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將劍橫在膝上，布條纏繞著劍身，隻露出一截暗金劍柄。他指尖按在裂痕處，那股來自兵器深處的呼喚仍未散去，像是某種沉睡之物正緩緩蘇醒。月璃站在他身後半步，銀發被夜風吹起，貼在肩頭。
    “不能再等。”楚寒開口，聲音低啞，卻無遲疑，“驚雷劍不是偶然出現在我手中的東西。”
    月璃沒有立刻回應。她盯著遠處山道盡頭，那裏塵土未落，雷耀逃走的方向早已空無一人。片刻後，她輕輕點頭：“它指向天雷城。”
    兩人沉默對視，無需多言。勝負已分，但真正的風暴才剛開始。雷耀雖敗，可他臨走前那一句“師尊不會放過你”，像釘子紮進骨縫裏。天雷宗不會放任本命信物落入外人之手，更不會容忍一個散修少年奪走真傳弟子的劍。
    必須趕在他們封鎖消息之前進入天雷城。
    楚寒收劍起身，動作緩慢，體內經脈仍在隱隱作痛。火種溫養著殘損的軀體，但恢複需要時間。他不能以真實身份踏入那座城——那裏有太多雙眼睛，太多規矩森嚴的門禁。
    月璃從袖中取出一塊灰布披風，遮住長發與麵容。“扮作商旅隨行，最穩妥。”
    楚寒點頭，將驚雷劍徹底裹緊，背於身後。粗布掩蓋了雷紋，也掩住了那絲若有若無的共鳴波動。隻要不主動催動真元，這把劍看起來不過是一柄普通長兵。
    天明時分，一支車隊自北嶺而來，馬蹄踏碎晨霜。領頭的是個圓臉中年男子，錦袍束腰，腰間掛著一枚銅鈴，走動時輕響不斷。他掃了一眼立在道邊的兩人，目光在楚寒背上停留了一瞬。
    “去天雷城？”他問。
    “是。”楚寒答得幹脆。
    商隊首領笑了笑，眼角堆起細紋：“正好順路。隻是入城要登記來曆，你們可有憑證？”
    “散修遊曆，無門無派。”楚寒道，“隻帶一把祖傳防身劍。”
    那人又看了眼他背後的布裹長劍，笑意不變：“小兄弟這兵器看著挺沉啊，賣嗎？”
    楚寒搖頭：“不賣。”
    “哦？”對方挑眉，“這麽護著，莫非是寶器？”
    “隻是家傳。”楚寒語氣平靜，眼神未動。
    商隊首領不再追問，揮了揮手：“上來吧，車後還有空位。進城前別惹事，咱們這趟貨走得不易。”
    楚寒與月璃並肩登上最後一輛貨車。車廂封閉，內裏堆滿木箱，縫隙間透出淡淡藥香。月璃靠坐在角落，手指悄然拂過一隻木箱邊緣，指腹沾上些許粉末。
    她低頭嗅了嗅，眉心微蹙。
    入夜後，車隊停駐於荒野驛站。篝火燃起，夥計們分食幹糧。楚寒坐在車轅上，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這支隊伍共有十二人，六輛大車，裝載的貨物清單寫著“藥材、鐵器、布匹”，可他注意到，每輛車底板都有加固痕跡，承重遠超尋常商貨。
    月璃悄然靠近，在他耳邊低語：“箱子夾層裏藏了東西。”
    楚寒不動聲色。
    “我打開了一個，裏麵是密封的玉匣，上麵刻著‘天雷令’三字。”
    楚寒眸光一凝。
    天雷令——天雷宗內部通行符令，僅限執事級以上持有。民間私藏者，斬立決。
    “他們是眼線。”月璃壓低聲音，“這支商隊，替天雷宗運送機密物品。”
    楚寒沉默片刻，緩緩道：“那就更該進去了。”
    “你不擔心暴露？”
    “他們不知道驚雷劍已經認主。”楚寒握緊布裹劍柄，“而且……現在撤退，反而會引起懷疑。”
    月璃看著他，終於點頭。
    翌日清晨，車隊再次啟程。越往南行，道路越寬，兩側開始出現巡邏武衛，鎧甲鮮明，佩刀統一製式。臨近午時，前方地勢陡升，一座巨城矗立於山脊之上，城牆由黑岩壘成，表麵嵌滿青銅導雷柱，雲層低垂時隱約有電光遊走。
