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徒步活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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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的龍興公園,如同一幅精心繪製的濃綠畫卷,在夏日的晨光中徐徐展開。公園正中的龍興湖,湖水碧綠如一塊巨大的翡翠,靜謐地臥在城市的懷抱中。微風拂過,湖麵泛起層層細密的漣漪,揉碎了倒映其中的藍天白雲和岸邊的垂柳婀娜。空氣中彌漫著青草、泥土與淡淡水生植物混合的清新氣息,沁人心脾。隨處可見的月季、薔薇正值盛放,姹紫嫣紅,點綴在綠蔭叢中,引來蜂飛蝶舞。茂密的樹冠裏,鳥兒們正在舉行一場喧囂而歡快的音樂會,嘰嘰喳喳,此起彼伏。雖是清晨,公園裏已然有了不少遊人,有慢跑的年輕人,有提著鳥籠散步的老人,也有帶著孩子嬉戲的家庭,歡聲笑語與自然的天籟交織在一起,充滿了閑適的生活氣息。湖麵上,幾艘造型可愛的腳踏船和電動船緩緩遊弋,劃開一道道柔和的水痕,船上遊客的談笑聲隨風隱隱傳來。
陳秋銘沿著龍興湖西側那條蜿蜒的碎石小徑悠然前行,腳步不自覺地放慢,沉浸在這片難得的湖光山色之中。小路兩旁是高大的垂柳,柔軟的枝條幾乎要拂到水麵,陽光透過葉隙,在地上灑下斑駁晃動的光影。他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水汽和花香的空氣,感覺連日來的疲憊似乎都被這清新的自然氣息洗滌去了不少。
走了約莫七八分鍾,前方湖麵最窄處,一座古樸雅致的石橋映入眼簾。這便是七孔橋。橋身由青石砌成,略顯斑駁,卻更添幾分歲月沉澱的韻味。橋如其名,七個大小一致的半圓形橋洞均勻分布,如同七輪明月靜臥於碧波之上,橋洞與它們在水中清晰的倒影相連,又構成了七個完美的圓,虛實相映,別具一格。橋麵寬闊,兩側是雕花的石欄,可供遊人憑欄遠眺。
陳秋銘走上橋頭,看到橋西側的空地上已經擺好了一張簡易長桌,旁邊立著“徒步比賽打卡點”的指示牌。桌旁站著兩位同樣穿著黑色運動服的老師,正是經管學院副院長秦密和物理係辦公室主任付誌山。秦密看起來四十出頭,身材保持得很好,沒有常見的中年發福,氣質儒雅中帶著幹練。付誌山則比陳秋銘稍長一兩歲,模樣敦厚,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他們在校園裏碰麵時也會點頭寒暄。
陳秋銘連忙加快幾步走過去,臉上露出笑容,主動打起招呼:“秦院長,付老師!你們來這麽早啊!”
付誌山轉過身,笑著回應:“秋銘來了啊,我們也是剛到,沒比你早幾分鍾。”
秦密目光落在陳秋銘身上,帶著幾分審視和不易察覺的欣賞,開口道:“陳老師,年輕有為啊。你現在在學校裏,可是有一定名聲的。”他的語氣平和,聽不出是褒是貶。
陳秋銘心裏微微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半開玩笑地試探道:“是嗎?秦院長,不知道我這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啊?”他刻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目光卻留意著秦密的反應。
秦密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擺了擺手,語氣頗為豁達:“名聲這種東西,最不客觀了。好人說你好,壞人說你壞,立場不同,看法自然不同,這很正常。”他這話說得圓融,既點出了現實,又避開了直接的評價。
三人對視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陳秋銘卻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往前湊了湊,壓低了些聲音,追問道:“秦院長這麽一說,我倒真是有點好奇了。外麵到底都是怎麽傳我的?您給透露透露?”他眼神裏帶著真誠的探究,並非為了計較,更像是一種對自身處境的了解。
