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節 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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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蘇,你去一趟電廠,那邊發生了一起亡人事故,市局讓我們派一個人過去協助進行調查。”蘇牧在一個下午正做著自己手上的工作時,魯鬆濤進來對著蘇牧說道,“楊戈送你過去,你到了之後向市局的徐標局長報到。”
“好的。”蘇牧點點頭後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就出發了。
蘇牧是在電廠的會議室裏見到徐標局長的,那時徐標局長正在一臉嚴肅的看著麵前厚厚的資料。徐標聽到蘇牧的“徐局”稱呼後抬起了頭:“小蘇,你到了啊,你配合一下市監察局的楊鐵斌主任,對現場的目擊證人做一份詢問筆錄。”
說完之後,徐標局長就將一位正坐在會議桌邊和人熱聊的矮矮胖胖的但是帶著溫和笑容的中年男性介紹給了他。
“你好,楊主任。”蘇牧立即禮貌的跟他打了個招呼,作為政府機關的工作人員天然對紀委、監察局的人員保持著一種保持距離的客套。
那位胖胖的楊鐵斌主任倒是笑嗬嗬的給了回應,完全突破了蘇牧印象中對於他們這個部門人員的刻板印象。“彌勒佛。”這就是蘇牧對他的第一印象,但是內心卻不由的嘀咕一聲: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假象?不會是笑裏藏刀那種吧?不管大腦在任何的聯想,但是蘇牧還是十分客套的應和著楊鐵斌主任的話題。
很快,蘇牧就知道了這位楊鐵斌主任是第一次作為事故調查組成員參與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工作。蘇牧也明白了徐標局長讓他跟楊鐵斌主任組成一組的原因了,也就是說在做筆錄的過程中要自己實際負責,難怪徐標局長在向楊鐵斌介紹自己時對還特別說自己是一個優秀的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人員,並介紹了其在去年的首屆全市事故調查及行政處罰大比武中取得了冠軍的經曆,敢情這是讓這位彌勒佛式的領導能夠有個定心丸啊。
事故經過很簡單,蘇牧很快就了解了事故的概況:在這天的上午,死者班組共四人按照工作計劃對3445線的開關保護進行檢驗並對高壓電避雷器進行預試驗;在作業之前作業人員已經按照要求將作業的相關線路進行了斷電;在作業過程中,死者在進行立杆的底部固定時站立不穩導致不慎倒在了臨2722線上,發生了高壓觸電;死者送醫院後經搶救無效死亡。
蘇牧在電廠安監部主任朱琪的口中得知事故概況後就和楊鐵斌立即開始了對相關目擊工人的調查,畢竟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時間緊迫的,而目擊工人總共有三人。在筆錄製作過程中,蘇牧發現楊鐵斌主任確實是事故調查的新手,對於事故調查的專業內容知之甚少,但是蘇牧也不得不承認其作為市紀委、市監察局的領導確實有能力,即使是第一次參加調查,但是對於事故過程中的細節卻有著敏銳的把握能力,能迅速找到目擊工人闡述的事情經過中的重要細節並進行追問,而這卻是蘇牧明顯不如他的地方。當所有目擊工人的筆錄製作完成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大家吃晚飯吧,晚飯後大家再討論事故。小蘇,你吃過飯後就早點回去吧。”徐標局長對著所有人說道,然後轉向朱琪,“朱主任,工作餐準備好了吧?”
“準備好了,食堂已經保溫在那了,還有幾個菜等大家入席後在做,正好來得及。”那位朱琪主任笑著說道。雖然蘇牧覺得這時候笑容是不合時宜的。
市裏工作餐的標準顯然比區裏高一點,但是也沒有酒水,大家都是直接吃飯。
“小蘇,聽說你今年公務員考試又進了麵試,這次怎麽樣啊?”吃晚飯時,徐標局長突然問了蘇牧一句。
蘇牧不由的噎了一下,快速的將嘴中的菜咽下去後才尷尬的笑道:“徐局,你都知道了這事了啊。”
“你們張局叫苦都叫到市局裏來了,徐局還能不知道啊?”宣處笑笑說道,“麵試多少分啊?”
