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立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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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水湯湯,舳艫蔽日。
    客船,官船,商船,各色形製船隻桅杆如林,風帆揚動,很是熱鬧。
    一些常往來此處的商賈攤販一邊指揮著手下人卸貨,一邊已經開始就地吆喝叫賣。
    回鄉之事,薑灼先前已和太後稟報過去意,因而此趟走的也是官船。
    薑惇回鄉前,已遣散家奴,薑灼的縣主之位又畢竟是新封,府中也沒有自己信得過去的人手。
    為著父親是辭官之後遇害的簡喪,薑灼不願此行太招搖,因此這行隻問宗正寺要了四個身手上乘的護衛,還有貼身照顧自己的銅花,一行六人而已。
    至於黑鷹嘛?
    薑灼環顧四周,自從淩恒走後,黑鷹就不見了,不知道又躲哪裏去了。
    前世的薑灼雖然未曾擁有過影衛,但畢竟跟在淩恒身邊多年,還是知道他們平常不在主人麵前出現的。
    眼見的,客船已到岸邊,同船的出任遠行的官員也依次上船。
    回望身後繁華汴京城一眼,薑灼正欲上船時,一陣狂風忽的襲來,將薑灼幕離卷走。
    薑灼伸手欲抓住幕離,卻忽的踩空,幸得銅花及時扶住。
    “小姐——”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幕離飛遠,薑灼歎了口氣。
    薑灼容貌豔麗,行旅人多眼雜,太過引人矚目終歸是不便。
    也罷,大不了船上少出來走動,到了杭州,再做打算。
    正當薑灼抬步欲走時,一個黑裳勁裝男子帶著薑灼失落的幕離出現在薑灼麵前。
    “船上風大,小姐可要小心。”
    男子以麵具半覆麵,唇角笑意淺淺,筆挺身形卻讓薑灼覺得有些熟悉。
    薑灼一愣。
    方才,薑灼看的時候,幕離已飛出七丈之遠,這名男子能在如此短時間接下自己的幕離,又能精準地送還給丟失的人,想必輕功和眼力都是絕佳之流。
    薑灼趕緊接過自己幕離之後,還未來得及道謝,男子已消失在眼前。
    會是他嗎?
    那個風雪裏給自己立墳的人?
    薑灼有些不確定。
    立碑已是十三年之後的事,何況他今日還帶著麵具。
    但不論如何,當年給自己立碑之人說不定就在這艘船上。
    薑灼搖搖頭,不再多想。
    幕離在船上終究不便,於是上船之後的薑灼又換上了縞素的男裝,拉上銅花去客艙吃飯。
    說是吃飯,實則是打聽消息。
    船上雖有物資,但除了一些魚蝦外,也都不是新鮮吃食。
    薑灼右邊,是幾位著青衫的幾位年輕士人,似乎是南下出遊的,
    “都說江南好風光,我就不信,能比得過汴京城的繁華!”
    “聽說了沒?從上個月開始,西蜀那邊的就一直有少女失蹤,截止現在快有二十來名了!”
    “要到杭州必先得要醉仙居一遊!那裏不僅姑娘美,詞曲也譜得絕佳!”
    薑灼左手邊,著兩藍袍的中年男子似乎被貶的,正在唉聲歎氣。
    “新舊黨爭,朝內真當愈演愈烈,與其夾在中間,還不如痛快被貶!”
    “官場之爭,宛若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仁兄真動了退心,恐怕薑相就是前車之鑒!”
    提起父親的名字,薑灼忍不住集中了注意力。
    “噓!賢弟慎言!可別忘了隔牆有耳。”
    “仁兄也太過緊張了,能南下的官員,除了我們這些仕途不順的小人物,一些胸無大誌的紈絝子弟,還能有什麽人呢?”
    “薑相已死,但新政還在,據說新任南下的巡檢使是北邊戰場回來的,算算時間,恐怕是要跟我們一起南下的。”
    “北邊回來的將軍?怕不是那位也在?”
    兩人說得很是隱晦,聽得薑灼也是雲縈霧繞的。
    不過關鍵信息已經得到。
    北邊戰場回來的將軍,前世給自己立碑之人,也是一身甲胄,如今想來八成就是上船時,給自己撿幕離的麵具男子。
    南下的巡檢使,料想品級不會低。
    此船一共有上等房四間,自己作為受封的宗室之女,占了一間,隻需排查其他三間。
    思考完畢的薑灼立即起身去向小二打聽情況。
    留下還沒反應過來的銅花吃得一臉的糕點碎屑。
    “小姐,怎麽不吃了?是糕點不好吃嗎?”
    “……你繼續吃,我打包些點心回去給黑鷹。”
    早在薑府的時候,薑灼就曾試圖投喂過黑鷹晚飯和早飯。
    影衛既不跟丫鬟侍衛吃飯,更不可能跟主人一起吃飯,但他到底每天吃什麽呢?
    沒養過影衛的薑灼很是想不通,但也很擔心把淩恒送的影衛給養死了。
    因此時常會給黑鷹準備飯菜。
    紅絲餺托,素麵炊餅,餛飩餃子,玉井飯……
    薑灼都依次放過,隻是黑鷹從來沒有動過薑灼準備的菜肴。
    是在侯府吃太好了,所以看不上嗎?
    薑灼感到困惑。
    直到上船之後,薑灼放了一次糕點。
    第二天醒來後發現少了兩塊。
    原來影衛喜歡吃糕點,薑灼悟了!
    因此薑灼每次飯後都會替黑鷹打包些糕點。
    薑灼隻跟小二稱,自己是上等間的客人,要在這船上待一個月,實在無聊,想交些新朋友,但又怕冒犯了哪位權貴。所以來問問小二,這與自己同住上房的官員都有哪些,萬一有事也好互相照拂一下。
    小二熟練收下銀子,隻當薑灼是個交遊廣泛的年輕貴公子,“這上房啊,分梅蘭竹菊四房,您住在蘭字間,您對麵的梅字間好像是什麽新任的提刑官,約莫四十多歲,嚇人得很,菊字間住的,倒是一個跟你年歲差不多的文官,好像是說去杭州赴任的,看打扮也是出身世家,料想公子和菊字間的客人會更聊得來點。”
    “不是說有四間嗎?”薑灼好奇道,“那竹字間的客人是怎麽樣的呢?”
    小二搖搖頭。
    薑灼見狀又塞了快銀子過來。
    小二這才低聲說,“這竹字間的客人,古怪得很,不愛出門,每每吃飯都是讓人送到房裏,不是小的不想說,是小的也不知道啊。”
    薑灼點點頭,心下了然。
    自己要找的人八成就是在竹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