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舊夢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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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九點,龍城武秀國際機場。巨大的玻璃幕牆將夏日的陽光過濾成柔和的光束,灑在光潔如鏡的出發大廳地麵上。空氣中彌漫著空調的涼意、消毒水的氣息,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旅客身上混雜的、匆忙的味道。廣播裏中英文交替播報著航班信息,行李箱的滾輪聲、腳步聲、低語聲交織成一首現代交通樞紐特有的背景交響樂。
陳秋銘早已等候在國內到達的出口處。他今天顯然經過了精心的打扮,與平日裏在學校那種隨性甚至有些不修邊幅的形象判若兩人。上身是一件質地挺括的白色短袖休閑襯衫,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領口下第二顆,下身是筆直的白色休閑褲,線條利落。就連腳上,也罕見地穿了一雙一塵不染的白色休閑鞋。他那標誌性的灰白頭發被仔細地梳理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整個人顯得清爽、挺拔,仿佛年輕了好幾歲,引得過路的旅客都不由得多看兩眼。他站在那裏,目光緊盯著出口通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內心交織著期待、緊張,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恍惚。
很快,人流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他的眼簾。陳雪,她推著一個輕便的小行李箱,同樣是一身清爽的白色。白色圓領短袖襯衫,搭配修身白色牛仔褲,腳上一雙白色帆布鞋,像一株清新脫俗的梔子花,在熙攘的人群中格外醒目。她也看到了他,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奪目的笑容,仿佛所有的光線都匯聚到了她一個人身上。她鬆開行李箱,像一隻歡快的小鹿,快步小跑過來,在陳秋銘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張開雙臂,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陳秋銘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鼻腔裏充盈著她發間清新的果香和陽光的味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柔軟和溫度,以及那份毫不掩飾的喜悅與依賴。隻是短暫的遲疑,他內心深處那道早已鬆動甚至崩塌的堤防便徹底潰散。他抬起手臂,同樣用力地回抱了她,仿佛要將這兩年錯失的時光都壓縮在這個擁抱裏。機場的喧囂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短暫的擁抱結束,陳雪很自然地、仿佛演練過無數次般,將自己的手滑入了陳秋銘的掌心,與他十指緊扣。她的手心微涼,帶著點汗濕,卻握得異常堅定。
陳秋銘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和觸感,心情複雜,他低頭看著身邊笑靨如花的女孩,語氣帶著些無奈的寵溺和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縱容:“小雪……你這也太直接了吧?我……我想到可能會是這樣,可沒想到……這麽快就……”
陳雪仰起頭,那雙明亮的眼睛直視著他,帶著勝利者的得意和一絲嬌蠻:“還有什麽好裝的呀,陳老師?過去我想和你拉手,想要你抱抱我,你每次都板著臉說不可以,理由永遠都是——‘你有對象’。現在呢?”她晃了晃兩人緊緊交握的手,語氣俏皮又帶著點咄咄逼人,“你還有什麽理由拒絕我呢?嗯?”
陳秋銘被她問得啞口無言,隻能苦笑著承認:“那倒也是……現在,確實沒什麽理由了。”
“這就對了嘛!”陳雪笑得更開心了,緊緊挽住他的胳膊,幾乎將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宣告主權般地說,“今天,我要你把過去欠我的擁抱、牽手、還有所有所有……都加倍還給我!今天,你就隻能屬於我一個人!”
陳秋銘看著她那副理直氣壯又可愛無比的模樣,心中最後一點掙紮也煙消雲散,他順從地點點頭,語氣帶著認命般的溫柔:“好吧,聽憑發落,我的小雪公主。”
兩人相視一笑,濃情蜜意在眼神交匯間無聲地流淌,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陳秋銘提起她那個輕便的行李箱,問道:“那……接下來我們去哪裏?公主殿下有什麽指示?”
陳雪歪著頭想了想,眼睛一亮:“去看電影吧!我記得以前我總纏著你,要你和我一起去電影院,你每次都說,‘不是情侶的一男一女兩個人去看電影太奇怪了’,然後毫不猶豫地拒絕我。這次,總可以了吧?”
