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日的邀約
    初冬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王鳳娟坐在陽台的藤椅上，膝蓋上攤開著林教授借給她的畫冊。自從社區藝術展後，她開始嚐試油畫，指尖還殘留著洗不掉的鈷藍色顏料。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張桂蘭“三個字。王鳳娟遲疑了一下才接起——自從上次風波後，張桂蘭雖然不再說三道四，但兩人之間總隔著層說不清的尷尬。
    “鳳娟啊...“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局促，“我家水管爆了，能不能...讓小雨小雪去你那住兩天？“
    王鳳娟望向窗外。寒風卷著枯葉在小區裏打轉，光禿禿的樹枝在灰白的天空下顯得格外蕭索。她想起那兩個小女孩——小雨總是安靜地看書，小雪則喜歡趴在地毯上畫畫，像極了小時候的婷婷。
    “行。“她簡短地回答，“讓她們帶上作業本。“
    掛斷電話，王鳳娟起身去收拾客房。這間屋子原本是李強的書房，後來改成臨時臥室，但很少使用。當她拉開窗簾時，一束陽光正好照在床頭櫃上——那裏擺著婷婷畫的“全家福“，色彩已經有些褪色。
    指尖輕輕拂過畫紙，王鳳娟突然意識到，自從畫展後，這個家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李強不再每晚問她“明天想吃什麽“，周梅不再小心翼翼地避開工作話題，連婷婷都開始理直氣壯地說“奶奶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2. 意外的啟示
    傍晚時分，王鳳娟正在廚房燉蘿卜排骨湯，門鈴響了。開門一看，張桂蘭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小雨小雪，兩人都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更讓人意外的是，張桂蘭手裏還拎著個鼓鼓的超市購物袋。
    “給孩子帶的零食。“張桂蘭把袋子遞過來，眼神飄忽不定，“還有...給你的紅棗，補氣血。“
    王鳳娟接過袋子，沉甸甸的。她注意到張桂蘭今天穿了件嶄新的藏青色棉襖，頭發也重新燙過，但眼角的皺紋比上次見麵更深了。
    “進來喝碗湯吧。“王鳳娟側身讓出路，“修水管的什麽時候來？“
    “明天。“張桂蘭猶豫了一下，還是跨進門來，“其實...不隻是水管問題。“
    客廳裏，小雪已經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視，小雨則乖巧地坐在餐桌前寫作業。王鳳娟給每人盛了碗熱湯，蒸汽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霧。
    “我打算搬出去住。“張桂蘭突然說，聲音輕得像片落葉。
    王鳳娟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在碗裏。她抬頭看向對麵的老鄰居，發現對方眼裏閃著決絕的光。
    “兒子媳婦出事後，家裏天天有人指指點點。“張桂蘭的手指絞著衣角，“我想租個小公寓，帶著倆孩子單過。“
    窗外的天色漸暗，路燈一盞盞亮起來。王鳳娟看著燈光下兩個小女孩的側臉——小雨皺著眉頭算數學題，小雪正偷偷把胡蘿卜挑到碗邊。她突然想起周梅曾經說過的話：“媽，您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你...不怕嗎？“王鳳娟輕聲問。
    張桂蘭苦笑一下：“怕啊。但更怕活到這把年紀，還要看人臉色。“
    這句話像把鑰匙，突然打開了王鳳娟心裏某個緊鎖的抽屜。她想起自己每次想畫畫時都要等全家睡著，想起那些被藏在衣櫃深處的畫具，想起林教授說“您很有天賦“時眼裏的真誠。
    3. 深夜的思索
    淩晨兩點，王鳳娟輾轉難眠。客房裏，小雨小雪睡得正香，偶爾傳來幾聲夢囈。她輕手輕腳地起身，來到陽台上。
