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意外的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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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陳秋銘剛走進301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放下公文包,手機就急促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班長典晨陽。
他心頭微微一緊,通常這個時間點,學生很少會直接打電話給他。他立刻接通:“喂,晨陽,怎麽了?”
電話那頭傳來典晨陽有些焦急的聲音:“陳老師,不好了!洪茂他受傷了!”
“受傷?怎麽回事?嚴不嚴重?”陳秋銘的心提了起來,昨晚關於紅頭發的談話立刻浮現在腦海。
“具體怎麽弄的我們也沒太看清,”典晨陽語速很快,“就說早上起床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動作太猛,腦袋一下子磕到上床的鐵質床角了,當時就流血了,還挺多的!我和他們宿舍長蔣子軒剛把他送到校醫務室,孟醫生正在給他包紮呢!”
磕到床角?陳秋銘的眉頭瞬間鎖緊。這個時間點,這個受傷方式,未免太過巧合和蹊蹺。他立刻道:“好,我知道了。你們先在醫務室陪著,我馬上過來!”
掛斷電話,陳秋銘顧不上其他,立刻快步趕往校醫務室。
醫務室裏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洪茂正齜牙咧嘴地坐在治療椅上,額角靠近發際線的地方貼著一大塊厚厚的紗布,還能隱約看到滲出的些許血跡。他臉色有些發白,不知是失血還是嚇的。典晨陽和蔣子軒一臉擔憂地站在旁邊。穿著白大褂的孟文桂醫生剛收拾好器械。
“孟醫生,情況怎麽樣?”陳秋銘快步上前,急切地問道。
孟文桂看到陳秋銘,表情有些古怪,她先是看了看洪茂,然後示意陳秋銘走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陳老師,傷口我處理了,不算特別深,但口子不小,流血是多了點,縫了兩針。不過……”
她猶豫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確定和疑惑:“這傷口的形狀和深度……我看著不太像是磕碰造成的。磕碰傷通常是不規則的撕裂傷或者淤青,他這個傷口邊緣比較整齊,更像是……嗯……被什麽比較銳利的東西劃破或者……刺破的?當然,我也不是法醫,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陳秋銘的心猛地一沉。孟文桂的話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測。他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眼神躲閃、不敢與他對視的洪茂,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夾雜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
這小子!為了保住那頭紅發,竟然對自己下這麽狠的手?這得是多大的“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臉上恢複平靜,走到洪茂麵前,故作關切地問:“洪茂,怎麽這麽不小心?還疼得厲害嗎?”
洪茂低著頭,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還……還行,銘哥。就是起來太猛了,沒注意……”
“唉,真是太不小心了。”陳秋銘歎了口氣,語氣充滿了“惋惜”,“這下可麻煩了,腦袋傷成這樣,纏著這麽厚的紗布,肯定沒法沾水,更別說染頭發了。醫生說了,得好好養著,不能感染。看來你這頭發的事兒,隻能等你傷好了再說了。”
他說這話時,目光緊緊盯著洪茂。果然,聽到“沒法染頭發”、“等傷好再說”時,洪茂低垂的眼眸中極快地閃過一抹如釋重負和計謀得逞的竊喜,雖然很快又被痛苦的表情掩蓋過去,但沒能逃過陳秋銘的眼睛。
陳秋銘心裏徹底明白了。好家夥,苦肉計!而且演得還挺逼真,連血都流了。
他又安撫了洪茂幾句,讓他好好休息,然後對典晨陽和蔣子軒說:“晨陽,子軒,你們先送洪茂回宿舍休息,今天他的課先請假。”
“好的,陳老師。”兩人答應著,攙扶起洪茂。
陳秋銘故意落後一步,和蔣子軒並肩走著,低聲看似隨意地問道:“子軒,你們早上到底怎麽回事?怎麽看清楚他怎麽磕到的嗎?”
蔣子軒是個很聰明的男生,知道沒必要對陳秋銘隱瞞,被陳秋銘這麽一問,臉上假裝閃過一絲慌亂,他下意識地飛快瞥了一眼前麵被攙著的洪茂,然後右手極其隱晦地、快速地比畫了一個用尖銳東西往自己額頭附近輕輕一紮的動作,同時對著陳秋銘使了個“你懂的”眼色,嘴上卻說著:“就……就是沒看清,起來太急了,一下就磕了……”
陳秋銘心中頓時了然,一切水落石出。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沒再追問:“行,我知道了。回去照顧好他。”
送走他們,陳秋銘站在原地,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為了對抗校規,這幫小子真是能想出各種匪夷所思的招數。他拿出手機,對著洪茂離開的背影(尤其是那纏著紗布的腦袋)拍了一張照片,以備不時之需。
果然,剛回到辦公室沒多久,潘禹會的電話就追了過來,語氣冷硬:“陳老師,來我辦公室一趟!”