“好,去看電影。”陳秋銘爽快地答應,仿佛要彌補過去的所有虧欠,“那我們去龍城市區,還是去旁邊的魏次市?龍城是省會,影院選擇更多,設施也更好。”
陳雪幾乎沒怎麽猶豫,直接說:“去魏次!”
“為什麽?”陳秋銘有些不解,“龍城可是大城市,更繁華。”
“就是因為龍城太大了,太繁華了,我不喜歡。”陳雪撇撇嘴,語氣帶著對往昔的懷念,“魏次是小城市,安靜,節奏慢,就像我們新州一樣。我們去魏次,才能更好地找到……找到當年的感覺。”她說著,目光有些迷離,仿佛透過機場大廳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陳秋銘心中一動,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在試圖複刻、或者說延續兩年前在新州時那種單純而曖昧的氛圍。他點點頭,握緊了她的手:“好吧,你說的有道理。我們去魏次。”
兩人手牽著手,走向機場地鐵站。無論是乘坐長長的下行扶梯,還是在自動售票機前排隊,或是通過安檢、刷票過閘機,他們的手始終牢牢地牽在一起,仿佛生怕一鬆開,對方就會消失在人群裏。指尖傳來的溫度和觸感,既熟悉又陌生,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小心翼翼。
走進地鐵車廂,陳秋銘才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他側頭問陳雪:“對了,小雪,你從臨安那麽遠回來,怎麽……就帶了這麽一個小箱子?”他指了指自己手裏那個幾乎沒什麽重量的行李箱。
陳雪嫣然一笑,語氣輕鬆:“我的大件行李,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已經直接快遞郵寄回新州家裏啦!我這次,就是一個人,輕裝上陣,專門來龍城找你的!”她說著,眼神裏閃爍著夢幻般的光彩,“就像……就像兩年前,我獨自一個人,在腦海裏幻想過無數次,和你約會的場景一樣。手拉著手,穿著……”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白衣,又抬頭看了看陳秋銘同樣的一身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哈哈,陳老師,你看!我們倆還真有默契,連‘情侶裝’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陳秋銘也低頭看了看,不由得莞爾。這並非事先約定,卻巧合得如同天意,為這次重逢更添了幾分宿命般的浪漫色彩。
地鐵行駛了幾站,有了一個空位。陳秋銘習慣性地側身讓開:“小雪,你去坐吧。”
陳雪卻搖搖頭,狡黠地看著他,語出驚人:“你坐。然後……我坐你腿上。”
陳秋銘聞言,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窘迫,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車廂裏確實有不少看起來像是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有的戴著耳機聽歌,有的低聲交談。他壓低聲音,帶著師者的本能矜持:“不好吧……這周圍的人一看就很多是大學生。我一個大學老師,在公共場合做這麽……這麽親密的行為,不合適吧?影響不好。”
陳雪卻不以為然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小聲反駁:“你不說,誰知道你是大學老師?你的臉上又沒貼著‘大學老師’四個字!而且,我們看起來不也挺像大學生的嘛?說不定他們根本分辨不出來呢!”她對自己和陳秋銘的外貌顯然很有信心。
陳秋銘被她逗笑了,無奈地搖頭:“快算了吧你!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冒充什麽大學生?不過你倒是真的像,算起來,你也就比我的學生們大了一兩歲而已,比如金葉子今年19歲,你21……”話一出口,他立刻意識到失言,心裏咯噔一下。
果然,陳雪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陌生的名字,剛剛還洋溢著笑容的臉瞬間帶上了一絲警惕和探究,她微微眯起眼睛:“金葉子?……是誰?”
