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居的第一夜
    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花，敲打著新公寓的玻璃窗。王鳳娟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鑰匙上嶄新的鑰匙扣——那是婷婷送給她的“喬遷禮物“，上麵掛著個小小的畫板裝飾。
    “奶奶，這個可以記錄你的冒險！“小姑娘當時眼睛亮得像星星。
    房間還彌漫著淡淡的油漆味，混合著新家具的木材氣息。兩室一廳的格局雖小，但采光很好。朝南的陽台正對著師大校園，此刻被雪覆蓋的操場在月光下泛著銀藍色的光暈。
    王鳳娟走到唯一收拾好的書桌前，輕輕撫平鋪在上麵的繡花桌布——這是她從家裏帶來的唯一一件“多餘“物品。桌布下壓著一張全家福，李強的表情略顯僵硬，周梅微笑著摟著婷婷，而她站在最邊上，雙手拘謹地交疊在身前。
    “哢嗒“一聲，暖氣片開始工作，熱水在管道裏汩汩流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王鳳娟突然意識到，這是她72年人生中，第一次獨自度過夜晚。
    她打開行李箱，取出那枚“三八紅旗手“獎章，鄭重地別在客廳照片牆上。旁邊已經掛著她最近完成的幾幅畫作，其中那幅《三個小姑娘》被張桂蘭用金色畫框精心裝裱過。
    窗外，雪越下越大，校園裏的路燈在雪幕中變成朦朧的光團。王鳳娟站在窗前，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形成一小片白霧。她用指尖在上麵畫了朵小花，就像年輕時在紡織廠的更衣室鏡子上常做的那樣。
    2. 記者的造訪
    “王阿姨！我們是《都市晚報》的記者，能談談您"銀發獨居"的生活嗎？“
    王鳳娟剛買完菜回來，就被兩個年輕女孩堵在了公寓樓下。她們穿著時髦的羽絨服，臉蛋凍得通紅，話筒上結了一層薄霜。
    “什麽...什麽獨居？“王鳳娟緊了緊圍巾，雪花落在她灰白的發梢上，很快融化成小水珠。
    “您的畫展和老年大學經曆在網上很火！“紮馬尾的女孩興奮地說，“現在您又選擇獨立生活，很多網友都說您是"新老年"的代表！“
    王鳳娟不知所措地攥著菜籃子，裏麵的芹菜和胡蘿卜還帶著泥土的氣息。她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成了什麽“代表“，她隻是想試試能不能一個人生活而已。
    “我...我得回去做飯。“她低聲說，試圖繞過兩個記者。
    “就五分鍾！“另一個短發女孩攔住她，“您兒子支持您的決定嗎？您兒媳怎麽看？“
    聽到“兒媳“兩個字，王鳳娟的腳步頓住了。她想起搬家那天，周梅默默幫她打包畫具的身影，想起兒媳說的“周末我們來吃飯“。一種莫名的保護欲突然湧上心頭。
    “我家人很支持我。“她抬起頭，聲音比平時堅定了許多，“我兒媳是公司總監，她比誰都明白女性獨立的重要。“
    兩個記者驚訝地對視一眼，趕緊記下這句話。王鳳娟趁機快步走向單元門，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直到進了電梯，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她竟然公開稱讚了周梅，那個曾經被她百般挑剔的兒媳。
    3. 家庭的回應
    “媽！你上熱搜了！“李強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背景音裏還有婷婷興奮的尖叫。
    王鳳娟手忙腳亂地打開平板電腦，周梅上周剛教她用的社交媒體頁麵上，赫然顯示著#新老年代表王鳳娟#的話題標簽。置頂的是一段她在公寓樓下被采訪的視頻，點讚數已經超過十萬。
    “這...這怎麽回事？“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顫抖，老花鏡滑到了鼻尖。
    “您火了！“李強的笑聲傳來，“周梅公司同事都在轉發，說她婆婆是獨立女性典範！“
    王鳳娟的臉頰發燙。視頻裏的自己穿著普通的藏青色棉襖，圍巾還是十幾年前的舊款式，說話時帶著濃重的口音。但評論區卻是一片讚美：
    “72歲開啟新生活，太酷了！“
    “婆婆三觀好正，還誇兒媳是總監！“
    “希望我老了也能這麽瀟灑...“
