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三十三章 我有三問,求教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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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詡深邃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
    劉珩?
    那個掌控三輔,派趙雲斬牛輔,令徐晃守潼關,如今又莫名出現在聯軍陣中,遣麾下猛將典韋斬了華雄的劉伯玉?他敢在此時親臨險地?
    “來了多少人?”
    賈詡沉聲問道。
    “僅兩人兩騎!未著甲胄,未持兵刃!”
    親兵回道。
    張濟和賈詡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與難以置信。
    兩人兩騎而來?
    這劉珩,好大的膽子!
    “他想幹什麽?勸降?”
    張濟臉色變幻不定。
    賈詡深吸一口氣,眼神恢複深邃,但語速明顯加快:“將軍,此乃天賜良機,亦是凶險之局!劉珩敢來,必有倚仗,或為潼關,或為……將軍與詡的前程!見與不見,皆在兩難。若見,需防其舌燦蓮花,亂我軍心;若不見,則失一探其虛實、甚至……尋一生路之機!”
    張濟來回踱步,猛地一咬牙:“見!為何不見!令刀斧手準備好!本將軍倒要看看,這劉珩是不是生了三頭六臂,敢孤身闖我這龍潭虎穴!”
    他眼中閃過一絲凶狠:“他若敢有異動,立刻給我剁成肉醬!”
    “諾!”親兵領命而去。
    賈詡看著色厲內荏的張濟,嘴唇微動,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劉珩……這位年輕的陽武侯,倒是個有趣的妙人。
    沉重的關門緩緩開啟一道僅容兩騎通過的縫隙。
    門內,是黑洞洞的甬道,兩側甲士林立,刀槍森然。
    劉珩神色不變,對身後的典韋低聲道:“君明,入關。”
    他一夾馬腹,當先而入。無數道冰冷、警惕、帶著殺意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剮在二人身上。
    劉珩昂首挺胸,目光平視前方,仿佛穿行在自家庭院,那份從容氣度,讓兩側凶悍的西涼悍卒都不由得微微側目。
    至於典韋,雖然麵無表情,但光是那副駭人的身形,就讓人不敢輕視。
    二人穿過長長的的甬道,眼前豁然開朗,是關內的校場。校場四周,同樣布滿了頂盔貫甲的西涼兵卒,弓上弦,刀出鞘,氣氛肅殺到了極點。
    正前方,便是高大的關樓。
    劉珩翻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他整了整衣袍,昂首拾級而上,典韋緊隨其後。
    關樓大堂,張濟高踞主位,全身甲胄,手按腰間佩劍,麵沉如水,目光死死盯著拾級而上的劉珩,毫不掩飾其中的審視與殺意。
    他身旁,坐著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是賈詡。
    賈詡低眉垂目,仿佛在閉目養神,但劉珩踏入大堂的瞬間,他已悄然掃過劉珩全身,仿佛要將其徹底看穿。
    大堂兩側,肅立著張濟麾下的數名剽悍將校,個個按刀而立,眼神凶狠,整個大堂,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劉珩走到堂中,對著主位的張濟,不卑不亢地抱拳一禮:“大漢司隸校尉、陽武侯劉珩,見過張將軍。”
    他的聲音清朗平靜,在這殺氣騰騰的大堂中,竟顯得格外清晰。
    張濟冷哼一聲,並未起身,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陽武侯?好大的名頭!好大的膽子!竟敢孤身入我汜水關?莫不是以為你有個漢室宗親的身份,本將軍就不敢殺你?”
    他猛地一拍扶手,兩側將校同時按刀上前一步,殺氣陡然升騰!
    劉珩身後的典韋瞬間冷哼一聲,上前一步欲擋在劉珩身前。
    劉珩卻恍若未覺,伸手拍了拍典韋的手臂,臉上甚至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將軍此言差矣。珩此來,非是倚仗身份,而是……為將軍,為將軍麾下這數萬西涼健兒的性命前程而來!”
    “哦?”
    張濟眼中凶光更盛:“為我等性命前程?莫非陽武侯是來勸降的?哈!就憑你空口白牙?還是憑關外那群各懷鬼胎的烏合之眾?”
