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早早的就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中，這間辦公室位於區檢察院辦公大樓的二樓南邊，屬於朝陽的位置，也因此在這個炎熱的夏天更是顯得炎熱了，導致蘇牧每天來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讓空調全力運行。蘇牧是在約定好的8月26日那天和那位名叫張白的同年生一起到區檢察院政治處報到的。報到後，張白就被分配到了案件管理科，而蘇牧被分到了反瀆職侵權局。反瀆職侵權局是一個隻有兩人的二級局，全局就一個姓沈名曉的女局長和他一個掛著內勤職責的新進人員，也就是說之前的局長大概率是一個光杆司令，蘇牧和沈曉兩人各自一間辦公室。反瀆局的法定工作職責是查處轄區範圍內的公職人員涉嫌瀆職侵權犯罪案件，但實際上的主要工作是協助辦公室就在隔壁的反貪汙賄賂局開展偵查工作，畢竟這個區的公職人員涉嫌瀆職侵權案件已經將近十年沒有發生了，也因此兩個局都是在一起做事，分管副檢察長也是同一人，也姓張。
    反貪汙賄賂局共有八個人，包括姓周的局長一名，姓沈的副局長一名，姓歐的偵查科長一名，姓王的預防科科長一名，以及四名科員，至於四名科員分別屬於哪個科，是沒有明確的，也就是說兩個科的工作他們都要做。在這些人中，蘇牧最熟悉的是那位王科長，因為之前的事故調查工作，檢察院作為事故調查成員單位而派出的工作人員就是這位王科長。在蘇牧被院政治處主任帶到局裏來報到時，就在旁邊的王科長笑著說道：“小蘇啊，以後事故調查那塊工作就該交給你了，我可解脫了。”也是那時候，蘇牧就知道了反瀆職侵權局和反貪局的工作人員在具體業務中實際上是不分的，且日常工作都是以周局為主負責的。
    作為一個新進人員，蘇牧按照慣例要熬過一個無聊的新手期，隻能做領導安排一些事務性工作，實際上就是讓他負責具體的工作，他暫時也沒這個能力，考試和實務就是兩回事，並且檢察院自偵工作與他這幾年的工作更是兩回事了，過往的工作經曆在這個新崗位上根本沒用。當然他現在實際上也沒多少事務性工作，畢竟作為一個偵查部門，反瀆職侵權局已經近十年沒有案件了，而現在又不是需要迎接年底檢查的時候。蘇牧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學習，學習了最高檢編纂的《反瀆職侵權工作指引》，一本針對新進人員的關於反瀆職侵權工作實務如何開展的書籍，足足有一指之厚，但是蘇牧看的很入神，因為書裏麵都是關於實務工作的具體規定和指引，能讓一個對反瀆職侵權工作一無所知的人員盡快的熟悉該項工作。
    “小蘇，在學習呢？”沈曉拎著公文包走了進來看見蘇牧正在啃書後笑道。
    “嗯嗯，是的。沈局，這書內容還是挺實用的。沒想到整個偵查過程的門道這麽多。”蘇牧立即起身笑著說道。
    “先別看書了，帶上包，跟我一起去趟辦案點。”沈曉說道。
    “辦案點？”蘇牧奇怪的看著沈曉，他記得區檢察院辦案區就在檢察院的後院，那是一排一層的房屋，而且蘇牧之前已經去看過了，從外到裏是監控室、安保室、醫療室、廁所、兩間詢問室、一間訊問室，訊問室位於最裏麵。
    “哦，辦案點是我們自偵部門用於長期辦案的地方，院裏那個我們稱作辦案區，是在辦案點突破並基本完成案件偵查後再按照書上寫得走法律程序的時候才用得到的。”沈曉看著將工作筆記本放入公文包準備出發的蘇牧，顯然發現了他臉上表露出來的疑惑後，向他解釋道，“具體的情況，等你到了那邊，參與一件案件的辦理之後，你就能弄清楚了。”
    “嗯嗯。”蘇牧邊回答邊跟著沈曉離開了辦公室後坐上了沈曉的車。他的車自從結婚之後就慢慢交給妻子楊鈺涵使用了，因為楊鈺涵的工作單位離住所的距離比較遠，即使企業有班車也很不方便，尤其是在蘇牧到區檢察院上班後，區檢察院與住所之間還有直達的公交車。