“87分多一點。”蘇牧老老實實回答道。
“這分數很高了啊。”飯桌上所有領導都帶著一點驚喜的表情看了蘇牧一眼,蘇牧不知道這種驚喜的表情是不是也是這些市領導們表情管理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過關?”蘇牧謙虛的說道,神態也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很謙卑,以免自己在這些市領導麵前失態,畢竟即使自己錄取了,這些人對他而言也是高高在上的。
“我幫你問問,名次應該已經出來了。”楊鐵斌笑著說了一句,“你考得是哪個崗位啊?”
“我們區檢察院的偵查崗位。”蘇牧雖然有點害怕麻煩楊鐵斌但還是說了,“麻煩楊主任了。”
楊鐵斌笑笑就當著眾人的麵打起了電話。
“哈哈哈,小蘇,這種事情對楊主任就是小事。隻要結果出來了,你馬上就能知道了。”徐標局長笑嗬嗬的說道,而其他的人也都笑嗬嗬的。
“筆試第一、麵試第一、綜合第一,小蘇,恭喜你了啊。”楊鐵斌很快就笑哈哈的向蘇牧恭喜道。而飯桌上的所有領導也都笑開了,對著蘇牧表示恭喜。而蘇牧這時候已經全力壓製自己心中狂喜的心態,讓自己盡量平和,對各個領導表示感謝。
“來,大家以水代酒敬小蘇一杯。小蘇啊,你後麵這段時間就不能喝酒了啊,要注意養生,等體檢過關了才能再喝。”徐標局長也是笑嗬嗬的說著,並端起了自己的水杯站了起來。
蘇牧馬上拿起自己的水杯也站了起來,口中對徐標局長、對楊鐵斌主任、對各位領導表示著感謝,眼睛卻不由看向身邊的楊戈,蘇牧知道這個消息明天全局的人恐怕都會知道了。
當晚,蘇牧被楊戈送到家裏後就立即把這個消息跟楊鈺涵說了。
“這消息應該是確定的了?按你說的,問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吧?”楊鈺涵帶著一點狐疑說道。
“不會錯的了,畢竟是市紀委的領導,他們問的事情,誰敢忽悠他們啊,反正我是沒見過還有這個膽子的部門人員。”蘇牧笑眯眯的說道,“後麵一段時間我要好好休養生息了,要早睡早起了,可不能倒在體檢上。”
“你不怕倒在政審上啊?”楊鈺涵促狹的笑道。
“政審上是不可能出問題的,我這邊都已經政審過了,除非你那邊出問題。”蘇牧笑哈哈的說道。
“不過說起來,你為什麽突然又那麽想參加公考了啊?你去年的時候不是說要好好待在安監局了,怎麽突然想法變了?”楊鈺涵問道,這個問題顯然她已經想問了很久,隻是被壓抑住了,直到今晚覺得合適了才問出來。
蘇牧思考了一會後終於還是將關於提拔執法大隊大隊長的事情跟她說了。
“所以你就為了這事想離開安監局的?”楊鈺涵看著蘇牧追問道。
“也算是吧,但也不全是,應該說這事是主要的原因。”蘇牧斟酌著說道,“這件事情讓我明白了,我這種沒有家庭背景,又不會抱領導大腿的,之後在安監局應該是難以有前途了,而且安監局就這些崗位,在秦仁提拔上去後,很多年裏應該不會再有提拔機會了,之後繼續留在安監局也是老實過日子了,既然都是老實過日子,那麽在哪個崗位都一樣的,何必現在這個崗位呢。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手機都得放在床頭才能睡下,隻要手機響我第一反應就是覺得哪裏又出事故了。而且現在畢竟是事業編製,雖然說我們區裏事業人員和公務員的待遇差別不大,但是其他區的差別還是挺大的,萬一以後我們區裏的規定也變了,而我過了35歲,那時候我就來不及了。所以我想了想決定還是要繼續參加公務員考試,至少即使是老實過日子也是公務員更有保障啊。何況進了檢察院,至少專業知識不會完全荒廢掉,也許等退休之後還能做做律師呢,圓圓我的律師夢。”說到最後,蘇牧不由的笑了。