秦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的付誌山,這才緩緩說道:“大家公認的,是你管理班級非常認真負責,很有自己的一套創新思想,不拘泥於死板的條條框框。你帶的法律四班,學生整體素質高,精神麵貌好,非常有禮貌,見到老師主動問好,這在學生裏是很難得的。這些,可是得到了學校很多老師,包括一些領導認可的。”他頓了頓,補充道,“這算是……好人說的話吧。”
陳秋銘點了點頭,心裏有些許安慰,但知道肯定還有下文。他將目光轉向付誌山,語氣更加熟稔:“付哥,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用跟我客氣,直言不諱就好。肯定還有……‘壞人’說的話吧?”他刻意模仿了秦密剛才的用詞,帶著點自嘲的意味。
付誌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搓了搓手,看了看秦密,見對方沒有阻止的意思,才斟酌著開口:“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有人說你嘛,有時候不怎麽‘聽話’,太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或者說……過於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甚至……有時候不太給上級留麵子,有點……頂撞。”他說得比較委婉,但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陳秋銘聽完,臉上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而像是確認了什麽似的,了然地點了點頭,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略帶譏誚的笑意:“我明白了。我知道這話大概是從誰那兒傳出去的了。”
付誌山趕緊擺手,語氣帶著提醒:“哎,秋銘,你可別隨便猜測!我就是這麽順嘴一說,你就這麽隨便一聽,千萬別往心裏去,更別對號入座!”他擔心陳秋銘年輕氣盛,會因此生出不必要的矛盾。
陳秋銘笑了笑,抬手壓了壓帽簷,遮住有些晃眼的陽光,語氣輕鬆卻意有所指地說:“付哥你放心,我明白。就是覺得……這太陽有時候太晃眼睛了,跟有些人的腦瓜子似的,反光。”他這比喻既形象又帶著點促狹,巧妙地避開了具體人名,卻將那種感覺表達得淋漓盡致。
秦密和付誌山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同時爆發出爽朗的大笑。秦密指著陳秋銘,連連搖頭:“你呀你呀!這張嘴!”付誌山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剛才那點微妙的尷尬氣氛瞬間煙消雲散,三人之間的關係仿佛因為這坦誠而又幽默的交流拉近了不少。
就在他們說笑間,遠處一道矯健的身影正快速向七孔橋接近。是體育教研部的韋達主任。他步履如飛,氣息均勻,顯然是常年鍛煉的結果,在一眾參賽者中一馬當先。
韋達跑到打卡桌前,氣息略促但精神煥發。秦密一邊熟練地在他的打卡卡上蓋上“七孔橋西”的印章,一邊笑著讚歎:“韋主任啊,真不愧是體育教研部的領頭羊,這速度,就是比別人快一大截!”
韋達接過蓋好章的卡片,擦了擦額頭的細汗,爽朗一笑:“秦院長過獎了!後麵還有幾個厲害的緊追不舍呢,我可不敢大意!”他說話間,目光掃過陳秋銘和付誌山,點頭致意,隨即不敢多留,又邁開步子,如一陣風般衝過了七孔橋,向著下一個點位奔去。
很快,參加徒步比賽的大部隊也陸續抵達。原本安靜的七孔橋西頓時熱鬧起來。各個院係、部門的老師們,有的氣喘籲籲,有的談笑風生,紛紛湧到打卡桌前。陳秋銘和付誌山也立刻投入到忙碌的蓋章工作中,秦密則負責維持秩序和核對。一時間,“老師這邊蓋章”、“謝謝”、“加油”的聲音不絕於耳,充滿了運動的激情和集體的熱度。
忙碌了大約半個多小時,隨著最後幾名結伴而行的老師蓋完章離開,人流漸漸稀疏。這時,秦密別在腰間的對講機響了起來,裏麵傳來指揮部清晰的聲音:“各點位注意,各點位注意,全部參賽選手已通過第二點位,第二點位誌願者可以撤離,自由活動了。重複,第二點位可以撤離。”
“收到!”秦密回複了一句,然後笑著對陳秋銘和付誌山說:“好了,兩位,我們的任務圓滿完成!可以解放了!”