    蘇牧很快就發現沈曉開車的方向是這座城市的市中心，已經離開了單位的管轄區。當兩人到達辦案點後，蘇牧好奇的打量著這個辦案點。辦案點出乎蘇牧的意料，居然設置在這個城市最熱鬧的市中心，就在人民路路邊，公共交通十分便利，旁邊就開著這座城市最早的肯德基，不遠處就是這座城市最熱鬧的海產品集散中心。辦案點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有自己的停車場，雖然這個停車場也對外經營。
    “這裏原來是一家國營的旅店，伴隨著經濟發展，這裏的生意越來越不好了，後來就被我們檢察院和區紀委聯合長租了下來，改造成了我們共同使用的辦案點。我們和區紀委在偵查階段的工作主要都是在這裏開展的。”沈曉邊說著邊帶著蘇牧向一道小鐵門走去。
    小門是封閉的，沈曉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門禁卡刷卡進入。蘇牧跟著沈曉進去後發現麵對又是一道鐵門。“把門關上。”沈曉扭頭對著蘇牧說道。
    蘇牧立即回身把身後的鐵門關上，然後沈曉才用門禁卡刷開了第二道門，並對著蘇牧說道：“這裏的門必須保持常閉，任何時候都不允許兩道門同時打開。你以後過來的時候要記住了，違反的話會被處分的。”
    蘇牧有點心慌的點點頭，心中卻泛起了當初還在上大學時到監獄參觀進大門時候的那種不舒服感覺，尤其是一道門開一道門關的時候。邁過第二道門，蘇牧就進入了這個辦案點。蘇牧迅速感受到了一種陰冷的感覺，雖然是白天，但整個建築由於布局的緣故而沒有一絲的陽光，整個建築內都是靠燈光照明，並且空調的冷氣開的很足。蘇牧不由想起來，這個院子的周圍實際上都是高樓，也就是說這個建築內是難以照到太陽的。
    蘇牧跟著沈曉往裏走去，發現一樓的外圍都是三人一間或者四人一間的宿舍，宿舍的門都是開著的，房間裏麵都沒人，每個房間都透著一股黴味，蘇牧知道這是常年沒有陽光而散發出的味道。
    “這裏是審訊室。”沈曉在轉向準備走向二樓時，指著一樓最裏麵的一道新的鐵門說道，“裏麵是什麽樣子，你以後有的是時間看。”
    蘇牧立即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快步跟上沈曉的腳步向樓上走去。剛到二樓，蘇牧就聽到了人聲。蘇牧緊跟著沈曉進入了一個會議室，會議室裏已經坐著幾個人了。蘇牧打量了一下，發現反貪局的也有幾名同誌也在，包括跟沈曉同姓的那位副局長，另外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但很快蘇牧就判斷出這些人應該是區紀委的人，因為他在其中見到了一個熟人：區紀委常委、區監察局副局長傅局。沈曉跟所有人打了招呼後自己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並讓蘇牧也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蘇牧跟傅局打了一個招呼後就在反貪局那群人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小蘇，第一次來吧，要不我帶你看看這裏啊。”沈副局長看著小蘇，突然笑道。
    “這是要開會吧？應該來不及吧？”蘇牧看這麽多人在這就知道肯定有會議，而且讓領導帶著參觀也有點冒昧，但是卻又充滿了好奇，因此不由的不好意思說道。
    “沒事，來得及。張檢他們還沒到呢。”沈副局長說著就起身跟傅局打了個招呼後就帶著蘇牧離開了會議室。
    “二樓這邊除了這間會議室，還有這間視頻監控室，”沈副局長帶著蘇牧先在二樓參觀著，“這些都是宿舍，這裏麵這邊是兩件談話室。”說著，沈副局長用門禁卡打開了一道鐵門，露出裏麵的走廊，連接的是兩件審訊室。
