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公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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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一個周末的早上,蘇牧早早的吃過母親準備好的早餐,穿上自己那身在2007年就為了公務員麵試而找熟人裁縫做的西服後,就準備出發再次參加省公務員考試的麵試了。
“要帶的東西都拿好了嗎?”楊鈺涵從臥室裏出來後又問了一遍。
“都好了。”蘇牧將資料袋裏的物品又確認了一遍後說道,資料袋裏不僅放著參加考試所需要的個人材料,還特意放了一百元現金以準備在需要的時候購買午飯用。
“那走吧。”楊鈺涵點點頭,拿起汽車鑰匙準備送蘇牧前去考場。蘇牧自己開車去,停車實在不方便;而坐公交車過去的話,路程又有點偏遠,因此隻能由楊鈺涵將其送到考點後再開車離去,考試結束後蘇牧可以自己坐公交車回家。
“放輕鬆點,沒事的,你現在的工作就已經挺好的了,院子裏的人都羨慕你呢,事業編製和公務員的差別也不大,都在政府裏做事,沒什麽的。”母親在蘇牧臨出門的時候輕聲對蘇牧說道。
“知道了,媽。”蘇牧輕聲回道,然後就跟楊鈺涵牽著手出發了。
“要不我找個地方等你,萬一你輪到上午呢?”楊鈺涵邊開車邊說道。
“不用了,萬一還是下午呢,這幾年每次都是下午,我不覺得今年運氣會那麽好,你就回去吧,還可以再補個覺。你工作一周也很累了,周末需要好好休息的。”蘇牧拒絕了楊鈺涵的提議,畢竟楊鈺涵的工作內容也不輕鬆,做各種化學檢測既是一種體力活還是一種腦力活,蘇牧經常能看到楊鈺涵身心俱疲的樣子。
很快兩人就到了考點,這座城市的第一初級中學。蘇牧在離考點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就下了車,畢竟前麵已經開始擁堵了,蘇牧知道這些車輛大部分都是過來送考的車輛。
“你回去吧,我結束了給你電話,放心吧。”蘇牧下車的時候跟楊鈺涵說道,然後看著楊鈺涵開車離開後才往考點走去。
離開考還有近一個小時,考點還沒有開放,但是每年的考生都會早早的來到考點外等待了,年年都是如此,也不知道這種傳承是如何延續的,而且考生之中熟識的人還會在這裏互相聊著家常、吐槽考試中的怪相。
蘇牧一到考點大門處就開始尋找局裏另一個參加麵試的同事。今年安監局總共有五名符合年齡條件的同事報名參加了省公務員考試,占了全局35歲以下年輕幹部的全部,在區各職能部門中占據了報考公務員考試人員數量和年輕幹部報考公務員開始比率兩張榜單的榜首位置,讓張高勇的臉上都黯淡了好幾天。蘇牧,一個不怎麽聽八卦的人,都聽說了張高勇被其他職能部門的領導因為這事而調侃了,有人甚至開玩笑說他是公務員技能培訓學校校長,居然讓全局的所有年輕人都想離開,甚至聽說張高勇因為這個被區領導都說了幾句,說他在領導能力方麵需要進一步加強。
筆試成績公布後,五個人中通過筆試的總共兩個,人數也占據了區各職能部門通過筆試人數的頭部。但是這個頭部位置還是沒能讓張高勇感到自豪,甚至沒能讓他感到安心。蘇牧已經聽說了張高勇在得知這個結果後,就開始隔三岔五的往組織部跑了,向組織部的領導訴苦,希望組織部能夠給安監局增加一點編製或者再給一點人員。蘇牧在這段時間也能不時聽到張高勇發出的一聲聲歎息聲,甚至在蘇牧向其匯報工作的時候還偶爾會問起他麵試準備的如何,成功過關的把握有多少,經常讓蘇牧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打哈哈,說著以往豐富的麵試失敗經曆。