陳秋銘長舒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手腕。他與秦密、付誌山互相道別,感謝合作,然後便邁步踏上了七孔橋。
站在橋中央,視野豁然開朗。東西兩岸的景色盡收眼底,湖風迎麵吹來,帶著水汽的清涼,格外舒爽。他倚著石欄,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和在湖心島周圍盤旋的水鳥,心情一片寧靜。他拿出手機,對著如畫的風景,選取不同的角度,拍下了碧水、石橋、垂柳、遊船,還有遠處隱約可見的藏經樓飛簷。
他挑選了幾張拍得最好的照片,發到了那個名為“共同進部”的班級幹部群裏。
幾乎立刻,群裏就活躍了起來。
祁淇發來一個流口水的表情:[銘哥這是去哪玩了?景色好美!有沒有好吃的?別忘了給我帶點回來呀!]
金葉子緊隨其後,發了個敲打的表情:[你快算了吧祁淇!就知道吃!看看這景色多好啊!]
李一澤冒泡,語氣篤定:[這一看就是龍興公園吧,七孔橋和龍興湖,我去過。]
金葉子立刻換上了一副審問的口氣:[哦?和誰去的?我怎麽不知道?(菜刀表情)]
李一澤似乎頓了一下,才回複:[哎呀,那是大一時候的事了。]
金葉子發了個白眼:[行行行,大一那就愛和誰和誰吧,我也管不著(撇嘴表情)。]
李一澤趕緊解釋:[沒有了!就是和袁友三、王大成我們幾個去的!當時是王大成手機壞了,想去南大門市場買手機,我和袁友三陪他去的,順便就在附近的龍興公園逛了逛。]
金葉子這才發了個“哼”的表情:[那好吧,算你解釋過去了(傲嬌表情)。]
段雪平、諸葛寧靜等人立刻跟上一排“笑哭”和“吃瓜”的表情,群裏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陳秋銘看著手機屏幕上飛速跳動的信息,忍不住笑了起來,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好了好了,你們別鬧了。我們學校教職工今天有個徒步比賽的活動,地點就在龍興公園。我當誌願者,負責蓋章。]
林曉安立刻抓住機會,發了個“陰險”的表情:[那你們老師都去比賽了,我們學生是不是沒人管了?(歡呼雀躍表情)那我們豈不是自由了?]
陳秋銘笑罵著回複:[你想幹什麽?林曉安,小心我回去收拾你!(錘子表情)]
林曉安趕緊發來一個求饒的表情包:[沒有沒有!銘哥我錯了!我就是說……想你了(委屈表情)。]
陳秋銘:[你可遠點去吧!煩人(嫌棄表情)。]
群裏又是一陣更歡快的刷屏,“哈哈哈”和“笑死”的表情包層出不窮。
陳秋銘笑著搖了搖頭,收起手機,心情愈發輕快。他信步走過七孔橋,來到湖東岸。遠遠望見藏經樓矗立在綠樹環抱之中,那裏是比賽的終點,此刻顯然還沒有選手到達。他沒有停留,按照之前通知的,徑直走向不遠處那座風格莊重、飛簷翹角的龍城曆史展覽館,在門口的陰涼處耐心等待。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熟悉的身影陸續出現在展覽館門口。先是江芸和婁越結伴而來,兩人臉上都帶著運動後的紅潤和細汗,雖然有些疲憊,但精神很好。接著是潘禹會,他走得較快,氣息還算平穩。然後是扛著係旗的翁斯桐,他雖然滿頭大汗,運動服也濕透了大半,但臉上卻洋溢著興奮和一絲得意。最後是溫宜,她看起來剛從其他點位完成任務。
陳秋銘迎了上去,笑著問道:“怎麽樣?看你們這狀態,有沒有斬獲名次的?”
江芸用紙巾擦了擦汗,語氣帶著欣慰:“小翁厲害!扛著咱們係這麽大一麵旗,還能走得那麽快,拿了個全校第六名!給咱們係爭光了!其他的……我們這些老家夥就不行了,沒拿到名次。”她說著,讚賞地拍了拍翁斯桐的肩膀。
陳秋銘有些驚訝地看向翁斯桐:“是嗎?小翁,真可以啊!深藏不露!”
