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首領話音未落，楚寒已側身一步，將月璃擋在身後。門框投下的光斜切過他的肩頭，布裹長劍緊貼脊背，隱隱傳來一絲震顫。
    “客房不夠，便分住別處。”楚寒開口，語氣不重，卻無轉圜餘地。
    商隊首領笑容微滯，指尖在門板上輕敲了兩下，隨即攤手：“隨你們。不過勸一句，天雷城夜裏宵禁嚴，亂走可是要被抓去試煉場頂罪的。”
    他說完便退入屋內，門輕輕合上，未鎖。
    楚寒站在原地，目光掃過門縫裏漏出的一角地毯——暗紅底紋，繡著半道斷裂的雷符。他記下了。
    “他在試探我們是否知道驚雷劍的事。”月璃低聲道。
    “不止。”楚寒收回視線，“他想讓我們主動暴露行蹤。”
    兩人沒有進屋，轉身沿巷而行。街道漸寬，行人增多，皆佩戴天雷宗徽記，腰間佩兵多為短刃或雷釘。城中心那座雷塔始終懸於視野盡頭，紫雷球緩緩旋轉，映得石板路泛出冷調光澤。
    半個時辰後，他們抵達試煉登記處。
    高台之下排著數十人，大多是年輕武者，胸前掛著宗門令牌。守衛立於鐵門前，逐一查驗身份。楚寒走上前時，對方目光立刻落在他背上。
    “散修？”守衛皺眉，“無籍者不得參加高階試煉。”
    楚寒不動聲色，右手緩緩揭開布條一角，露出驚雷劍殘片上的裂痕與暗金紋路。
    守衛瞳孔一縮，下意識後退半步。那裂痕形狀太過熟悉——正是真傳弟子雷耀本命劍的獨有印記。
    “此劍出自天雷宗。”楚寒聲音平穩，“我既破其主，何懼登台？”
    人群騷動。
    守衛咬牙，最終揮手放行：“進去吧。但若通不過初審，當場廢除資格。”
    楚寒點頭，與月璃步入廣場。
    試煉場占地極廣，中央三座通道依次排開，分別通往雷暴森林、鎖鏈迷宮與最終擂台。空中懸浮銅鍾，尚未敲響。四周看台已有觀戰者落座，多數身穿紫金袍服，顯然是宗門高層。
    高台上，一名長老立於玉台之前，身披雷紋長袍，麵容肅然。他手中持卷，正待宣讀規則。
    楚寒目光卻停在他腰間。
    一枚玉佩垂落，正麵刻著雷霆圖騰，背麵隱約可見一道虎形紋路——與他懷中融合後的虎形玉佩極為相似，隻是線條更為古老粗獷。
    蒼焱虎族。
    他心頭一沉。這並非巧合。天雷宗與虎族素無往來，更不可能共享信物。唯一的解釋是，這場試煉背後另有操盤之人。
    火種悄然升溫，體內氣血微湧，像是感應到了某種威脅。
    “怎麽了？”月璃察覺他氣息變化。
    “那枚玉佩。”楚寒低聲，“和喚醒戰體的東西有關。”
    月璃眸光微閃，袖中手指輕動，月華之力無聲擴散。片刻後，她蹙眉：“東南角三根導雷柱之間，氣機紊亂，像是被符陣遮掩過。”
    楚寒順著她目光望去。那片區域地麵平整，與其他地方並無二致，但他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吸力——地下埋著大量雷係靈材，正緩慢匯聚能量。
    這不是單純的競技場。
    這是個陣眼。
    長老開始宣讀規則。
    “雷霆試煉共分三關。”他聲音洪亮，傳遍全場，“第一關：雷暴森林。限時一個時辰，存活者進入第二關。可使用任何兵器，生死不論。”
    人群中有幾人臉色發白，但仍無人退出。
    “第二關：鎖鏈迷宮。十人一組，限時兩刻，率先抵達出口者晉級。”
    “第三關：擂台對決。三人混戰，唯一站立者勝出，獲‘雷霆之心’。”
    楚寒眉頭微皺。
    不對勁。
    如此貴重之物，竟以混戰決出歸屬？天雷宗曆代從不輕易示人核心資源，更何況是傳聞中能淬煉雷脈的“雷霆之心”。
    更反常的是，允許生死不論。
    這意味著，強者可以光明正大清除對手。而像他這樣無門無派的散修，極易成為圍剿目標。
    他盯著長老右手。那人宣讀時，小指每隔數息便會抽動一次，三次為一組，節奏固定。
    信號。
    有人在遠處接收指令。
    “你發現了什麽？”月璃問。
    “規則本身是陷阱。”楚寒冷聲道，“雷暴森林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為操控的雷獄。那些參試者……”他掃視四周，幾名紫衣弟子正低聲交談，眼神頻頻掃來，“他們早就知道該怎麽活下來。”