    “這間談話室稍微大點，有個窗戶，窗戶在談話室使用期間是常閉的，不過即使打開了也隻能看到一堵牆。這間談話室一般用作科級以上幹部的談話；另一間小點。”沈副局長笑道，“各間談話室裏都有自己的衛生間，談話對象的審訊、睡覺、洗漱等所有事情都在談話室裏進行，談話對象一旦進入這個房間之後就不能再出門了，而且必須24小時有人陪護，直到案件結束。談話室裏必須24小時保持照明，包括對象睡覺時也不能關燈。對象就睡在著床墊上。”說著，沈副局長指了指做在牆裏的床墊說道。
    蘇牧聽著不由的感到一種寒意，所有的事情都要在這個房間裏完成，而且睡覺都不能關燈並且身邊還有人看著，這有幾個人能熬得住啊。
    “這一樓是宿舍，門禁裏麵也是談話區域，共有兩間談話室。那邊是食堂。”伴隨著沈副局長的介紹，蘇牧對整個辦案點有了了解，甚至還知道了這個旅店原本是國有企業性質的，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慢慢變成了私人所有。在這裏被區紀委和區檢察院聯合租賃後，旅店的老板負責整個辦案點的後勤服務，而且服務團隊人員基本沒有小於五十歲的，甚至老板娘自己都會在辦案點忙裏忙外，幫忙打掃衛生，根本看不出是一個擁有上億資產的富人。
    當蘇牧在沈副局長帶領下將整個辦案點逛了一圈後，分管自偵工作的張副檢察長帶著周局也到了。會議開始了。很快，蘇牧就聽明白了，這是準備對一位行賄對象開展談話工作，目標是讓其交代其與政府機關人員之間存在的不正當經濟往來。蘇牧也被安排參與這項工作。
    “這次工作，你在這邊最重要的是學習如何審訊。隻看書沒有實操是沒有用的。”在會議結束後，沈曉對著蘇牧說道。
    “好的。”蘇牧點頭道
    “所有人，明天上午九點帶上自己的日用品在這裏集合。”最後，傅局長對著所有人說道，“今天大家就早點回家做好準備。”
    所有人紛紛稱是。
    蘇牧是直接坐公交回家的，到家時還早，父母與楊鈺涵都沒有回來呢。蘇牧就拿了一個大書包，開始整理行李，沈副局長在最後告訴他至少要帶上換洗的衣服、洗漱用品等，做好長時間不能回家的準備，要按照出差的標準來準備。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啊？”蘇牧在收拾好東西後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叔本華隨筆集》時，突然聽到了開門聲以及母親的聲音。蘇牧立即放下書，起身向母親走了過去。
    “明天有工作，可能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回來，因此領導讓大家今天早點回來收拾東西的。”蘇牧邊走邊說，然後接過母親手中拎著的菜。
    “怎麽了？要出差啊？”母親問道。
    “也不算吧，就在南通，但是好像不能隨便回家。具體我也說不清，等明天經曆過了再說吧。”蘇牧有點心虛的回答道，畢竟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辦案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在吃晚飯時，蘇牧把這情況又跟楊鈺涵和父親說了一遍。
    “去吧去吧，工作還是要做好的。”父親喝著自己的白酒點點頭，而楊鈺涵也沒有多言，隻是在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才問了幾句。
    第二天，蘇牧早早就坐公交車到了辦案點，用昨天拿到的門禁卡自己開門進了裏麵。蘇牧一進裏麵就看到了沈副局長。
    “小蘇，到的挺早啊。有沒有吃早飯呢？”沈副局長問道。
    “沈局早，我已經吃過了。”蘇牧背著自己的包回答道。
