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海疆浪急,寸功寸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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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猛帶著五千精兵抵達鬆江府的第七天,壞消息就順著運河漂進了京城。
    “周將軍……中了倭寇的埋伏,損了三百精兵。”李德全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紙,手裏的急報沾著海水的腥氣,“倭寇用的是‘假船’計,把草人綁在船上當誘餌,等咱們的人靠近,就放火箭……”
    陳默捏著那份浸了水的奏報,指腹被紙頁的毛邊硌得生疼。他想起周猛離京前,捧著一兜自己種的土豆來謝恩,說“定不辜負陛下”,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比他案頭的玉璽還沉。
    “怎麽會中埋伏?”趙磊闖進來時,官服的領口歪著,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他手裏的賬冊散落一地,其中一本攤開著,上麵記著“倭寇慣用假船誘敵”的字樣——這是他熬夜從舊海防誌裏翻出來的,還是慢了一步。
    “是鬆江府的守將通敵。”陳默的聲音像結了冰,“周猛剛到就被盯死了,連斥候都派不出去。” 他猛地一拍桌案,硯台裏的墨汁潑出來,濺在龍袍的前襟上,像朵醜陋的墨花。這具身體的怒氣在血管裏衝撞,他卻死死攥著拳頭,逼自己冷靜——發脾氣沒用,周猛還在前線等著援軍。
    蘇晴在後宮聽到消息時,正在給滇王的女兒“送新茶”。那女子捧著茶盞,嘴角噙著笑:“聽說周將軍吃了敗仗?也是,一群泥腿子,哪懂海戰的規矩。”
    蘇晴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臉上卻得掛著笑:“妹妹說笑了,勝敗乃兵家常事。” 她的嗓子又啞了,不是著涼,是氣得——這比被客戶騙保還讓人窩火,那些死去的士兵,前陣子還在地裏種土豆,盼著秋收能給家裏寄點銀子。
    退出來時,她故意在宮門口“崴了腳”,讓蓮兒扶著往林薇宮裏去。路過禦花園的土豆田,看見幾個小太監在補種新苗,突然想起周猛說的“這東西能填飽肚子”,眼淚差點掉下來。
    “皇後娘娘,”她衝進坤寧宮,披風上還沾著草屑,“滇王的女兒肯定知道倭寇的下一步計劃!我去套話,就算灌她酒,也得問出來!”
    林薇正在給西域使者準備“觀戰禮”——一整套繡著海疆地圖的屏風,上麵的島嶼位置標注得格外清楚。她放下針線,指尖在“釣魚島”三個字上頓了頓:“不能硬來。她現在得意,肯定會露破綻。你去……跟她借胭脂,就說‘聽說妹妹的胭脂是海外貢品,想討點試試’。”
    蘇晴愣了愣,隨即懂了——海外貢品,多半是倭寇或滇王送的。
    果然,滇王的女兒得意地拿出一盒胭脂,說“這是扶桑國的珍品,比咱們這兒的好百倍”。蘇晴假裝驚歎,趁她轉身時,飛快地在胭脂盒底摸了摸,摸到個極小的“倭”字印記。
    趙磊查到滇王給倭寇送糧的賬冊時,差點被煙嗆死。他蹲在江南巡撫的庫房裏,對著一堆發黴的賬本咳得撕心裂肺——這身體的肺比他現代的嬌弱,稍微沾點黴味就受不了。
    “找到了!”書童舉著一本賬冊喊,“這裏記著‘每月初三,送糧至黑風口’,黑風口就是倭寇的老巢!”
    趙磊搶過賬冊,指尖劃過“初三”兩個字,今天正是初二。他顧不上咳,抓起賬冊就往外跑,官靴踩在積水裏,濺了滿褲腿的泥。這時候他才想起,自己這半年來瘦了不少,以前的褲子穿著晃蕩,是急的,也是累的——查不完的賬,防不完的暗箭,比改一百篇爛稿還磨人。
    “快,備馬!”他對巡撫喊,“我要去鬆江府,現在就去!”
    林薇把胭脂盒底的“倭”字拓下來,又讓人核對了趙磊送來的賬冊,終於拚湊出真相:滇王每月初三給倭寇送糧,倭寇則幫他守住黑風口的私鹽碼頭,兩人早就結成了利益同盟。
    “得讓周將軍知道初三的事。”她對著地圖,手指在黑風口的位置畫了個圈。可鬆江府被圍,信使根本送不進去。
    她突然想起周猛離京時,帶了一包土豆種,說“留著做念想”。心裏一動,讓人找來個熟悉海路的老漁民,給了他一張畫著“土豆開花”的紙條——土豆花是白色五瓣,她在花瓣上點了三個黑點,代表初三。
    “把這個交給周將軍,”林薇的指尖在紙條上摩挲,“告訴他人在就好,別硬拚。” 老漁民點頭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這賭注太大,一步錯,就是幾百條人命。
    陳默在養心殿等了三天,像等了三年。第四天清晨,天還沒亮,李德全就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手裏舉著一封染血的信:“陛下!周將軍……周將軍贏了!”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是周猛用刀刻在木板上的:“初三設伏,燒了倭寇糧倉,滇王送糧隊被截,斬敵千餘。我部損百餘人,無礙。” 木板的邊緣,還刻著個小小的土豆圖案。
    陳默把木板貼在胸口,感覺那冰涼的觸感裏,藏著士兵們的體溫。這具身體的心髒跳得飛快,不是因為憤怒,是因為後怕,因為慶幸,因為一種難以言說的滾燙。
    趙磊從江南回來了,風塵仆仆,下巴上冒出了胡茬,煙盒空了,卻笑得像個傻子:“滇王的糧船被咱們扣了,賬冊全在,夠他喝一壺的!”
    蘇晴也來了,眼睛紅紅的,手裏捧著那盒帶“倭”字的胭脂:“滇王的女兒被我詐出來了,她招認是父親讓她勾結倭寇的。”
    林薇最後到,手裏拿著西域使者的回信,上麵畫著個豎起的大拇指:“他們說大胤朝的將軍‘厲害’,願意繼續換雲錦。”
    暖閣裏的炭火燒得旺,四個人圍著那塊血木板,誰都沒說話。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像塊被分割的棋盤。
    他們都知道,這場勝利來得多險:周猛中伏時差點自刎,趙磊查賬時被人推下河,蘇晴套話時差點被灌下毒酒,林薇派去的老漁民,回來時少了半隻耳朵。
    “花好越圓啊……”陳默突然輕聲說,指尖劃過木板上的土豆圖案。
    趙磊點了點頭,摸出空煙盒,揉成一團扔進炭盆:“哪有輕輕鬆鬆就圓的,總得掉塊肉,拚個勁。”
    蘇晴吸了吸鼻子,把胭脂盒放在木板旁:“就像這胭脂,看著光鮮,底下藏著多少髒東西,得擦幹淨了,才敢說好看。”
    林薇的珍珠耳墜在光線下閃了閃,映著她眼底的光:“圓不是說沒傷口,是傷口結了疤,還能接著往前走。”
    風從暖閣的縫隙裏鑽進來,吹得炭火星子飛起來,像一群小小的螢火蟲。遠處傳來禦花園小太監的吆喝:“土豆該澆水嘍——”
    是啊,該澆水了。就像他們走過的路,總得帶著泥,帶著傷,帶著沒說出口的難,才能讓那些“越”過的坎,最終都長成花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