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 新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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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政教育警示會結束後,整個安監局的工作節奏也似乎再次轉入了正常的軌道之中,隻是局裏繼續缺一個能夠做主的局長,具體工作是由各個條線的分管副局長負責,原本由局長決策的那些工作事項則暫時由各科室負責人和分管副局長直接向分管的瞿區長匯報並由瞿區長決定。局內的所有人都是按照慣性忙碌著各自負責的工作。但是即使是蘇牧這樣仍然稚嫩的人,在日常的相處中也能感覺到各個副局長之間存在的那絲暗流,似乎所有的副局長都懷著對局長這個位置的渴望在積極的運作著什麽,但互相之間又不動神色,在所有人麵前壓製著自己的欲望,表現的跟之前沒有區別,甚至跟局裏的工作人員顯得更加親和了。不過蘇牧覺得這一切都跟他沒有太大的關係,連八卦都沒八卦,隻是一如既往的工作與生活。
一個周五的上午,蘇牧在忙完自己的日常工作後,就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看著自己的書時,身後卻響起了嚴中華的聲音,“小蘇,你到局裏大半年了吧?”
蘇牧立即回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後位置的嚴中華答道:“是的,嚴科。我是去年八月到的局裏,到現在已經有大半年了。”
“你到現在手裏還沒有專項負責的工作內容,已經有點不合適了。”嚴中華點點頭繼續說道,“按照局裏在招錄之前就定好的安排,你的專項負責的工作是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工作。前幾天我跟陳局匯報了,本來應該等新局長來了之後再定,但新局長遲遲不到位,經請示瞿區長後決定讓你從現在開始接手這項工作的內容。”
蘇牧一聽不由得愣了,安全生產責任事故調查啊,在年終表彰會議上他才知道這項工作也屬於他們局裏的職責之一,之前隻是看到陸主任和嚴中華處置過幾次,但都沒帶上過自己,現在讓他直接接手,他不禁感到緊張,不由得站了起來走到嚴中華的身邊緊張的說道:“嚴科,之前我都沒接觸過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工作啊?我現在直接接手的話,我怕做不好這項工作啊,我怕我會出岔子的啊。”
嚴中華聽了之後反而笑了,點點頭說道:“放心吧,具體的調查工作暫時還是由陸主任和我來負責,但是所有的台賬工作都要由你來接手,你跟著我們一起做事,然後你再慢慢把整個調查工作接過去。實際上你也不用擔心,做過一遍之後你就熟悉了,這項工作不是太難,對事故的具體調查由事故調查組負責,我們主要是做好這幾項工作:首先是在接到事故報告後,及時通知區事故調查組成員單位的專門工作人員;然後是出現場;第三是在了解基本情況後根據報送單要求向市安監局報送事故信息;第四是作為事故調查組的內勤,做好整個事故調查的聯係與後勤工作;第五是要收集調查的相關資料,然後形成事故報告的草稿;第六是將事故調查報告的草稿發送給所有事故調查組成員,然後牽頭召開事故調查討論會議,形成確定的事故調查報告草案;最後是向區政府報送調查報告草案,等到區政府確認並發出事故調查報告文件,這就是整個事故調查過程中你需要做的工作。放心吧,這段時間會有陸主任和我教你做。你不用擔心。”
蘇牧不由的點點頭,但是實際上他已經有點頭疼了,剛剛嚴中華說的那些工作內容,他基本就沒有記住,隻是感覺這個工作要做的事情似乎不少呢。
“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主要是依據國務院43號令《安全生產事故調查處理條例》的規定進行的,《安全生產法》在調查中的作用反而不大,不過在事故的歸責過程中,最好在《安全生產法》中有條款的支持。具體的,你先把過去的事故卷宗看看,熟悉熟悉情況,然後等下一次事故調查,你親自來操作一下就清楚了。”說著,嚴中華遞給蘇牧一本白色封麵的《安全生產事故調查處理條例》。
蘇牧接過了條例,當著嚴中華的麵翻看一下後點點頭說道:“好的,嚴科。那我先學習學習。那以前的事故卷宗在哪啊?”