蘇牧很快和另一個同事會合了,兩人都穿著平常絕對不穿的全套西裝,都顯得有點人模狗樣,兩人不由自主的都調侃其對方來。
“對了,你聽說了嗎?張局昨天又去了組織部找茅部長訴苦去了。”那位同事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的味道。
“我不知道啊,張局又去幹嘛?那些話,他說的自己沒有不耐煩,組織部的領導們聽的恐怕都要不耐煩了吧,又沒有什麽新意。”蘇牧有點疑惑的說道。
“張局不就是想抓住這次機會,讓組織部給局裏增加公務員編製的崗位,這樣能招人來做事。沒想到組織部根本不理他,還陰陽他,說他領導能力不夠,留不住人,沒法讓有正式編製的工作人員在崗位上安心工作。”那位同事說著說著就不由的笑了出來。
“可張局這麽往組織部跑,對我們而言可不是什麽好事啊。萬一我們麵試過不去,我們怎麽辦?”蘇牧略帶不滿又有點憂慮的說了一句。
“他怎麽可能替我們想這些,要是他能這樣,我們局裏會這麽多人參加考試啊,不說其他人,就危化科那位,都三十多了,在局裏快十年了,如果不是實在覺得沒前路了,他會參加考試來搏一把啊。”同事說的十分輕蔑。
“也是。”蘇牧點點頭卻沒有再多語,危化科那位是五個年輕人中年紀最大的,甚至可以成為老同誌了,沒人會想到他今年居然也報名參加了公務員考試,可惜筆試沒過。不過有時候蘇牧覺得自己也能理解張高勇,畢竟按照目前來看,張高勇在他這條路上走的是成功的,也證明了他的選擇也是對的,那麽他堅持按照自己的方式和認知去做事也是沒有錯的,至於自己這些下屬的想法,對於他來說根本就沒必要在意,又不能影響他是否能夠走好。
在兩人的閑聊中,考點的大門終於打開了,大門前的所有考生立即按照標牌指示前往候考室接受安全檢查後到了各自指定的位置等待。候考室是這個學校的大食堂,足以容納所有前來參加麵試的考生。整個大食堂按照不鏽鋼餐桌的排列被分成了若幹的區域,每個崗位的所有考生都會在一個區域內,而一個區域內往往都包含著數個崗位的考生。蘇牧和那位安監局的同事沒有被分在同一個待考區域,因此在互相祝福一句“考試順利”後就分開前往各自的位置了。
蘇牧抽出自己的考試號後不由苦笑了一下,自己的運氣啊,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而且這次居然到了極致了,居然排在了這個考試室的最後一位,也就是說他有可能成為最後一個離開這個侯考場參加考試的人了。蘇牧默默的苦笑了一下,然後就在自己的候考區域內找了一個臨近走道的位置坐下,這樣的位置舒服一點,方便他坐久了可以站起來活動活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蘇牧慢慢的和身邊的人閑聊起來,互相詢問著對方報考什麽崗位,慢慢的各個崗位的人自然就聚在一起了。大家聊的似乎都挺歡快的,但是即使是蘇牧這樣的人也知道,在大家看似坦然、輕鬆的閑聊中,實際上都是避開一些敏感的話題,比如各自的家庭情況、現在的工作單位、麵試的準備情況等等,畢竟大家都知道互相之間都是競爭對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聊天中最跟這次麵試相關的話題也就是大家的筆試成績了,畢竟這成績是公開的,沒必要也沒法隱瞞。
慢慢的隨著一個人一個人被帶考老師叫去備考,大家的閑聊也越來越有一搭沒一搭的了,隻是到了中午的時候才又出了一點波瀾,有些考生根本沒準備好自己會在下午考試,而極少部分考生是根本不知道這裏的午飯居然二十元一份需要考生用現金購買的,以至於現在他們根本沒午飯可吃了。最後是像蘇牧這樣有多餘現金的人,把錢借給了其他人,實際上也就是贈送了,畢竟大家互相之間都不熟悉,考不上的話基本沒可能再碰麵,想還都沒法還。
“這午飯真是難吃。”坐在蘇牧旁邊的一個考生抱怨了一句。
“正常,每年都差不多,是這學校的食堂提供的,不可能好吃到哪去。”蘇牧不由的點點頭讚同道。
