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糧票風波,紙上的民心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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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糧倉裏的“新玩意兒”
    河南的麥香剛漫過田埂,趙磊就帶著戶部的人紮進了開封府的糧倉。梁上的蛛網還沒來得及掃,他已經蹲在糧堆前,手裏捏著張米黃色的紙片,指尖在“五鬥”兩個字上反複摩挲。
    “這‘糧票’真能頂銀子用?”開封知府王敬之撚著胡子,看著庫房裏新印的一遝遝紙片,眉頭皺得像團擰幹的抹布,“百姓認銀子認糧食,認這紙片子?萬一有人仿造,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趙磊沒抬頭,正讓賬房先生把糧票按“戶頭”分類:“王大人見過錢莊的銀票吧?道理一樣——票子就是‘糧食欠條’,官府背書,到哪都能兌。至於仿造,”他敲了敲票麵上的水印,是林薇設計的玉米圖案,“這水印用了西域的染布技法,仿得了字跡仿不了紋路,就像您的官印,不是隨便刻個章就能冒充的。”
    旁邊的糧官張胡子蹲下來,從糧堆裏捧出把新麥,麥粒飽滿得能映出人影:“趙大人,不是小的多嘴,去年玉米豐收,倉裏的糧堆得快頂到梁了,犯得著費這勁搞‘糧票’?百姓拿著糧食去集市換布換油,幾千年都這麽過來的。”
    趙磊把糧票塞進他手裏:“張老哥,您家小子在縣城讀書吧?他要是想買支新毛筆,總不能扛著半袋麥子去?這票子揣在兜裏就走,比糧食輕便,還能按‘票麵額’找零——這叫‘貨幣等價物’,讓糧食流通起來更方便。”
    正說著,糧庫外傳來吵嚷聲。個穿粗布短褂的漢子扛著半袋小米,梗著脖子跟守衛較勁:“俺是來繳公糧的!憑啥讓俺換這紙片子?俺要實打實的糧食入庫,不然俺爹得罵俺把口糧給官府騙走了!”
    趙磊走出去,見漢子腳邊的小米袋上繡著個“王”字,認出是王二柱的遠房堂弟王栓柱。他去年種玉米賺了錢,在鎮上開了個小雜貨鋪。
    “栓柱,”趙磊笑著拍他的肩,“你繳了糧,拿著這票子去供銷社,能換兩尺鬆江府的細布,比你扛著小米去換,多換三寸——這叫‘憑證補貼’,官府給的好處。”
    王栓柱眨巴著眼,捏著糧票對著太陽照:“真能多換?這紙片子……比銀子還金貴?”
    “比銀子實在,”趙磊指了指遠處的集市,“你鋪子裏的針頭線腦,以後也能收糧票,官府按月給你兌成銀子,不用再擔心收到假銀子——這叫‘雙向流通’,對你對百姓都方便。”
    王栓柱還是半信半疑,把小米袋遞給張胡子,攥著糧票往集市走,背影透著點“賭一把”的僵硬。趙磊看著他的背影,對王敬之說:“頭三天,咱們在集市設個‘兌換點’,有人想換糧食隨時換,讓百姓知道這票子不是廢紙——這叫‘建立信任機製’。”
    (二)集市上的“信任拉鋸”
    開封府的集市比往常熱鬧三倍。東頭的兌換點前,木桌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趙磊帶來的戶部小吏正扯著嗓子喊:“糧票兌糧!一兩票兌一斤米,童叟無欺!”
    王栓柱的雜貨鋪前,已經有人捏著糧票來買東西。賣豆腐的李嬸舉著張“一鬥”票,要換兩板豆腐:“栓柱,這票子真能用?你可得給俺記著,要是兌不了糧,俺就拿你這鋪子抵!”
    王栓柱手忙腳亂地接過票,又怕又喜:“記著呢記著呢!您放心,趙大人說了……”話沒說完,就見個穿長衫的秀才擠過來,手裏揮著張糧票,臉色鐵青:“這玩意兒就是禍根!《大明律》裏哪有‘以紙代糧’的規矩?定是奸商勾結官府,想掏空百姓糧倉!”
    人群頓時炸了鍋。有人舉著糧票往兌換點跑,有人開始罵罵咧咧,李嬸趕緊把豆腐往回搶:“栓柱,俺不換了!這破紙俺不要!”
    王栓柱急得滿頭汗,正想辯解,就見趙磊擠了進來,手裏舉著本厚厚的冊子:“諸位看看這個!”冊子上是開封府近十年的糧價記錄,紅筆標著每年青黃不接時的“天價米”,“去年玉米豐收,糧價低,但往年春天,多少人因為糧食運不進來,拿著銀子也買不到米?這糧票,就是讓糧食‘走’起來——城裏的糧能調到鄉下,鄉下的糧能換成票子買東西,誰也不用再受‘有價無糧’的苦!”
    那秀才梗著脖子:“歪理!糧食就該囤在倉裏,哪能靠這紙片子折騰?”