翁斯桐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濕漉漉的頭發,壓低聲音,帶著點無奈的口氣對陳秋銘說:“銘哥,快算了吧!本來……本來可以拿更高名次的,但是……”他欲言又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麵正在交談的幾位校領導的方向,聲音更低了,“你沒看前幾名都是誰嗎?董校長、胡書記他們……我哪敢真的超過他們啊……”他的語氣裏帶著點年輕人特有的機靈和現實的考量。
陳秋銘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忍不住搖頭失笑,拍了拍翁斯桐的胳膊,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時,江芸招呼大家:“來,人都到齊了,咱們在法律係係旗下麵,一起合張影!紀念一下這次有意義的活動!”
老師們紛紛聚攏過來,以龍城曆史展覽館為背景,在迎風招展的法律係係旗下,露出燦爛的笑容。江芸請一位路過的其他院係老師幫忙,按下了快門,定格了這個充滿汗水與歡笑的瞬間。
“好了!”江芸宣布,“大家現在可以自行參觀展覽館了,深入了解我們龍城的曆史。參觀結束之後,今天就可以早點回去休息了,算是給大家放鬆一下,今天不用回辦公室坐班了!”
“太好了!”
“江主任真好!”
老師們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疲憊的臉上都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陳秋銘和翁斯桐結伴走進展覽館。館內光線柔和,氣氛肅穆。巨大的時間軸和豐富的展品,從出土的春秋戰國時期的青銅器、箭簇,到明清時期的城防圖、民俗器物,再到近代的工業遺存和曆史照片,詳細地述說著龍城這座古老城市的滄桑歲月。一位穿著製服、聲音清晰的講解員正在為一批遊客講解:“龍城,具有超過兩千五百年的建城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一直是北方重要的政治、軍事和經濟重鎮,素有‘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的美譽……”
陳秋銘和翁斯桐靜靜地跟著人流,聆聽著講解,目光掠過一件件承載著厚重曆史的文物,仿佛能觸摸到這座古老城市跳動了千年的脈搏。
參觀完畢,兩人隨著人流走到寬敞明亮的展覽館大廳。陳秋銘一眼看到大廳一側,一麵鮮紅的黨旗懸掛在潔白的牆壁上,莊嚴肅穆。
“小翁,”陳秋銘拉了拉翁斯桐的胳膊,指著那麵黨旗,“我們去那兒拍張照片吧?今天正好是迎七一的活動,在黨旗下留個影,也算是個紀念。”
翁斯桐眼睛一亮:“好啊!這個主意好!”
正當他們準備找人幫忙拍照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秋銘啊,小翁,你們也逛完了?”
是孟文桂。她臉上紅撲撲的,精神頭十足,快步走了過來。
“桂姐!”陳秋銘笑著打招呼,“你怎麽樣?徒步比賽戰果如何?”
孟文桂得意地揚了揚眉毛:“我啊,拿了個女子組第九名!據說獎品是個挺不錯的保溫杯,正好用得上!”她對自己的成績相當滿意。
翁斯桐連忙說:“桂姐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在這麵黨旗下拍張照片紀念一下,一起吧?”
孟文桂爽快地答應:“好啊!這麽有意義!那讓誰給我們拍呢?”她環顧四周。
陳秋銘目光掃過大廳,正好看到婁越也參觀完,從另一個展廳走出來。“婁姐!”陳秋銘招手喊道,“麻煩您,幫我們三個拍張照片好嗎?就在這黨旗下麵。”
婁越溫和地笑著走過來:“沒問題!”她接過陳秋銘遞來的手機。
陳秋銘、翁斯桐和孟文桂三人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並排站到鮮豔的黨旗下。他們收斂了笑容,神情莊重而認真,目光堅定地望向鏡頭。
“好,一、二、三——”婁越看著手機屏幕,輕聲倒數。
“哢嚓!”
快門聲輕響,定格了三位年輕老師在黨旗下肅立的身影。背景是展覽館厚重的人文底蘊,前方是他們投身教育事業的現在與未來。這張照片,不僅是一次活動的記錄,更是一份無聲的初心與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