陳秋銘心裏暗叫不好,恨不得把剛才的話吞回去。在這個舊夢重溫的時刻,提起自己班上年輕女學生的名字,實在是太過突兀和不合時宜。他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為了掩飾尷尬,隻好依言在那個空位上坐了下來。
陳雪見他坐下,似乎也暫時放下了對“金葉子”的好奇,或者說,被即將實現的“坐腿”想法帶來的興奮感所取代。她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很自然地、帶著點小得意地側身坐到了陳秋銘的腿上。陳秋銘身體微微一僵,隨即伸出雙臂,輕輕地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更穩固地圈在自己懷裏。陳雪感受到他懷抱的溫暖和力量,滿足地靠在他胸前,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疑問,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和幸福感衝淡了,沒有再追問。
走出魏次的地鐵站,不遠處一座現代化的購物中心——“印象城”映入眼簾。陳雪眼睛一亮,拉著陳秋銘的手說:“這個商場看起來很不錯嘛!一點不比臨安那些大商場差呢!”
陳秋銘介紹道:“這可是魏次最大的商業綜合體了,裏麵吃喝玩樂一應俱全。”
兩人直接乘電梯來到六樓的影城。陳秋銘去自動取票機取票,陳雪則好奇地四處張望。他買的是近期一部熱播的國產喜劇片,希望能讓她開心。一旁的售貨員熱情地招呼:“帥哥美女,可樂爆米花套餐要不要來一份?”
陳雪立刻被那金黃油亮的爆米花和冒著冷氣的可樂吸引了,她像個小女孩一樣指著套餐,對陳秋銘說:“我要這個!”
陳秋銘看著她那期待的眼神,寵溺地點頭:“好,買。”
走進放映廳,陳秋銘才發現自己買的是情侶廳的票。座位是寬大的、如同小型沙發床一樣的雙人座,私密性很好。陳雪一看,臉上頓時露出驚喜又帶著點曖昧的笑容,她拉著陳秋銘坐下,身體幾乎陷進柔軟的座位裏。
“陳老師,你還真會買票啊?”陳雪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帶著熱氣說,“居然買了這種‘大床’一樣的座位……”
陳秋銘也有些意外,解釋道:“剛好這個時間段最近的一場就是情侶廳,沒辦法。不過……”他頓了頓,手臂自然地摟住陳雪的肩膀,將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聲音也低沉下來,“這樣……不是更好嗎?”
陳雪順勢依偎在他懷裏,感受著他胸膛的起伏和溫度,滿足地喟歎一聲:“是……我也是這麽想的。”安靜了幾秒,她忽然又抬起頭,眼神亮得驚人,用更低、更誘惑的聲音說:“陳老師……我好像在網上看到過,說好多情侶在影院的這種‘床’上……”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陳秋銘的心猛地一跳,血液似乎都湧上了頭部。他強作鎮定,白了她一眼,語氣帶著責備,卻沒什麽力度:“你……你這小腦袋瓜裏整天都在想些什麽呢?”
陳雪不依不饒,追問道:“難道……你不想?”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帶著挑釁和誘惑。
陳秋銘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紅唇和迷離的眼神,呼吸不由得一滯。他愣了幾秒,內心的欲望與理智激烈交鋒,最終,他隻是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含義複雜的笑容,沒有回答,卻仿佛默認了什麽。
這時,電影開始了,片頭廣告的聲音響起。陳秋銘拿起那杯插著兩根吸管的大可樂,將其中一根遞到陳雪嘴邊。陳雪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小口,然後接過杯子,又將同一根吸管遞到陳秋銘唇邊。陳秋銘猶豫了一瞬,還是低下頭,就著那根她剛用過的吸管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卻似乎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燥熱。
“陳老師還真是不嫌棄我啊。”陳雪看著他,笑得像隻偷腥的貓。
“當然不嫌棄。”陳秋銘的聲音有些沙啞。
“那……這個呢?”陳雪說著,用手指拈起兩粒裹著焦糖的爆米花,放入了自己口中,然後微微仰起臉,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輕輕顫動,將嘴唇湊向陳秋銘。
陳秋銘看著她的動作,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他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血管裏奔湧。影廳昏暗的光線,耳邊環繞的電影配樂,懷裏溫軟的身體,以及那近在咫尺、散發著爆米花甜香的唇瓣,構成了一種極具蠱惑力的氛圍。他僅存的理智在迅速蒸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