“卷宗都在那個櫃子裏。”嚴中華指了指蘇牧辦公桌旁邊的櫃子,然後遞給蘇牧一枚鑰匙,“你自己拿就好,以後這個櫃子也就歸你了,這是鑰匙。不過你最好先把條例看一遍,然後再看卷宗。對了,以後你的手機要二十四小時開機。”
蘇牧點點頭,接過了鑰匙,心裏卻不由的沉重起來。他雖然在安監時間不長,,對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工作也是在去年年終的時候才知道,但現在他也已經知道區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工作是一項水十分深的工作,據說裏麵經常牽涉到方方麵麵的人情與利益糾葛,之前都是由陸主任、嚴中華親自負責,從不假手他人。蘇牧不知道為何突然就交給了自己,真的隻是工作安排還是跟林局出事有關?對自己而言,不知道是福是禍?但至少手中的權力似乎是大了,就是行使這份權力得十分謹慎。
“你也不要太擔心了,依法依規做事就好了。事故調查說簡單實際上也簡單,主要就是查清楚造成責任事故的原因到底是人的因素、物的因素還是製度的因素,然後據此確定責任人,並追究責任人的相應責任。對於事故調查的分析是有國家標準的,應該是在1986年的時候公布的,應該叫《企業職工傷亡事故調查分析規則》,你可以在網上查查看,雖然對我們沒什麽用了,但你作為初學者可以看看,正好用來對照著看卷宗,學習效果更好。”嚴中華看出了蘇牧臉上的沉重,安慰了蘇牧一句。
蘇牧本以為自己能夠有時間好好的將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業務學習起來,卻發現現實總是充滿了不期而遇。第二天,蘇牧睡得朦朦朧朧時,突然被自己手機的聲音吵醒。蘇牧一看時間,發現才早上七點,不由的嘟囔了一句:“周末的大清早啊。”
蘇牧拿起了手機發現是嚴中華的號碼,頭腦不由的清醒了過來,立即起了床然後接通了電話,“早上好,嚴科長。”
“早,小蘇,還沒起床吧?”電話中傳來的嚴中華的聲音。
“周末,所以還沒起呢。”蘇牧帶著笑容回答道。
“那你不能再睡懶覺了。剛剛接到通知,鴻福裝飾城那邊發生了一起事故,死亡一人,你趕快過來,我們直接在鴻福裝飾城那邊會合。你到了之後給我電話。”嚴中華說的十分直接。
“好的,我馬上。”這時候的蘇牧已經完全清醒了,連忙點頭答應,雖然嚴中華根本不可能通過電話看到他點頭的樣子。
蘇牧放下電話後匆匆忙忙完成了洗漱,然後跟父母打了一聲招呼後就騎上自己的電動自行車前往鴻福裝飾城。鴻福裝飾城,蘇牧還是認識的,是一家以房屋裝修材料為主營範圍的大市場,蘇牧新家的很多裝修材料都是他父親到這個市場買回來的。
“這個裝飾城還能發生什麽事故?”蘇牧邊騎車邊自我嘀咕道,途中經過一個早餐攤時給自己買了一個蜂洞糕、一份豆漿作為早餐。
蘇牧到鴻福裝飾城後就立即被一個主動迎上來的人引導到了物管公司的會議室,陳局、陸主任、嚴中華都已經坐在那了,同時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
“好了,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先去現場看看。張總,你帶路。”陳局看見蘇牧進來後沒等蘇牧落座就說道,並且首先站了起來。
一個高瘦的中年男性回應道:“好的,陳局。”
蘇牧立即明白了這個人就是所謂的張總了,而另外那些不認識的人十有八九應該就是調查組成員單位的人員了。
蘇牧走在這一行人的最後,並秉承著多看不說的原則,但也慢慢的弄白了一個大概:死者是這個物管公司的副經理兼電工主管。因為接到租戶的投訴,說是瓷磚區域的總開關總是跳閘,因此今天早上早早過來和另一位同事一起準備對線路的電線進行更換。在進行作業之前,死者和另一位同事已經關閉了電源,但是在死者更換到第四根電線時突然來電了,導致死者觸電。死者經醫院搶救無效在淩晨六點左右去世。張總在接到通知後立即通知了商務局的相關工作人員,商務局工作人員按照規定通報給了安監局。
“張總,有沒有查過為何在作業過程中突然通電了?”嚴中華在現場勘察結束回到會議室後問道。
“我們初步認為是有人進入了電源控製室通了電。”張總歎了一口氣道,“瓷磚區域的電源是和另一個木裝區域的電源共同安置在一間配電室的,因此木裝區域的電工也有那件配電室的鑰匙。當時作業人員在關閉瓷磚區域電源後沒有樹立警示牌,隻是將配電室的門關了。後來有一個網絡服務商的姓張的工作人員來檢查網絡線路時找了木裝區域的電工幫忙開門的,那位進配電室的時間跟死者觸電的時間是對的上的。”
“網絡公司那人在嗎?”嚴中華問道。
“我們跟他聯係過,但是他現在不敢來了,我們已經跟他公司聯係了。”張總趕忙回答道。