    “囤著會爛!”人群裏突然有人喊。是個瘸腿的老漢,拄著拐杖往前挪:“俺去年的麥子捂壞了兩擔,要是早有這票子,俺就能換成布給孫子做棉襖!”
    “俺也覺得好!”個年輕媳婦抱著孩子擠出來,手裏捏著張“五升”票,“昨天去供銷社,用這票換了包紅糖,比用銀子買便宜半文——這叫啥……‘補貼’?”
    趙磊笑著點頭:“對,補貼!官府少賺點,讓百姓多落點實惠。”
    正說著,王栓柱突然扯開嗓子喊:“俺剛才用三張票,在布鋪換了四尺布!真比用銀子多換一尺!”他舉著新布往高處跳,粗布短褂的衣角掃過人群,帶起陣風。
    人群的議論聲漸漸變了調。有人開始打聽“怎麽才能領到糧票”,有人拿著票去王栓柱鋪子裏換東西,連剛才罵罵咧咧的人,也悄悄把糧票揣回了懷裏。那秀才見沒人理他,哼了聲,甩著袖子走了,背影透著點孤零零的僵硬。
    傍晚收攤時,王栓柱數著手裏的糧票,笑得合不攏嘴。趙磊走過來,見他把票子按大小分類,用麻線捆得整整齊齊,像藏著什麽寶貝。
    “趙大人,”王栓柱撓著頭,“俺想明白了,這票子不是紙,是……是民心秤。百姓信你,它就比銀子值錢;不信你,它就是廢紙。”
    趙磊拍了拍他的肩,沒說話。夕陽把糧票染成了金紅色,上麵的玉米圖案像是活了過來,在紙片上結出飽滿的顆粒。
    (三)暖閣裏的“新賬本”
    開封府的糧票試點消息傳到京城時,蘇晴正在給後宮的姐妹分新到的胭脂。蓮兒捧著個木匣子進來,裏麵是趙磊讓人送來的“樣品票”,有米黃的“糧食票”,還有靛藍的“布匹票”,邊角都印著朵小小的梅花。
    “這就是能換糧食的紙片子?”淑妃捏著張票子,對著燭光看,“比銀票輕巧,倒像是姑娘家繡的花樣。”
    蘇晴笑著把票子分下去:“趙大人說,這叫‘憑證消費’,以後宮裏采買也用這個,賬目清楚,還能防止有人中飽私囊——就像咱們買胭脂,用票子記賬,誰多拿了誰少拿了,一目了然。”
    正說著,李德全匆匆進來,手裏拿著份奏折:“陛下,河南巡撫遞了折子,說開封府有秀才聯名上書,彈劾趙大人‘擅改祖製,以紙亂政’,還說……還說糧票是‘妖物’,會讓糧倉生蟲。”
    陳默正在看林薇新畫的“糧票流通圖”,聞言笑了笑,把圖遞給蘇晴:“讓趙磊把糧庫的‘防蟲記錄’抄一份送過去——告訴他,糧票要是能讓糧食生蟲,那去年沒糧票的時候,他老家糧倉的蟲子是哪來的?”
    林薇正用金線繡糧票上的梅花圖案,聞言抬頭:“那些秀才怕是被人挑唆了。我聽說,開封府的糧商最近囤糧的少了,以前他們總趁著青黃不接抬價,現在糧票能跨縣流通,他們抬價也沒人買賬了。”
    “所以啊,”陳默敲了敲奏折,“這不是‘紙片子’的事,是動了別人的‘錢袋子’。趙磊在開封設‘糧票印刷廠’,讓百姓自己選代表監督印票,就是防著有人搞鬼——這叫‘權力製衡’,讓規矩站在百姓那邊。”
    蘇晴突然想起什麽,從袖袋裏掏出張“五升”票:“昨天去給太後請安,她宮裏的太監說,慈安宮也開始用糧票領月供了,太後說‘這票子上的梅花繡得好,比銀子看著雅致’。”
    眾人都笑了。暖閣外的月光,透過窗欞落在糧票流通圖上,圖上的紅線像血管一樣,把開封府的糧倉、集市、雜貨鋪連在一起,最終匯入京城的國庫,像棵紮在泥土裏的大樹,根須蔓延到每個百姓的柴米油鹽裏。
    趙磊在開封府寫的信,此刻正躺在陳默的案頭。信裏沒說糧票多成功,隻說王栓柱的雜貨鋪收了一百三十張票,瘸腿老漢用票換了匹布,李嬸的豆腐每天能多賣兩板。最後一句是:“百姓心裏有杆秤,紙片子輕,但秤砣是實的。”
    夜色漸深,戶部的人還在清點各地送來的“糧票使用反饋”,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像在給這新規矩,悄悄打著拍子。花好越圓,這“圓”裏又多了些細碎的紋路,是糧票上的梅花,是百姓手裏的票根,是趙磊在糧倉裏蹲出的腳印——每一筆,都寫在泥土裏,記在民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