    “非也。”
    劉珩搖頭,目光迎上張濟凶狠的眼神,毫無懼色:“珩此來,隻三問,求教將軍!”
    “第一問!”
    劉珩聲音陡然提高:“董卓廢帝弑君,焚城虐民,此為天地不容!將軍身為為漢臣,食漢祿,當真要同他一道背負這千古罵名嗎?”
    這一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張濟心頭。董卓焚洛陽的暴行,他雖未親見,但斥候回報的慘狀和那遮天蔽日的濃煙,足以說明一切。
    他張濟雖是武將,也知忠義廉恥!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劉珩不等他回答,踏前一步,聲音更加淩厲,直指堂中所有西涼將校:“第二問!董卓強令將軍東來,名為拒敵,實為棄子!彼挾天子百官、裹搜刮之財貨珍寶,倉惶西竄!卻留將軍於此,抵擋關東盟軍之怒火!試問董卓可曾顧念將軍半分?可曾顧念這數萬追隨將軍出生入死的西涼兒郎性命?將軍與將士們,在他眼中,不過是拖延追兵的棄履罷了!”
    此言一出,堂中肅立的西涼將校們,臉色齊齊一變,眼神中流露出憤怒與悲涼。
    張濟更是拳頭緊握,劉珩的話,字字誅心,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怨憤!
    劉珩目光如電,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臉色變幻不定的張濟臉上:“第三問!董卓西竄,必經潼關!然——潼關天險,已在我劉珩掌握之中!深溝高壘,兵精糧足,將士用命!董卓師老兵疲,前有關隘鐵壁,後有聯軍追兵,已成甕中之鱉,插翅難飛!將軍若執意為其效死,他日潼關之下,玉石俱焚!屆時,將軍身死名裂,家眷亦難逃清算!西涼軍數萬袍澤,皆因將軍一念之差,葬身異鄉,魂歸無路!將軍於心何忍?”
    轟——!
    三問畢,如同三道驚雷,連續轟擊在張濟和所有西涼將校的心頭!
    忠義,身家性命,還有回不去的故裏!劉珩精準地抓住了他們心中所有的痛點和軟肋!
    張濟臉色煞白,額頭青筋暴跳,嘴唇哆嗦著,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堂中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粗重的呼吸聲。
    那些原本殺氣騰騰的西涼將校,此刻眼神閃爍,不少人下意識地避開了劉珩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臉上寫滿了掙紮和迷茫。
    一直閉目養神般的賈詡,此刻緩緩抬起了眼簾。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毫無保留地看向劉珩,裏麵充滿了震驚、凝重,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歎服。
    這位年輕的陽武侯,對人心、對局勢的把握,簡直到了洞若觀火、令人心悸的地步!
    這三問,直指核心,根本不給張濟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這是陽謀!逼得張濟必須在絕境中做出選擇!
    劉珩的目光,也在此刻,平靜地轉向了賈詡,嘴角還掛著一點莫名的笑意。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沒有言語,卻仿佛有千言萬語在無聲中流淌。
    賈詡心中劇震。劉珩的眼神,平靜中帶著了然,還有他這奇怪的笑容,仿佛早已看穿了他所有的謀算和顧慮。
    劉珩笑意盈盈,落在賈詡眼中便成了一句:文和先生,大勢如此,何去何從,該你落子了。
    賈詡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對著心神劇震的張濟拱手一禮:“將軍,陽武侯之言,字字珠璣,直指要害。我等……確需從長計議了。”
    賈詡那一聲輕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也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身上。
    他站起身的動作不疾不徐,話語更是平靜無波,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然而,“從長計議”這四個字,落在此時此地,落在心神劇震的張濟和那些充滿迷茫、掙紮的西涼將校耳中,卻無異於一聲驚雷!
    這已經不是模棱兩可的旁觀建議了,而是賈詡這位深得張濟倚重的謀士,在劉珩那石破天驚的三問之後,第一次明確地、公開地表達了立場——陽武侯的話是對的,我們不能再死守了,必須另尋出路!
