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指尖還壓在驚雷劍的裂痕上，那道紋路已經冷卻，像一塊死寂的舊疤。他緩緩鬆開手，掌心的血痕被風吹得發緊，右臂內側的火紋微微發燙，像是體內有什麽東西正在緩慢蘇醒。
    月璃靠在一塊焦黑岩壁上，呼吸淺而細，額間的月紋黯淡如將熄的燈。她沒說話，隻是輕輕抬了下手，指尖掠過楚寒手腕，確認他還活著。
    他低頭看了眼腳邊那塊傾倒的殘碑，上麵四個字——“戰心不滅”——刻得深而淩厲，仿佛不是刀鑿，而是劍劈出來的。他的目光停在碑座中央那個凹槽上，形狀與他手中那柄布滿裂痕的青銅殘劍，恰好吻合。
    他沒多想，扶著月璃往旁邊挪了幾步，讓她靠得更穩些。然後單膝跪地，將殘劍橫在掌心，一寸寸對準碑座。
    劍尖觸到凹槽的瞬間，整塊殘碑輕輕震了一下。
    不是聲音，是震動，順著地麵傳入膝蓋，再沿著脊椎爬上來。楚寒瞳孔微縮，體內火種忽然自主旋轉起來，不再是緩慢的律動，而是驟然加速，像被什麽喚醒了。
    他咬牙，雙手用力下壓。
    殘劍緩緩沒入碑座，每推進一分，火種就跳得更急，丹田中的赤金晶體嗡鳴不止，仿佛在呼應某種久遠的召喚。他的手臂開始發顫，不是因為力竭，而是經脈在承受一股陌生的力量——那是戰意，純粹到近乎暴烈的戰意。
    “轟——”
    一聲悶響自地底傳來，殘碑表麵浮現出無數細密裂紋，裂紋中泛起暗紅光芒，像是幹涸的血重新流動。楚寒猛地後退一步，殘劍已完全嵌入碑座，隻餘劍柄露在外麵，微微震顫。
    下一瞬，空氣凝滯。
    一道身影從碑中浮現，不高大，卻讓整個廢墟的氣流都為之停滯。他披著殘破戰甲，甲片上布滿刀痕與焦黑，肩頭插著半截斷矛，卻仍挺直如鬆。他的臉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亮如熔金。
    楚寒下意識握緊拳頭，火種在體內瘋狂燃燒，赤金火紋自雙臂蔓延至脖頸，形成一道道護體般的紋路。
    “你終於來了。”那身影開口，聲音不響，卻直接在識海中炸開，像戰鼓擂動。
    楚寒沒應聲，隻是盯著他。
    “我等你三百年。”戰神虛影抬起手，指尖一點楚寒眉心。一股龐大信息流瞬間湧入，不是文字，不是口訣，而是一種“感覺”——劍如何出，力如何聚，意如何斬。
    楚寒悶哼一聲，雙膝幾乎跪地，火種劇烈震蕩，像是要衝破丹田。但他沒有退，反而挺直脊背，任那股力量衝刷神識。
    “劍不是殺人的工具。”戰神的聲音低沉而冷，“是斬斷命運的刃。你手中握的，從來不是劍，是選擇。”
    楚寒喉嚨發幹，汗水順著額角滑落。
    “我……不懂。”
    “你會懂。”戰神虛影抬手，指向嵌在碑中的殘劍，“拔出來。”
    楚寒遲疑一瞬，伸手握住劍柄。
    剛一觸碰，整座殘碑轟然炸裂，碎石四濺。殘劍被他硬生生抽出，劍身嗡鳴，裂痕中浮現出一行古老符文，一閃即逝。
    戰神虛影抬手，虛空中浮現一道劍影，長三丈，寬如掌，通體由純粹戰意凝聚而成。
    “看好了。”他說，“這是‘斬天第一式’——破妄。”
    劍影緩緩抬起，斜指蒼穹，隨後猛然斬下。
    沒有風聲，沒有光影，隻有一道無形的線，劃過空間。三丈外一塊巨石無聲裂開，從中間整齊分開，切口光滑如鏡。
    楚寒瞳孔一縮。
    那一斬，看似簡單，實則蘊含了力道、角度、速度、意誌的極致統一。不是靠真元推動，而是以戰意為引，心念為鋒。
    “你來。”戰神虛影收回手，身影開始變淡。
    楚寒深吸一口氣，握緊殘劍，退後五步。他閉上眼，回憶剛才那一斬的軌跡，感受火種在丹田中的節奏。
    右腳前踏半步，重心下沉。
    殘劍斜舉，劍尖指向天空。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戰意在匯聚，不再是散亂的氣流，而是像一條被馴服的河，緩緩流向指尖。火種旋轉加快，赤金光芒自經脈中透出，映得他整條右臂如鍍金鐵。
    “斬天第一式——破妄！”
    他暴喝出聲，揮劍斬下。
    劍光掠出，比戰神那一斬慢了半息，也弱了三分，但依舊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前方一塊巨石應聲炸裂，碎石飛濺，地麵被犁出一道深溝。
    可就在劍落的刹那，楚寒右眼猛地一熱。
    他睜開眼，視線變了。
    世界依舊灰暗，但他的右眼中，仿佛點燃了一簇火。那不是光，是某種更本質的東西——他能看到氣流的走向，能感知岩石內部的裂縫，甚至能預判下一秒碎石的軌跡。
    月璃靠在岩邊，強撐著抬起月輪鏡。鏡麵微光閃動，映出楚寒的右眼——瞳孔深處，一團金色火焰靜靜燃燒。
    她呼吸一滯。
    戰神虛影站在原地，身影已近乎透明。
    “記住。”他說，“劍出無悔。一旦出手，便不再回頭。”
    楚寒喘著氣，手臂發麻，殘劍幾乎脫手。他低頭看著劍身，裂痕中的符文再次浮現，這次停留得更久，隱約能辨出“斬天”二字。
    他緩緩抬頭，望向灰暗天際。
    遠處，風卷著灰燼掠過廢墟，幾根斷裂的石柱孤零零立著，像被遺棄的墓碑。
    他的右眼還在燃燒。
    月璃扶著岩壁，艱難起身，聲音虛弱：“你……看到了什麽？”
    楚寒沒回答。
    他隻是抬起手，用拇指輕輕擦過劍刃，動作緩慢，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血從指腹滲出，滴在劍身上，順著裂痕滑落，沒入碑座殘餘的縫隙中。
    殘碑最後一絲紅光熄滅。
    風停了。
    楚寒站在原地，殘劍垂地，右眼金焰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