更是一沉。潼關!那是他們西涼軍回家的路!如今卻被那個莫名崛起的漢室宗親劉珩堵住了!他煩躁地站起身,來回踱步:“那劉珩小兒!壞我西涼大事!若潼關有失,我等……我等皆成無根浮萍!”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急匆匆闖入:“報——!將軍!關下來人,為首之人自稱司隸校尉、陽武侯劉珩!言道要入關麵見將軍!”
“什麽?!”
張濟猛地停住腳步,懷疑自己聽錯了:“劉珩?他……他敢親自來關下?還要入關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