“那把那人和網絡公司的聯係方式留給我們。你們先處理死者的身後事,家屬要安撫好,不要成為社會的不穩定因素。”嚴中華嚴肅說道,“你們公司的安全台賬資料已經準備好了吧,我們全部帶走。之後事故調查,我們會聯係你們。”
“好的,嚴科,我們一定積極配合做好事故調查工作。”張總點頭道,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陳局,那我們先回局裏啊?”嚴中華看著陳局。
“那就回吧。小蘇,你回去後把事故信息報告給弄一下。”陳局邊起身邊說道。
“好的。”蘇牧點頭回應,而所有人都起了身準備離去。
最終一行人都回到了安監局。
“時間還早,打一局八十分吧。”在陸主任的提議下,事故調查組的成員在執法監督科辦公室打起了撲克牌。蘇牧倒也覺得理所應當,今天本來就是休息日嘛,不過讓他有點不平衡的是他得馬上將事故信息報告給弄出來,然後上報給市安監局。市安監局在周末也是有人值班接受全市事故報告的。
蘇牧從電腦中找到了嚴中華昨天給他的報告模板,按照本次事故的情況對相關內容進行了修改,尤其是對事故發生過程的初步調查結論進行了簡略而清晰的書寫,並按照套路保留了領導重視事故、調查組成員迅速到達現場等表述後交給嚴中華修改確認後,才通過傳真機將事故信息報告傳真給了市安監局。
中飯是工作餐,而且居然沒有準備酒,這是蘇牧第一次發現飯桌上沒有酒,讓蘇牧驚奇了一小段時間。飯後所有人還是都沒有走,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但是蘇牧看著他們打牌的樣子,又不確定,不過最終還是壓住了自己的衝動,沒有提出要走的請求,而是靜靜的看著他們打牌。
“後續已經確定了,死者的善後工作,鴻福裝飾城辦好了,家屬總共要了78萬元,遺體三天後火花。我們明天開始繼續進行事故調查工作,對相關人員進行詢問,工作地點就選在鴻福裝飾城旁邊的格林豪泰酒店。明天早上,張總會在這家酒店開三個房間給我們使用。”嚴中華在牌局中間接了一個電話後,對著所有人說道。
“那行吧,有事的就先回去吧。明天早上九點在那家格林豪泰碰頭。”陳局聽了之後笑笑道。
沒打牌的人直接給出了回應,基本都是跟所有人打了聲招呼後就離開了。蘇牧想了想,最終還是沒立即走。
“小蘇,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要做筆錄的,手寫的很累,你今天回去補補覺,明天不能出錯了,不然改起來很麻煩。”陸主任看了一眼仍留著的蘇牧說了一句。
蘇牧也就沒再堅持,順著陸主任的話跟所有人告辭離去了。
第二天,蘇牧第一次感受到了寫字的痛苦,所有的筆錄都是手寫的,而且寫字速度要跟上被調查對象的語速,有些內容甚至因為被詢問人口音的原因導致對內容還要不得不進行一次確認後才能記錄。到完成第一個人的詢問筆錄時,蘇牧就已經深深的感受到了手腕子的酸疼。
所有人員的調查筆錄在當天就全部完成了,畢竟人員不多,也就與死者一起作業的那位工作人員、木裝區域的電工、物管公司的經理以及那位張總,還有就是找了幾個物管公司的工作人員了解公司的安全管理情況,總之人不多,就是寫字寫的累,甚至到後麵,蘇牧都感覺想把字寫好都沒力氣了,乃至於在張總宴請的晚飯中都感覺拿不起那個酒杯和那雙筷子了。
在晚飯中,張總帶著職業的笑容一個個的給調查組的所有成員敬酒,讓蘇牧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有著上億身家的老總了,隻覺得這就是一個苦命的打工人。蘇牧知道,對於事故的定性完全由調查組決定的,他作為企業的第一責任人,按照其上一年度收入的30%進行罰款是最無關緊要的,隻是怕企業被牽連,所以他必須放下身段討好在座的每一個事故調查組成員。但是這起事故是如此的簡單明了,蘇牧也不知道這位張總為何如此謹慎,似乎還是在擔心著什麽,蘇牧覺得也許這就是他和張總之間的認知差異吧。
“蘇牧,你根據之前的事故調查報告試著寫一份這起事故調查報告的草稿,寫好後交給嚴科長。”陳局第二天上午就到執法監督科的辦公室中對著蘇牧吩咐道。
“好的。”蘇牧看了一眼嚴中華,點頭道。
“事故直接原因是死者作業時安全措施不到位。”陳局對著蘇牧囑咐著事故報告的要點。
蘇牧點點頭,這起事故確實很簡潔明了,甚至死者作為副經理,主要分管電工這塊,甚至還要負起在管理方麵的責任,因此連直接責任人都不需要追究了,都可以讓死者來承擔,畢竟本就是他的責任。
事故最後給死者之外的人帶來的影響就是鴻福裝飾城和那位張總都被給予了行政處罰,而讓蘇牧側目的是那位張總隻是被罰了1萬元,因為鴻福裝飾城財務上顯示了他上一年度的收入居然隻有33334元。蘇牧雖然咂舌,但是畢竟調查組中公安、檢察院、監察局的人都對這個收入證明沒有異議,那自己就更沒異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