    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晰，銀河像一條閃亮的絲帶橫貫天際。遠處高架橋上的車流如同流動的星河，與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王鳳娟裹緊睡袍，呼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結成霜花。
    她想起白天張桂蘭說的話，想起那個老鄰居眼中閃爍的勇氣。72年的人生裏，她從未想過獨自生活——從父母家到丈夫家，再到兒子家，她總是依附於某個“家“而存在。
    月光下，她看見書桌上攤開的畫冊和半完成的油畫。畫中是師大校園的一角——深秋的銀杏樹下，幾個學生圍坐讀書。她特意用了大量金黃色，讓整幅畫洋溢著溫暖的氛圍。
    “我也可以嗎...“王鳳娟輕聲自問，手指撫過畫布粗糙的表麵。
    一陣冷風吹來，茉莉花的枯葉沙沙作響。她突然想起自己年輕時曾有個夢想——等孩子們都長大了，要買間帶畫室的小房子，每天喝茶畫畫。這個夢想何時被遺忘的？是在丈夫去世時？還是在孫子出生後？
    **4. 家庭會議“
    周末的家庭聚餐上，王鳳娟做了拿手的紅燒魚和蒜蓉粉絲蝦。餐桌中央擺著一盆水仙，嫩黃的花蕊散發著淡淡清香。
    “奶奶，我們美術老師說想請您去學校講座！“婷婷興奮地說，小臉上沾著飯粒。
    李強正在給女兒挑魚刺，聞言抬頭：“媽，您現在可是名人了。“
    周梅抿嘴笑了笑，眼角浮現出細小的紋路。她今天難得沒加班，穿著簡單的家居服，頭發隨意地紮成馬尾，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我有事要說。“王鳳娟放下筷子，聲音比平時堅定。
    餐桌上頓時安靜下來。李強的手指停在半空，周梅微微前傾身體，連婷婷都睜大了眼睛。
    “我...我想搬出去住。“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平靜的湖麵。李強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周梅的瞳孔微微擴大，隻有婷婷歪著頭問：“奶奶要去哪呀？“
    “就...附近的小公寓。“王鳳娟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布邊緣，“張桂蘭看中一套兩居室，我想和她合租。“
    “和張阿姨？“李強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媽，您知道她家現在什麽情況嗎？她兒媳婦還在拘留所！“
    王鳳娟抬起頭，直視兒子的眼睛：“我知道。但兩個孩子需要人照顧。“
    “我們可以請保姆...“李強的話說到一半，被周梅輕輕按住了手。
    “媽，“周梅的聲音異常柔和，“您是認真的嗎？“
    王鳳娟深吸一口氣。她看向窗外，陽光正好照在那盆茉莉花上——雖然已經枯萎，但根部還孕育著新芽。
    “我想試試。“她輕聲說，“就試半年。“
    **5. 新的可能“
    飯後，周梅主動幫婆婆洗碗。兩人肩並肩站在水池前，熱水衝出的蒸汽模糊了窗玻璃。
    “您是因為畫畫的事嗎？“周梅突然問，手上動作不停，“怕打擾我們？“
    王鳳娟搖搖頭，把擦幹的碗放進櫥櫃：“不全是。“她頓了頓，“我就是想...試試一個人過日子。“
    周梅關上水龍頭，轉身靠在料理台上。陽光透過蒸汽照在她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其實...我理解。“周梅輕聲說，“我剛升總監時，每天回家都怕吵醒您和婷婷。“
    王鳳娟驚訝地看著兒媳。她從未想過，這個看似事業有成的女人也有這樣的顧慮。
    “那套公寓在哪？“周梅突然問，“離婷婷學校近嗎？“
    王鳳娟的心跳突然加快：“就在師大旁邊，走路十分鍾。“
    “環境不錯。“周梅點點頭，“周末我們可以去您那吃飯，您給我們露一手。“
    王鳳娟的眼眶突然濕潤了。她本以為會麵對激烈的反對，卻沒想到最先理解她的竟是這個曾經被她百般挑剔的兒媳。
    窗外，一陣風吹散了雲層，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那盆茉莉花的枯枝在風中輕輕搖曳，王鳳娟似乎看到，在幹枯的表皮下，新的生命正在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