陳秋銘早有準備,平靜地去了302辦公室。
潘禹會坐在辦公桌後,臉色比昨天開會時還要難看,開門見山地質問:“陳老師,洪茂的紅頭發處理得怎麽樣了?這都過去一天了!自律會那邊可都等著看結果呢!你不要告訴我這點小事你都辦不好!”
陳秋銘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和無奈,拿出手機,點開剛才拍的照片,遞到潘禹會麵前:“潘主任,正要向您匯報呢。出了點意外情況。您看,洪茂同學今天早上起床不小心,腦袋磕到床角,受了傷,縫了針,現在纏著紗布。醫務室的孟醫生叮囑了,傷口不能沾水,要靜養。所以……這染發的事情,目前實在沒辦法進行,隻能等他傷好了再說。”
潘禹會狐疑地接過手機,放大照片仔細看著洪茂頭上那顯眼的紗布,臉色變幻不定。他猛地抬起頭,犀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射向陳秋銘,充滿懷疑:“意外?這麽巧?早不傷晚不傷,偏偏要處理頭發的時候傷了?陳老師,該不會是這小子為了逃避處罰,自己故意弄的吧?”
陳秋銘迎著他的目光,表情真誠又帶著點驚訝:“不會吧?潘主任,這怎麽可能呢?那可是腦袋,還流了那麽多血,都縫針了。哪個學生會為了頭發對自己下這種狠手?代價也太大了點。應該就是個意外巧合。”
他嘴上這麽說著,心裏卻想:他就是下了這種狠手,而且效果顯著。
潘禹會死死盯著陳秋銘,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破綻。但陳秋銘的表情管理得天衣無縫,完全是一副“事實就是這樣,我也很無奈”的樣子。
潘禹會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顯然氣得不輕,卻又抓不到任何把柄。他總不能強行去把洪茂頭上的紗布拆了押著他去染發。那樣就太難看,也太不近人情了,萬一鬧大,對他自己更不利。
他憋了半天,最終隻能極其不甘心地一把將手機塞回陳秋銘手裏,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哼!但願真是個意外!等他傷好了,你必須第一時間監督他把頭發處理掉!要是再出什麽幺蛾子,我唯你是問!”
“好的,潘主任。等他傷好了,我一定督促他處理。”陳秋銘恭敬地答應著,心裏卻想,等那點傷好利索,頭發都不知道長多長了,到時候再說吧。
看著陳秋銘平靜地退出辦公室,潘禹會氣得狠狠一拳砸在辦公桌上,震得筆筒都跳了一下。他感覺自己又一次被這個新來的老師用一種軟綿綿的方式給頂了回來,憋了一肚子火卻無處發泄。
而另一邊,陳秋銘回到自己的辦公位,想起洪茂那副樣子和蔣子軒那個隱秘的手勢,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低聲笑罵了一句:“這幫小兔崽子……真是夠狠的。”
突然,手機便輕輕一震。是王春雨發來的消息。
“秋銘,忙完了嗎?看你上午跑前跑後的,要不要放鬆一下?操場東側羽毛球場地,約你打一會兒球?出出汗,換換心情。:)”
後麵跟了一個可愛的羽毛球表情包。
陳秋銘看著消息,緊繃的神經似乎真的鬆弛了一些。運動確實是個不錯的提議。他笑著回複:“剛忙完。好主意,正需要活動一下。不過,我手頭可沒球拍和球。”
幾乎消息發出去的瞬間,王春雨就回複了,速度快得像是早就準備好了答案:“沒事,你有萬能的體委呀!@一下林曉安同學?他肯定有辦法。我這邊也隻有一副拍子,不夠。”
陳秋銘失笑,回複道:“好吧,看來隻能使喚他了。”
他點開“共同進部”群,找到林曉安,直接@他並打字:“林曉安,五分鍾內,一副羽毛球拍加一桶新球,送到我辦公樓樓下。急用。”
消息剛發出去沒多久,甚至不到三分鍾,陳秋銘的手機就響了,是林曉安打來的。
“銘哥!東西齊了!兩副拍子一桶新球!我就在您樓下!您下來拿還是我給您送上去?”電話那頭,林曉安的聲音氣不喘心不跳,效率高得驚人。
陳秋銘甚至能想象到他一路狂奔後咧著嘴笑的樣子。“我下來拿。”他掛了電話,心下感歎,這小子雖然時不時犯二,但執行力真沒得說。
下樓,果然看見林曉安站在門口,手裏拎著球拍袋和一桶未開封的羽毛球,額頭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一臉“快誇我”的表情。
“銘哥,給!吳簡平他們宿舍的,我說您要用,他們立馬就貢獻出來了最好的!”林曉安嘿嘿笑著,眼神還往陳秋銘身後瞟,似乎想看看是哪位“神仙”能讓銘哥上班時間突然要打球。
“行,謝了。回頭請你喝飲料。”陳秋銘接過東西,拍了拍他肩膀。
“好嘞!銘哥您玩得開心!”林曉安笑嘻嘻地跑開了,臨走還不忘擠眉弄眼。
陳秋銘搖搖頭,拎著球拍和球,朝著操場東側的羽毛球場地走去。
傍晚的操場,沐浴在金色的夕陽下,充滿了活力。王春雨已經在了,她換上了一身輕便的運動裝,長發束成了馬尾,正做著簡單的熱身,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顯得格外清新利落。
看到陳秋銘過來,她笑著迎上前,很自然地接過一副球拍:“速度真快呀。”
“有個靠譜的體委。”陳秋銘笑道,晃了晃手裏的球拍。
兩人選了一個空場地,開始拉球熱身。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伴隨著清脆的擊球聲。幾個回合下來,陳秋銘感覺積壓了一天的鬱氣似乎都隨著汗水揮發出去了。
休息間隙,王春雨從場邊她的運動包裏拿出兩瓶飲料,將其中一瓶遞給了陳秋銘。
陳秋銘接過來,入手冰涼,定睛一看,竟是他最喜歡喝的桃子味氣泡水,而且是他常買的那種口味。
他有些驚訝地看向王春雨:“咦?這個……你怎麽知道我愛喝這個?”