    天雷城到了。
    城門口排起長隊，守衛逐一查驗身份文書與貨物清單。商隊首領上前交涉，遞出一麵銅牌，守衛驗過後點頭放行。隨後輪到楚寒二人。
    “姓名？”
    “楚寒。”
    “來曆？”
    “北境遊曆散修。”
    守衛抬頭打量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背上的長劍上：“兵器登記。”
    楚寒解下布裹長劍，輕輕放在查驗台上。守衛掀開一角，看到暗金劍身與中央裂痕，眉頭微皺。
    “這劍……樣式倒是少見。”
    “祖上傳下的。”楚寒語氣平淡。
    守衛又看了兩眼，沒再多問，蓋下通關印：“進去吧，三日內須至城務司備案。”
    楚寒取回劍，重新裹好，與月璃一同穿過城門。
    高牆如壓，腳下的石板泛著冷光。街道寬闊，行人衣著講究，多數佩戴宗門徽記。空氣中彌漫著金屬與雷息混合的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含著靜電。
    商隊首領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招手示意：“今晚宿在‘雷鳴棧’，別亂走。”
    楚寒點頭，目送車隊駛向內城。
    待車隊遠去，月璃低聲說：“他剛才看你的眼神不對。從我們上車開始，他就一直在留意你的劍。”
    “我知道。”楚寒望著前方層層疊疊的屋宇，“但他不會現在動手。驚雷劍的消息未必傳開，而我們還沒進試煉場。”
    “你是說，他等著看我們會做什麽？”
    “或者，等著我們引出什麽人。”
    月璃抿唇：“那你打算怎麽辦？”
    楚寒抬手撫過劍柄，布條下傳來細微震顫，仿佛那柄劍也在感知這座城的脈動。
    “走一步看一步。”他說。
    就在這時，前方街角一名挑擔老者忽然踉蹌了一下，竹筐翻倒，幾枚青梨滾落街頭。其中一顆撞上楚寒靴尖，停了下來。
    楚寒彎腰拾起，遞還過去。
    老者接過梨，抬頭看他一眼，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他沒說話，轉身離去，步伐竟比先前輕快許多。
    楚寒站在原地，指尖殘留著梨皮的涼意。
    月璃察覺他的異樣：“怎麽了？”
    楚寒沒回答。他方才接過梨時，掌心掠過一道極淡的符印氣息——那是追蹤類秘術的殘留波動。
    有人在試探他們。
    他緩緩攥緊手掌，將那絲符印碾碎。
    遠處鍾樓敲響三聲，暮色漸濃。街道兩側燈籠次第亮起，映照出城中心那座高聳的雷塔輪廓。塔頂懸浮著一團永不熄滅的紫色雷球，晝夜旋轉，象征著天雷宗的絕對權威。
    楚寒望了一眼雷塔，低聲對月璃說：“今晚，我去查商隊的貨。”
    月璃皺眉：“太危險。”
    “我們必須知道他們運的是什麽。”楚寒目光沉靜，“如果真是天雷令，說明城內已有布置。我們不是來躲藏的，是來破局的。”
    月璃盯著他許久，終於點頭：“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轉入一條窄巷，避開主街巡衛。巷尾有扇小門，門楣上刻著“雷鳴棧”三字。
    剛走到門前，門突然打開。商隊首領站在裏麵，臉上依舊帶著笑。
    “正好找你們。”他說，“掌櫃的說客房不夠，得兩人一間。你們……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