“你那個哪是夢,那是幻想,還想著跟港劇裏那些律師一樣,也不知道你四年本科怎麽還有這樣的幻想。”楊鈺涵看著蘇牧臉上最後露出的笑容不由白了一眼後說道。
蘇牧對此隻能點頭,他自己也早早認識到自己在大學畢業時候的很多想法真的是****的,而脫離了現實的夢想是幻想,是注定了破滅的,隻是蘇牧沒想到夢想在經過全力的努力後也是無法實現的,但是客觀上想想,夢想無法實現也是正常的,不然哪來的成敗呢。
“那你想好以後就老實過日子了?連升官都不想了?”楊鈺涵看著蘇牧認真的問道。
“肯定是老實過日子,陪著你,以後再要個孩子,一起好好孝順父母,其他的嘛,如果有機會肯定還是要努力一把的,但是如果沒機會也無所謂了,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想想那些在安全生產責任事故中枉死的,再想想之前的林姚施局長,我覺得啊,一家人能夠安安穩穩、和和睦睦的把日子過好就行了。我們普通老百姓啊,有點念想就行了,何必學人那麽多夢想。”
“夢想總是要有過的,不然怎麽能夠夢醒呢,而且萬一夢想實現了呢。”楊鈺涵笑了笑說道。
第二天上班後,蘇牧果然收到了很多領導和同事的祝賀,就好像他已經被錄取了似的,實際上還有體檢和政審兩關要過呢。而張高勇在對蘇牧表示恭喜後往區組織部跑的更勤快了,似乎有一種不達目標肆不罷休的堅韌。沒有多久,省公務員考試體檢名單公布了,蘇牧和另一個同事都在名單中。局裏人再次對蘇牧也對那位同事表示了恭喜,甚至在蘇牧看來有點過於熱情了。
“畢竟你倆,一個是去區檢察院自偵部門,一個是去市裏的職能部門,一個以後能查我們,一個以後有可能管我們,領導對你倆自然會熱情點的。”嚴中華對於蘇牧的疑惑笑著解釋道,“這就是權力的魅力,不然張高勇這樣為何這麽辛苦的經營?為何我們大家都期待進步啊?”
體檢和政審都很順利,畢竟兩人已經在政府機關工作了,這兩方麵要是出了問題,尤其是政審這塊出了問題那絕對不會成為他們個人的問題的,尤其是蘇牧,他本就是在同一個區內的變動,有些組織方麵的兩方麵工作實際上是由區組織部同一個科室人員負責的。但是對於蘇牧而言,政審又確實出了點小意外,作為擬錄取的政法幹警,他的政審相對於普通職能部門就更嚴格了,連他的大伯和姑姑兩家人都在審查的範圍之內。他在被政審人員詢問大伯、姑姑兩家人姓名時才發現自己是不知道的,畢竟從小就叫著“大伯”、“姑姑”的,可從沒喊過名字。最後,蘇牧隻能在征得政審人員同意後電話詢問了父親才答上來的。
在體檢和政審期間,蘇牧整個人變得謹言慎行,每天還是早早的到局裏,毫無怨言的打掃好張高勇的辦公室,然後認真的完成自己的工作,畢竟六月之後都是事故的相對高發期。雖然秦仁已經能夠按照蘇牧做出來事故調查的模板相對獨立的進行事故調查工作了,但是這些調查筆錄還是能讓蘇牧看的冒火,但是蘇牧這時候反倒能很快的壓住了自己的火氣,反正整個事故調查中還有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做的筆錄,他還是能根據這些筆錄和其他的資料完成事故調查報告的撰寫的。在各個街道安監站的工作人員過來開會時,對他們的祝賀也是盡量低調的表示感謝。蘇牧的行為讓魯鬆濤在一次事故調查的閑聊中當眾說了一聲:“小蘇現在這樣子,真讓人難以跟之前在事故調查中較真的樣子聯係起來。”