王春雨擰開自己那瓶水的蓋子,喝了一小口,臉上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微笑著說:“我會觀察啊。上次咱們‘新手村’小聚,吃飯的時候你就拿的這個口味。後來有兩次在食堂碰到你,看你買的也是這個。就猜你大概挺喜歡的。”
陳秋銘愣住了,心裏湧起一陣細微而真切的觸動。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小習慣,卻被她如此清晰地看在眼裏、記在了心上。這種被默默關注的感覺,像是一股溫潤的泉水,悄然流過心田。
“謝謝,真的很貼心。”他真誠地道謝,擰開瓶蓋,冰爽甘甜帶著桃香的氣泡水沁入心脾,格外舒暢。
兩人坐在場邊的長椅上,看著操場上奔跑運動的學生們,享受著傍晚難得的閑暇。
很自然地,話題又轉回了白天的洪茂事件。陳秋銘把孟醫生的懷疑、蔣子軒那個隱秘的手勢以及自己的判斷簡單說了說,最後忍不住又感歎了一句:“我是真沒想到,現在這幫孩子,為了對抗個校規,對自己都能下這種狠手。簡直匪夷所思。”
王春雨認真地聽著,手指輕輕摩挲著飲料瓶上的水珠,從心理學的角度緩緩分析道:“其實從青春期到成年早期,這個階段的個體,自我意識高漲,反抗權威、標榜獨特性是他們內心很強烈的需求。洪茂這種行為,雖然極端,但背後折射出的心理動因並不複雜。”
她頓了頓,組織著語言,聲音溫和而清晰:“一方麵,他用這種‘自毀’式的方式來對抗你(以及你代表的校規),是在用一種極端的方式宣告:‘我的身體、我的頭發,由我做主’,這是一種扭曲的自主權爭奪。另一方麵,他可能也覺得,相比於乖乖就範帶來的‘屈辱’和在同輩中可能失去的‘麵子’,肉體上的短暫疼痛是可以接受的代價,甚至能為他贏得某種‘悲壯英雄’式的自我滿足或同伴間的驚歎。”
“當然,”她補充道,“這也和他個人的性格特質有關,衝動、倔強、做事不計後果。需要引導他學會用更健康、更建設性的方式來表達自我和處理衝突。”
夕陽的餘暉落在王春雨側臉上,她的眼神專注而柔和,分析問題時帶著一種知性的光芒,沒有絲毫說教的味道,隻有透徹的理解和耐心的闡釋。
陳秋銘側頭看著她,聽得入了神。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老師,不僅觀察入微、體貼周到,更有著一種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的智慧與溫柔。和她聊天,總能讓人豁然開朗,心境也變得平和起來。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確實能理解一點了,”陳秋銘感慨道,語氣中帶著由衷的欣賞,“感覺再棘手的學生問題,到了你這裏,都能被分析得明明白白。王老師,你真是一位……很知心的朋友。”
王春雨聞言,轉過臉來,對上陳秋銘的目光,她的臉頰在夕陽下微微泛紅,不知是運動後的熱度還是別的什麽。她彎起眼睛笑了笑,聲音輕柔:“能幫到你理解學生就好。其實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有原則也有溫度。走吧,再打一會兒?太陽快下山了。”
“好!”陳秋銘站起身,心情如同那桃子氣泡水一樣,清透而愉悅。兩人重新走回場地,揮拍的身影在漸沉的暮色中顯得格外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