    “那你先去二樓會議室等等，以後這邊是有早飯的，早上十點之前都有吃的。”沈副局長點點頭，然後看了一眼蘇牧的背包繼續說道，“行李你先放在監控室裏好了，等分了房間你再放自己宿舍。”
    “好的，沈局，那我先上去了。”蘇牧笑著回應道，他原本準備將背包帶到會議室的。
    蘇牧放了背包後就到了會議室，找了一個邊角的位置坐了下來。沒多久，其他人也一個個的到了。蘇牧發現昨天出現的那些紀委的工作人員也都到了，看來這次的工作是由反貪局和區紀委合作負責的，畢竟查處貪汙腐敗也是紀委的職能之一，雙方合作是一個天然的趨向。
    “小蘇，到的也蠻早的啊？”傅局長跟蘇牧打著招呼。
    “早，常委。”蘇牧麵對著這位認識了數年的傅局長，決定按照這邊的習慣改口稱呼其為常委，畢竟區紀委常委比監察局副局長要高，當然最重要的是這裏所有人都稱呼其常委，所以蘇牧也決定隨眾。
    “不用太緊張，這裏的工作和你之前在事故調查時跟老板們的調查差不多的，隻是要花費的時間比較長，你先觀摩觀摩，很快你就能上手了的。”這位傅常委顯然看出了蘇牧的緊張，安慰道。
    “嗯嗯。”蘇牧隻能靜靜的點頭。
    “人都到齊了，那就開會。”分管區檢察院自偵工作的張副檢察長緩緩說道，“這次的案件對象是我們區建設局的一位領導。根據安排，已經有紀委的另一組人在對其進行前期工作，我們這邊大家現在的任務是對那位領導涉及到的一些建築老板進行先期的審訊突破。第一個老板是這位。”張副檢察長說著拿出一張照片給所有人看了一下。蘇牧看著這張照片覺得十分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前期已經對他的情況進行了摸排，行蹤也已經掌握了，他汽車上也已經裝了定位器。會議結束後，由沈局帶一組，直接把人帶回來接受調查。審訊組六個人，分成三班，實行三班四運轉，工作時間是八點半到十二點，十三點半到十八點，二十點到二十四點，零點到三點；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除了小蘇，大家都是老人了，規矩大家都懂。”張副檢察長說的十分言簡意賅，“小蘇，你先跟二組學習，後麵如果有同誌要離開時，你再補位。”說完，張副檢察長轉向傅常委問道，“常委，你看你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沒啥需要補充的，都是老人了，大家都懂。”傅常委淡淡道，“今天本來書記要親自來的，但是區委常委會也在這時候，所以來不了。書記讓我給大家帶個話，明天書記再來看望大家。另外，幹糧準備好了，每人先一條煙，會議結束後大家自己到監控室去拿。”
    所有人都點頭稱是。會議結束的很快，基本沒有廢話，在每個人都獲知了自己的宿舍後就各自起身做準備工作去了。
    “小蘇，第一次辦案子，有沒有膽量跟我一起去，你也看看怎麽帶人啊？”會議結束後，沈副局長在監控室中將一條軟中華交給蘇牧後笑笑道。
    “可以嗎？”蘇牧問的十分期待但也有點猶豫，他知道帶人的行動是十分重要的，他怕自己拖了後腿。
    “當然可以，到時候你跟著沈局就好，不用你做啥。”同在監控室裏的張副檢察長卻在沈副局長之前就說道，“去把手裏的東西放好，出發的時候沈局會叫你的，你正好也見識一下，以後缺人時你也可以補位。”
    “好嘞。”蘇牧拿著自己的東西立即去了自己的床位，除了一條煙，蘇牧還拿到了一塑料袋的物品。在自己的床位上打開一看，裏麵是三條毛巾、一瓶洗發水、一塊香皂、一個塑料杯以及花露水、風油精等夏季時令用品。蘇牧把這些連同那條香煙往自己的包裏一塞，然後就把包扔在了床上，這裏根本不擔心會丟東西，首先都是自己人，安保人員也都是公安部門的特勤，而且這裏到處都是監控，即使洗手間裏也有，隻是宿舍洗手間的監控被用塑料袋包裹起來並關閉了而已，所以隻會忘了找不到而不會被人偷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