雖然蘇牧名義上還在全麵負責著事故調查和行政處罰工作,但是自從省公務員考試擬錄取人員進入公示期後,局裏也開始安排他將手上的工作慢慢的移交給他人了。事故調查工作跟眾人預料的一樣,移交給秦仁,畢竟他是執法大隊大隊長,即使蘇牧不走,也是應該移交給他負責的;但是讓眾人都沒想到的是,行政處罰工作居然是移交給嚴中華,這就讓蘇牧感到無法理解了。
“嚴科,這是什麽安排?難道以後危化科那邊的行政處罰也要交給你負責?這麽弄,分管危化的陸局不得罵娘啊。”在蘇牧將這兩年的行政處罰資料移交給嚴中華時說道。
“誰知道領導怎麽想的,但是至少現在還沒你說的問題,畢竟現在都是我們兩個科完成行政處罰後將材料交給你管理,但是以後,誰知道呢?也許領導有安排吧。”嚴中華說的很慢。
“難道要設立法治科?”蘇牧突然眼睛一亮,對著嚴中華說道。
“誰知道啊,聽領導安排吧。”嚴中華沒有繼續接這個話題。
相對於行政處罰移交的簡單利落,事故調查的移交就顯得拖遝了很多,首先是蘇牧到了七月下旬後才開始不再參與新的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調查工作,同時對現有的事故調查工作進行移交,但按照張高勇、魯鬆濤的要求,對於能夠在近期完成事故調查報告草稿撰寫並開會討論通過的事故調查工作,仍然要求蘇牧負責盡快完成並向區政府報請。
“小蘇,爭取在你離開之前,將能向政府報請的案件都向政府報請了,這樣工作上的銜接也能更清爽點,免得到時候還得麻煩你。”這是張高勇在安排他跟秦仁之間進行事故調查工作交接的時候說的最後一句話,蘇牧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站好最後一班崗,當然更重要的是覺得區檢察院畢竟也是張高勇的娘家單位,萬一自己做的不好讓張高勇不滿,給那邊的老同事們傳個話,那自己在那邊領導麵前的第一印象可就不好了,因此蘇牧還是盡了最大努力完成手上的工作。
蘇牧與秦仁交接最順利的可能就是將前幾年事故調查卷宗進行的交接了。蘇牧直接把一枚文件櫃的鑰匙交給了秦仁,然後當著全辦公室的人麵一起打開了文件櫃:“秦大,這些就是這幾年的事故調查卷宗了,這最上麵的是2010年之前的事故卷宗,大部分的嚴科已經交到檔案局了,剩餘的都在這邊,去年已經按照規範化要求盡量重新整理過了;這第二格的是2011年和2012年的事故調查卷宗,你數數數量。”說著,蘇牧就等待秦仁核查。
“數量沒錯。”蘇牧聽到秦仁的這句確認後就指著最下的一格說道,“這就是今年的了,都是已經完成了的,行政處罰也已經繳納完畢了。剩下沒弄好的,待會你再取過去。對了,事故的行政處罰卷宗按照張高勇的安排,已經全部移交給嚴科了。”
“好的好的。”秦仁說話永遠有著一種軟綿綿的語調。
到8月的時候,工作交接基本已經完成了,當月的報表也已經是由蘇牧和秦仁共同製表後向市局報送的。
“小蘇,你什麽時候去檢察院報到?”陳主任有一天問了一句,因為另一個同事已經到新單位報到上班了。
“那邊通知說這個月26號之前報到。另外一個考上的跟我約了,他是在縣區法院上班的,交接需要更多時間,因此約了23號一起過去。檢察院政治處也同意了。”蘇牧邊瀏覽著網頁邊回答道,這時候的他有了到安監局後最悠閑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