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灼告別沈觀芷，回到薑府時，府門口正停著武威侯標誌的馬車。
    是淩恒來了。
    薑灼一愣，還是走了進去。
    這是自己家，總不至於，為著躲淩恒，家都不回了吧。
    薑灼咬咬牙，大踏步走進前廳，果然看到淩恒就坐在客座，悠閑地喝著茶，比自己更像是主人。
    “先前觀薑小姐著我家妾室的裳服頗為嫵媚動人，如今薑小姐穿這一身素白，也顯得格外清秀可憐，”看到薑灼進來，淩恒放下茶盞，上下打量道，“果然美人之美，不在衣衫，而在容貌。”
    “淩侯爺今日特地上門拜訪，不會就是來誇我的吧。”薑灼也呷了一口侍女端上來的茶，冷冷諷刺，“那倒不必如此殷切，畢竟我還有三年熱孝在身，侯爺還有的是欣賞的機會。”
    那夜生辰宴，淩恒騙自己到暗室的情形依舊曆曆在目。
    隻是既然淩恒不說，薑灼也不會主動提。
    “三年而已，本侯又不是等得起。”淩恒展開金竹折扇，狹長的丹鳳眼盯緊了薑灼，宛若在看屬於自己的獵物，“隻是今日本侯前來是與薑小姐談生意的。”
    “我倒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生意可以跟侯爺談了。”
    薑灼垂下眼簾，有意避開了淩恒的目光。
    薑灼不喜歡這種把自己當成私有物的目光。
    雖然情濃之時看起來熱誠熾烈，但一旦自己姿色不再年華老去，就會被棄之敝履。
    “本侯可以幫薑小姐管理手下的商鋪和莊子，隻抽餘利三成，如何？”
    薑灼自然知道淩恒打的是什麽主意，先把自己手中產業的控製權拿過來，若自己日後真嫁與淩恒，淩恒便能名正言順侵吞自己的產業，即便不嫁，淩恒若真要做起假賬來，恐怕自己也看不出來。
    “我可以將餘利都讓給侯爺，”薑灼也盯著淩恒，盡可能露出天真的笑容，“條件是我要全程參與到自己產業的經營來，學習如何管理商鋪和莊子，侯爺若是願意，我們可以先定個一年契。”
    淩恒愣了愣，突然笑了。
    “我竟不知薑小姐還有這般的上進心。”
    淩恒笑得好像有一天發現自家養在庭院裏的兔子在讀四書五經準備科舉一樣。
    薑灼也安靜地保持著微笑，等待著淩恒的回答。
    “薑小姐既然有想學的心思，我哪有不教道理呢？”淩恒站起來，靠近薑灼，戲謔道，“隻是經商事雜，本侯擔心薑小姐一年之內怕是學不會這些。”
    “若是學不會，請侯爺再與我多續幾年便是了。”薑灼揚起頭，對著淩恒莞爾一笑，“侯爺到時候別嫌我笨，不願意教就好。”
    前世時，打聽到趙明景喜歡擅長音律才情的官家小姐，薑灼就苦練琵琶三年；淩恒風流多情常流連歌樓，薑灼就拜了京城最有名的胡姬學跳胡旋舞；蘇硯清風采斐然，為了跟他說上話，薑灼就跟著苦讀詩書；至於謝觀瀾嘛，薑灼想了想，自己對謝觀瀾還真是所知甚少，一方麵是他天生沉默寡言，不愛理人，另一方麵是自己基本剛到他府裏的時候就病了。
    對薑灼來說，學習是證明自己價值的一種方式，而薑灼恰恰對自己的學習能力頗有信心。
    隻是，前世的薑灼一直在為討某個特定男人的歡心學習，這世的薑灼隻想為自己活，也要為自己更好地生存下去學習。
    淩恒一愣，但很快合上折扇，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容。
    “薑小姐既然這麽說，本侯也不好拒絕。”
    “今日天色已晚，立契一事恐怕來不及了，”薑灼也笑笑，隨之命人呈上產業名錄，“這是我在京城的所有產業的名單，侯爺可先去打點清算一二，待我回來，再做商討。”
    “回來？你要去哪？”淩恒皺眉道。
    “去浦城一趟，明日就要出發。”薑灼正色道，“畢竟是父親的埋骨處，做女兒的也總該去看看的，人倫之理，還望淩侯體諒。”
    “那可不一定，萬一你要同薑副相一樣在半路上就遭遇不測，那本侯不是白幫你打點了。”淩恒仔細端詳著薑灼的臉，挑眉道，“本侯可不做虧本生意。”
    ……要我真死在路中，名下產業若無人繼承，恐怕最應該高興的人應該就是你吧。
    看著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淩恒，薑灼暗暗咬牙。
    “這樣吧。”淩恒用扇子挑起了薑灼的下巴，把自己的臉主動湊了上來，“或者薑小姐可以親本侯一下，作為本侯為你打理產業的定金，如何？”
    薑灼愣了。
    在前世，每當薑灼向淩恒撒嬌要什麽東西時，淩恒也常這樣說。
    “為了阿灼要的這支簪子，為夫可是跑了京城三間鋪子，看在本侯為了阿灼這麽辛苦的份上，阿灼不親本侯一下作為回報嗎？”
    薑灼本就是低微到骨子裏的人，有幸重活一世，薑灼自然不在意什麽尊嚴什麽名節。
    可這隻是淩恒試探著把關係推進下去的開始，薑灼明白，一旦自己把身體接觸作為和淩恒交易的籌碼，那自己與他就再也無法成為相對平衡的交易夥伴了。
    “侯爺真會開玩笑。”薑灼移開了視線，冷冷拒絕道。
    “真是個木頭美人。”淩恒也沒有生氣，反倒是笑了。
    淩恒直起腰來拍了拍手。
    一個黑影悄然無息地落地。
    薑灼猛然一驚。
    溫熱的茶水微微濺濕了指間。
    從自己進屋到現在，薑灼竟然都沒有發現自家梁上還藏了一個人！
    “這是影衛黑鷹，現在開始就是你的人了。”
    淩恒說罷，便轉身就要拂袖離去，
    “本侯今日跟昭寧縣主聊得很愉快，希望下次再見時，縣主還是如今日這般平安無恙。”
    “阿灼謝過淩侯爺。”
    武威侯以經商理財權傾天下，薑灼自知此次交易能如此順利談下，也是淩恒多讓著自己的原因。
    薑灼向淩恒離開的背影屈身行了一禮。
    “走了。”
    淩恒揚了揚手，依舊大踏步地走出了正廳，並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