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過重建的校舍，帶來青草與泥土的氣息。張淑芬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操場上三三兩兩散步的老人，心中湧起久違的平靜。金橡樹倒塌已過去半年，但重建之路才剛剛開始。
    “張校長，王副總裁來了。”助理小陳輕聲通報。
    張淑芬轉身，看見站在門口的王明——曾經的徐文龍副手，如今穿著樸素的棉麻襯衫，手中提著個略顯陳舊的手提包。他比半年前瘦了不少，眉宇間少了那份商場精英的銳氣，多了幾分局促與不安。
    “請進。”張淑芬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喝茶嗎？”
    王明拘謹地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不用麻煩，張校長。我是來...報到的。”
    桌上放著他的檔案：因配合調查並提供關鍵證據，被判社區服務600小時，指定在春風學校完成。張淑芬合上檔案，直視著他：“這裏的規矩很簡單：把老人當自家長輩對待，不會的可以問，不懂的可以學，但絕不能敷衍。”
    “我明白。”王明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縫。
    第一天的任務出乎意料的簡單——教老人使用新版視頻通話軟件。軟件是林小雨團隊開發的“根須聯絡器”，界麵極簡，字體超大，一鍵直連子女。
    “王老師是吧？快來幫我看看，這怎麽沒聲啊？”一位滿頭銀發的奶奶招手叫他。
    王明走過去，發現老人把耳機插錯了孔。他俯身幫她調整，動作有些生硬。視頻接通的那一刻，屏幕那端出現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奶聲奶氣地喊“太奶奶”。老人笑逐顏開，眼角皺紋擠成一朵花。
    “哎呀，我的小寶貝！這是太奶奶的新老師，王老師！”老人拉著王明的手臂，把他拽進鏡頭。
    王明僵硬地笑了笑。曾幾何時，他站在國際會議的演講台上，麵對的是投資人、專家記者，講述的是億級用戶的產品戰略。如今，他卻為一次成功的視頻通話感到些許...欣慰？
    午休時，王明在食堂角落獨自吃飯。幾個老人端著餐盤過來：“王老師，這兒能坐不？”
    他愣了下，忙點頭。老人們自然地問起他的家庭、過去，沒有試探，隻是閑聊。聽說他曾在國外留學，陳奶奶眼睛一亮：“我孫子也在美國讀書呢！你說現在孩子在外，我們怎麽才能不多操心？”
    王明沉默了。金橡樹的商業模式之一，就是利用老人對子女的牽掛，推銷價格高昂的“遠程關懷套餐”。他參與設計的產品邏輯，刻意強化這種焦慮。
    “其實...經常視頻就好，不用買什麽特殊服務。”他難得說了句實話。
    下午繼續教學時，王明多了幾分耐心。有個老爺爺總是記不住操作步驟，他寫了張便簽，一步步畫下來。老人不好意思地說：“人老啦，學得慢。”
    “沒關係，多試幾次就會了。”王明聽見自己的聲音，有種陌生的溫和。
    放學時，張淑芬在門口等他：“感覺如何？”
    王明斟酌著詞句：“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他們...很真實。”
    張淑芬遞給他一個保溫杯：“自己熬的酸梅湯，解暑。記住這種感覺，王總。技術不是用來製造焦慮的，是用來消除距離的。”
    王明握著溫熱的杯子，看著夕陽下三三兩兩離開的老人，心中某處堅硬的東西悄然裂開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