“你怎麽知道的啊?”另一位考生的語氣中帶著點驚訝。
“參加的麵試次數多了,也就明白了。”蘇牧說的有點黯然。
“哦哦,那你今年肯定能過。”那位考生笑笑道,也不知道是他人好還是因為他的飯錢是蘇牧借給他的。
蘇牧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跟自己不是同一個崗位的,然後笑了笑並表示了感謝。
時間就這也一點一點的過去,候考室裏的人越來越少,甚至開始顯得冷清了,甚至有些候考區域由於考生數量少而已經沒人了,剩下的考生也已經沒了聊天的欲望,一個個在苦苦等待。蘇牧突然發現這實際上也是一種不平等,因為越後麵的考生越有可能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失去了精氣神,古人說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但是這種不平等卻是無法克服的,因為不可能所有人在同一時間麵對同一批考官接受麵試的。前幾年雖然也都等到了下午,但從來沒有這麽晚,蘇牧一直沒有發現,這次卻突然有了感悟。“所以說公平都是相對的。”蘇牧靜靜的對自己說道,“要接受不要抱怨。”
到輪到蘇牧離開候考室時,整個候考室已經沒幾個人了。
“記住了,進入考試室後自我介紹不能介紹個人的相關信息,隻需要說明自己是第幾號考生就可以了。”送考的老師對著同批備考的所有考生最後囑咐道,“一旦出現違規的信息,立即取消考試資格。”
蘇牧在隊伍中點點頭,他每次參加麵試都會聽到這一番提醒,已經化為了他的本能。但是這次進入考場的時候,蘇牧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我也是這個考試室的最後一個考生了。”
主考官是一名身穿白色襯衫的中年男性,他聽完蘇牧的自我介紹後似乎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容,還說了一句“我們今天也一直期待著你的出現”作為對蘇牧的回應。蘇牧知道這是主考官對長時間的枯燥工作有了一絲倦怠後看到結束曙光時不自覺的反應,但至少減少了考官們可能出現的倦怠以及由此帶來的隨意打分的可能性。在完成了規定的客套後,蘇牧就著身前的試題開始了答題,題型對他來說早已了然於胸了,因此在閱讀了題目後稍稍思考就開始了回答,並且用詞盡量簡潔,語速也是在保證吐字清楚的基礎上才盡量的快,力爭不讓考官們產生不耐煩。
回答完畢後,蘇牧就在監考人員的引導下到了成績領取區等待自己的成績。蘇牧一到那邊就發現還有近十個考生也在等待,有好幾個顯然不是跟他同一個候考區域的考生。除了少數幾個人在看到蘇牧後淡淡點額點頭算是打招呼之外,其他人隻是在靜靜的的等待,而蘇牧也隻是給了那幾個人同樣的回應後找了一個空的位置站立等待。所有人在這裏連聊天的欲望都沒有,當然也有少數幾個例外,但是隻要聊天聲音稍大就會被監考老師製止,所以最後就沒人聊天了,隻是在忐忑的等待著自己的成績,當然也有幾個人在領取到自己的成績後也沒有走,他們都是有希望過關的,在這裏等待同崗位其他考生的成績然後在私下裏比較,確定自己是否有希望考上,至於那些發現自己已經考不上的考生自然也就離去不再等待了。蘇牧很快就看到自己報考崗位上除了前一個考生外還有另兩個考生也在,顯然那兩個應該就是之前比分之後的勝者,現在在等著和最後兩個人進行比分,確定自己有無希望了。
過了近十分鍾後,蘇牧看到監考人員拿了幾張成績告知單過來。蘇牧知道最後兩個考生的成績是一起出的,因此蘇牧和自己前麵的考生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起走向那位監考老師,等著監考人員叫號。
