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在那場風暴裏，扮演了什麽角色？
    是同謀，還是……另一個受害者？
    他不敢深想。
    剛剛因為一聲“學姐”而升起的旖旎心思。
    此刻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冷得他骨頭縫裏都冒著寒氣。
    他還怎麽能心安理得地和她繼續這樣不清不楚地糾纏下去？
    他騙不了自己。
    他能感覺到，白薇薇對他的感情，濃烈得像化不開的蜜。
    可他陸川，憑什麽接受？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陸家。
    這個姓氏，曾是他的驕傲，現在卻是刻在他脊梁上的烙印，沉重又屈辱。
    父親的“意外”身故，公司一夜之間的崩塌，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
    那些曾經圍著他一口一個“陸少”的人，轉眼就換上了另一副嘴臉。
    白薇薇還是那個眾星捧月的白家大小姐，她可以隨心所欲，可以開著跑車在大學裏橫行無忌。
    而他呢？
    他已經不是那個能和她並肩而立的陸家少爺了。
    他現在隻是一個連學費都要靠爺爺接濟的窮學生。
    一個背負著血海深仇，卻無能為力的廢物。
    巨大的鴻溝橫亙在兩人之間，清晰，且冰冷。
    更何況……
    他忘不了父親躺在冰冷地麵上的樣子。
    所有人都告訴他那是一場意外。
    可他記得清清楚楚，父親出事前接到的那個電話，電話裏那個人提到了一個他當時沒聽清的名字。
    他還記得父親掛掉電話後，那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恐懼。
    疑點重重。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想查，卻連一個最基礎的私家偵探都請不起。
    想找關係，卻發現曾經的那些“叔叔伯伯”，如今對他避如蛇蠍。
    仇恨和無力感日夜啃噬著他的心髒。
    在這種情況下，他有什麽資格去談情說愛？
    有什麽資格去回應白薇薇那份幹淨又熾熱的感情？
    那對她不公平。
    對他死不瞑目的父親，更是一種背叛。
    陸川緩緩閉上眼，將自己整個人都沉入床墊的柔軟之中。
    黑暗裏，他仿佛看到了兩條路。
    一條路上，是白薇薇燦爛的笑臉，通向的或許是片刻的溫暖和喘息。
    另一條路上，是父親冰冷的墓碑，通向的是一條布滿荊棘、深不見底的複仇之路。
    他站在分岔路口，進退兩難。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打破了房間的死寂。
    屏幕頂端彈出的消息預覽，是白薇薇的微信頭像。
    【白薇薇：睡了沒？】
    【白薇薇：[給你看個好東西.jpg]】
    手機屏幕的光，冷冷地映在陸川的瞳孔裏。
    他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隔壁床的陳東就猛地坐起身了。
    緊接著，頭頂的燈管閃了兩下，整個房間被慘白的光線瞬間填滿。
    “我靠！陸川，你火了！你上表白牆了！”
    陳東的聲音像一顆炸雷，在寂靜的寢室裏轟然炸響。
    他一隻手舉著手機，滿臉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
    陸川被這突如其來的光和聲音刺得眯起了眼。
    心髒還沒從剛才的沉重情緒中抽離，又被陳東這咋咋呼呼的一嗓子給拽進了另一個次元。
    表白牆？
    什麽東西？
    他腦子裏一片空白，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室友。
    陳東三兩步跨到陸川床邊，把手機屏幕懟到他麵前：
    “看！就這個！剛發的，都快刷屏了！”
    與此同時，陸川自己的手機也震動了一下，白薇薇的新消息彈了出來。
    【白薇薇：[圖片]】
    【白薇薇：快看。】
    白薇薇發來的那張圖片，赫然也是一張學校表白牆的截圖。
    他坐起身，沒有理會陳東，指尖劃過微涼的屏幕，點開了白薇薇發來的鏈接。
    頁麵跳轉，加載。
    首先映入眼簾的，卻不是陳東說的那個新帖子。
    而是一個被頂上來的舊帖子，發布日期是幾天以前，他剛入學的時候。
    照片裏，白薇薇正笑得眉眼彎彎，將一塊剔好刺的魚肉夾進他碗裏。
    而他，當時的自己，微微側著頭，似乎在聽她說話，神情專注。
    可下麵的評論區，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1L：臥槽，這男的是誰？新生？有點帥啊居然能追到白大校花？】
    【2L：白大小姐的新戀情？嘖嘖，這小白臉長得不錯，不知道能堅持幾個月。】
    【3L：樓上的別酸了，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過講真，這男的眼神也太勾人了。】
    【10L：散了吧散了吧，男帥女美。】
    樓蓋得很高，幾百條評論，翻不到底。
    陸川的呼吸一滯。
    他往上滑了滑，才在首頁看到了那個被頂到熱門的新帖子。
    發帖人是個匿名的女生。
    帖子裏附了一張他在迎新晚會上唱歌的照片，燈光從他身後打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他握著話筒，微微低著頭，側臉的線條清晰而冷峻。
    【牆牆，我想找一個唱歌的男孩子！就是迎新晚會上唱《海闊天空》的那個！聲音超級好聽，人也超級帥！感覺他唱歌的時候眼睛裏有星星，又好像有很多故事，我當時坐在下麵，心都要化了嗚嗚嗚……有沒有人知道他的聯係方式啊？求求了！】
    洋洋灑灑的一大段文字，充滿了小女生的激動和癡迷。
    對比著下麵那個舊帖子的惡言惡語，這個新帖子顯得那麽幹淨，又那麽……不真實。
    陳東還在一旁喋喋不休：
    “怎麽樣？厲害吧！我說你小子那天晚上絕對是全場最亮的崽！”
    “這妹子文筆可以啊，‘眼睛裏有星星’，嘖嘖，快，趕緊聯係一下，別讓人家姑娘等急了！”
    陸川沒說話。
    他隻是覺得疲憊。
    無論是惡意的揣測，還是善意的傾慕，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們看到的，不過是一個虛假的、被燈光和濾鏡美化過的幻影。
    沒人知道那個光鮮亮麗的“陸少”已經死了。
    也沒人知道這個在舞台上唱歌的“學長”，背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
    就在這時，白薇薇的消息又進來了。
    【白薇薇：哎呀，陸川同學真招女孩子喜歡呀~[壞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