    張濟的臉色由煞白轉為一種複雜的鐵青,他死死盯著賈詡,眼神中充滿了驚疑、憤怒,還有一絲被說中心事後的狼狽。
    “文和……你……”
    張濟喉頭滾動,聲音有些幹澀沙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應。
    他環視堂下,那些跟隨他多年的部將們,此刻眼神躲閃,甚至有人微微點頭,顯然已被劉珩點破了心中最大的憂慮——家眷!潼關!董卓的棄子!
    就在這微妙而緊張的時刻,一個粗豪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質疑,陡然響起:“賈都尉此言何意?!”
    隻見張濟身後一名身材魁梧、長相俊朗的年輕將領猛地跨出一步,正是張濟的侄子張繡!
    他年輕氣盛,對董卓雖未必有多少忠心,但此刻被劉珩這“外人”在自家地盤上如此咄咄逼人地質問,又被賈詡“倒戈”的暗示刺激,隻覺得一股屈辱直衝腦門。
    他怒視著賈詡,又猛地轉向劉珩厲聲道:“叔父!休聽此人妖言惑眾!他孤身入關,分明是欺我關內無人!什麽家眷,什麽潼關,不過是危言聳聽,亂我軍心!待侄兒先擒下此獠,再做定奪……”
    “放肆!”
    張濟猛地一聲暴喝,打斷了張繡的話。他額角青筋跳動,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侄子,又掠過那些神色各異的部將,最後落在氣定神閑的劉珩和垂手肅立、卻散發著無形壓力的典韋身上。
    他知道,張繡這一鬧,反而徹底暴露了軍心的不穩!若再任由其發作,局麵將不可收拾!
    “退下!”
    張濟對著張繡厲聲喝道,語氣不容置疑。張繡被吼得一怔,看著叔父的嚴厲眼神,不甘和憤怒瞬間被壓了下去,隻能憤憤地一跺腳,退後一步,但一雙眼睛依舊死死瞪著劉珩。
    成了!
    劉珩見此情形,就知道自己又賭對了,暗戳戳地誇獎了自己的英明神武,又在心裏對賈詡的助攻表示了感謝。
    就衝著張濟此時的表現,劉珩知道自己又要完成三國新成就了。
    張濟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再次投向劉珩,聲音似有些疲憊,帶著一種無力感:“陽武侯……好一張利口!好深的心機!這三問,問得本將軍……啞口無言。”
    他承認了,在劉珩那洞穿人心的三問麵前,他所有的理由和借口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帶著最後的試探:“然,空口無憑!陽武侯言潼關已在你掌握之中,深溝高壘,兵精糧足……如何證明?據我所知,如今陽武侯雖已掌控三輔,然守潼關之兵馬恐不逾萬人。董太師絕非牛輔,西涼軍亦不止五千,一旦潼關被董太師一鼓而破,那本將軍今日若降,豈非自尋死路?屆時,不僅本將軍難逃清算,這數萬將士及其家眷,更是萬劫不複!”
    張濟終於問出了最關鍵、最核心的問題——劉珩的底牌,潼關,是否真如他所言那般牢不可破?這關係到數萬人的身家性命!
    麵對張濟的質問和堂內所有西涼將校聚焦而來的、充滿疑慮的目光,劉珩臉上的微笑並未消失,反而更添了幾分自信。
    他沒有絲毫被逼問的窘迫,反而從容地向前踱了一步,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張濟臉上。
    “張將軍問得好!要證潼關之固,何須妄言?”
    劉珩的聲音清朗,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將軍可知,董卓為何急召皇甫嵩將軍回京?”
    張濟一怔,皇甫嵩?這位屯兵右扶風的宿將?董卓召他回京,明眼人都知道是借皇帝之名奪其兵權,明升暗降。
    劉珩沒有停頓,繼續道:“董卓忌憚皇甫將軍坐鎮右扶風,兵精糧足,又深得軍民之心,恐其響應關東,東西夾擊,故行此釜底抽薪之計。然,董卓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
    他刻意頓了頓,目光如炬,直視張濟驚疑不定的雙眼:“皇甫義真將軍,世代忠良,豈會與董卓這等國賊同流合汙?在荀彧、蓋順二位先生及皇甫將軍長史梁衍的力陳大義之下,皇甫將軍早已幡然醒悟,深明董卓倒行逆施,覆亡在即!”
    此言一出,張濟臉色大變!皇甫嵩……竟然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