蘇牧聽到自己的號後趕快走了過去接過了自己的成績告知單。“87.49”的數字,一下子讓蘇牧的心中不由的感到一種希望,這是他第一次拿到這麽高的分數,往年最高也就八十三分多一點,也許今年這是抽簽的極端壞運氣反而能夠成就自己這次的順利過關了。
“你的分數應該是最高的。”那三個同崗位的考生看到蘇牧的分數後,其中一個說了一聲,然後三人就各自離去了。但是蘇牧卻一下子被這句話打破了心理上那份勉強的平靜,第一次感覺自己這次能夠公考上岸的可能性真的高了很多,畢竟自己的筆試成績也是排名第一的,雖然比第二名沒有高太多,但是如果麵試還是第一,那不就是穩穩的了,當然也不排除有同崗位的人可能沒參加比分就走了,因此也不能說是絕對確定了。
蘇牧懷著一顆狂跳的心到指定地點領取了手機後就出了考點。一出這所學校的大門,蘇牧就先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告知其考試已經結束,自己坐公交車回去並將自己的分數說了一聲。
“那今年應該能夠過關了,你筆試是第一名,麵試這麽高的分數,按照當初培訓班的說法也是比較少的,希望應該挺大的了。”在電話中,楊鈺涵就這麽跟蘇牧說著。
“看吧,雖然那些參加比分的人說我是這個崗位中麵試分數最高的,但不到最後誰知道呢,萬一有哪個高分數的早早就走了,他沒看到呢。等我到家後再說吧。”蘇牧說的很謹慎,好像這是一個易碎的美夢。
“好的。”雙方就這麽掛斷了電話。
因為是乘坐公交的,蘇牧回到家裏時已經過了近一個小時了,心情也已經平複了。父母簡單問了幾句後也沒再問,畢竟已經考過多年了,也不太敢多問,就怕跟往年一樣還是在麵試中被淘汰。蘇牧和楊鈺涵晚飯後在臥室裏聊了很久,但顯然是聊不出什麽結果的,隻能以一句“睡吧”結束這個話題。
周一,蘇牧一如既往的早早到了辦公室,完成了早上的規定任務後發現時間還早,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休息。
“小蘇,過來一下。”局辦公室的走廊裏傳來了魯鬆濤的叫聲。
蘇牧立即彈起了身,看了一下手機發現才八點半。蘇牧不由感到疑惑,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一眼就發現魯鬆濤站在走廊裏,另一位參加麵試的同事也站在他身邊。蘇牧立即快步走了過去。
“魯局,你找我啊?是哪裏出事故了啊?”蘇牧疑惑的問道。
“哪來的事故?不要瞎說。你昨天考的怎麽樣啊?”魯鬆濤很直白的問道,接著來了一句,“來局裏了,也不知道先把考試成績跟張局匯報一下。”
“張局到了啊。”蘇牧不由得應和了一聲,然後才回答道:“我87.49分。”
說完,蘇牧不由的轉向那位同事,“你多少啊?”
“84.23分。”那位同事的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容。
“你們兩個都能上岸了嗎?”不等三人走向張高勇辦公室,張高勇就走了出來問道,臉上還帶著笑容。
蘇牧看了看那位同事,然後有點躊躇的說道:“不清楚啊,分數還可以,但是畢竟筆試領先的不多,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比我更高,讓他們翻盤。”
張高勇點點頭然後看向那位同事。那位同事倒是笑的很輕鬆:“我應該能過了,雖然筆試第二,但麵試成績我要比他們高了幾分,按照分數計算能超過筆試第一名那位了。”
張高勇聽著隻是“哦”了一聲,然後也就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伴隨著領導和同事們一個個到局裏,見到蘇牧和那位同事問的第一個問題都是“考的怎麽樣”。而蘇牧和那位同事也基本都是重複回答張高勇和魯鬆濤那套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