    門鈴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開門一看，周梅站在門外，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發梢上還帶著未化的雪花。
    “媽，我來幫您做第一頓家庭聚餐。“周梅微笑著，鼻尖凍得通紅，“李強和婷婷馬上到。“
    王鳳娟愣在原地。她注意到兒媳今天沒穿職業裝，而是簡單的牛仔褲和毛衣，甚至化了淡妝，看起來像是特意打扮過。
    “你...你不介意那些報道？“王鳳娟小聲問，接過周梅手中的袋子。
    周梅脫下外套，露出裏麵印著“女性力量“字樣的T恤：“我以您為榮，媽。“
    廚房裏很快飄出燉肉的香氣。王鳳娟站在周梅身邊打下手，看著她熟練地切菜、調味，動作利落得像在辦公室處理文件一樣。陽光透過廚房小窗照進來，給兩人鍍上一層金邊。
    4. 直播的風波
    “王阿姨，您願意參加我們的直播節目嗎？“《都市晚報》的記者再次打來電話，“談談老年獨立生活和代際關係。“
    王鳳娟本想拒絕，但看到周梅鼓勵的眼神，還是答應了。直播定在周六下午，地點就在她的新公寓。
    那天一大早，周梅就帶著化妝師來了。王鳳娟坐在梳妝台前，像個木偶一樣被擺弄著。粉底遮住了她最深的皺紋，淡淡的眼影讓眼睛有了神采，連花白的頭發都被精心打理過。
    “媽，您真美。“周梅站在身後，手裏拿著那枚“三八紅旗手“獎章，“要戴上嗎？“
    王鳳娟點點頭。當冰涼的金屬貼上衣領時，她突然想起四十年前站在勞模領獎台上的感覺。
    直播開始得很順利。王鳳娟起初緊張得聲音發抖，但在主持人的引導下，漸漸放鬆下來。她講起紡織廠的往事，講起學畫的經曆，甚至講到了和張桂蘭的友誼。
    “聽說您兒媳非常支持您的決定？“主持人突然問道。
    王鳳娟看向坐在攝像機後的周梅。兒媳今天穿著淺灰色西裝，頭發挽成幹練的發髻，正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她。
    “是的。“王鳳娟的聲音變得堅定，“我兒媳周梅是位優秀的職業女性。曾經...曾經我不理解她為什麽那麽拚命工作。“她停頓了一下，“但現在我明白了，每個人都需要找到自己的價值，無論什麽年齡。“
    直播間彈幕瞬間爆炸：
    “婆婆太暖了！“
    “這是什麽神仙婆媳關係！“
    “看哭了，想給我婆婆打電話...“
    直播結束後，周梅悄悄擦了下眼角。王鳳娟假裝沒看見，但心裏某個角落悄悄鬆動了。
    **5. 雪夜的思考“
    送走采訪團隊，天已經黑了。周梅留下來幫王鳳娟收拾房間，兩人默契地誰都沒提直播的事。
    “媽，下周三是婷婷家長會...“周梅疊著沙發毯，欲言又止。
    “我去。“王鳳娟不假思索地說，“我記著呢。“
    周梅驚訝地抬頭，隨即笑了：“我還擔心您太忙...“
    “再忙也是婷婷的奶奶。“王鳳娟輕聲說，手指撫過茶幾上婷婷的照片。
    窗外，雪又開始下了。周梅走到窗前，望著被雪覆蓋的校園：“這裏視野真好，比我們家強。“
    “嗯。“王鳳娟站到她身邊，兩人肩膀幾乎相觸，“早上能看到學生在操場跑步。“
    一陣沉默。雪花無聲地落在窗台上，堆積成小小的白色山丘。
    “媽...“周梅突然開口，“您一個人真的不孤單嗎？“
    王鳳娟看著兒媳的側臉——那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有眼角若隱若現的細紋。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曾經被她視為“搶走兒子“的女人，如今卻成了最理解她的人。
    “有時候會。“王鳳娟誠實地說，“但畫畫的時候就不想了。“
    周梅點點頭，目光落在牆上的畫作上：“下個月我公司有個藝術慈善活動，您願意帶幾幅畫參展嗎？“
    王鳳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那些被藏在衣櫃深處的畫，想起曾經偷偷作畫的日子，想起林教授說的“您很有天賦“。
    “好。“她聽見自己說，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
    雪越下越大，將整個城市包裹在白色的寂靜中。但在這個小小的公寓裏，卻有種溫暖的氛圍在流動，像春天解凍的溪水，悄無聲息卻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