    月璃凝神細察，忽然壓低聲音：“看守衛換崗的時間。每盞茶一輪，但東北角那個哨位，已經站了快兩炷香。”
    楚寒瞬間明白。
    那裏是死角，也是符陣節點之一。真正的監控不在明處，而在地下。
    他握緊劍柄，布條下的金屬微微發燙。驚雷劍似乎也在回應這座城的雷息，共鳴愈發清晰。
    “不能等。”他說，“他們不會讓我們安穩通過第一關。”
    “那就打出去。”月璃目光清冷，“你主攻，我斷後路。”
    楚寒搖頭：“現在動手，等於承認我們有問題。不如先入局，讓他們自己露出破綻。”
    他說完，向前幾步，站到入口最前方的位置。
    眾人側目。
    幾名天雷宗弟子冷笑出聲。
    “哪來的野狗，也敢搶頭陣？”
    “聽說剛才用一把破劍唬住了守衛，真是不知死活。”
    楚寒置若罔聞，隻靜靜望著雷暴森林的方向。通道深處電光閃爍，空氣中彌漫著焦灼氣息。風從裏麵吹出，帶著一股腥味——不是血，也不是火，更像是某種生物腐爛後的氣息。
    火種在他胸口緩緩跳動，如同心跳。
    他閉眼一瞬，殘劍記憶中的戰意與驚雷劍的雷息交匯，腦海中浮現出一條模糊路徑——穿過雷暴區的最佳路線，並非直線，而是沿著右側岩壁前行，避開中央雷池。
    這是戰心火種的本能提示。
    說明裏麵確實有危險，但也存在可利用的規律。
    鍾聲未響，氣氛卻已繃至極限。
    突然，一名黃衫青年衝上前，指著楚寒怒喝：“你背後的劍！是不是奪自雷耀師兄？！”
    全場嘩然。
    楚寒緩緩轉身，目光直視對方。
    “你認識雷耀？”
    “他是我師兄！”青年厲聲道，“交出驚雷劍，饒你不死！”
    楚寒冷笑：“那你去問他，為何持劍殺我，反被斬落？”
    青年語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不必爭辯。”高台上傳來長老聲音，“試煉即將開始，一切恩怨，林中解決。”
    他揮下手，銅鍾轟然敲響。
    第一聲，震得地麵微顫。
    第二聲，三道通道門戶同時開啟，雷暴森林內電蛇狂舞，劈啪作響。
    第三聲未落，楚寒已邁步向前。
    月璃緊隨其後。
    就在踏入通道刹那，他眼角餘光瞥見長老右手小指再次抽動——這一次，是四次。
    異常。
    信號變了。
    他猛然回頭，隻見那幾名圍攻他的天雷宗弟子已搶先衝入，腳步精準踩在特定石磚上，避開了沿途幾處地麵微凹的區域。
    陷阱。
    那些看似普通的地磚，實為雷爆符的觸發點。
    楚寒拽住月璃手腕，改走右側岩壁邊緣。腳下一寸處，一道細微裂痕蔓延開來，內部閃過藍光。
    差一點就踩中。
    身後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慘叫。一名冒進的散修踏錯位置，整條右腿炸斷，鮮血濺在牆上，迅速被電弧蒸發。
    楚寒不再遲疑，加快步伐深入。
    雷暴森林內光線昏暗，頭頂雷雲翻滾，每隔數息便降下一道落雷。樹木焦黑扭曲，枝幹如爪，地麵濕滑，遍布積水。
    但他注意到，積水並非隨意分布——它們流向某個方向，匯聚成一條隱形溝渠。
    順著水流走，才能避開雷擊密集區。
    火種熱度上升，提醒他前方有強大雷源。
    “他們在引導我們往深處走。”月璃低語，“有人提前布置了路線。”
    楚寒點頭。這些雷擊雖凶險，卻並非無解。真正危險的，是隱藏在規則之外的東西。
    比如，為什麽必須十人以上進入？
    比如，為何不允許中途退出？
    比如，那位長老腰間的虎族玉佩，究竟代表誰的意誌？
    他握緊劍柄，布條已被汗水浸透。驚雷劍的震顫越來越強，仿佛在呼喚什麽。
    前方雷光驟亮，照出一片空地。中央立著一塊石碑，上麵刻著八個大字：
    “生者前行，死者留名。”
    碑底插著一柄折斷的長槍，槍尖朝下，深深紮入土中。
    楚寒走近，伸手觸碰石碑表麵。
    冰冷。
    但就在指尖接觸瞬間，火種猛地一跳，一股灼熱逆流而上，直衝腦海。
    畫麵閃現——
    遠古戰場上，一名巨漢手持雷槍，立於風暴中心，身後是無數倒下的戰士。他仰天怒吼，引動九霄雷霆，將敵軍盡數劈滅。最後一幕，是他將槍插入大地，低語：“唯有戰者，可過此林。”
    楚寒踉蹌後退一步。
    月璃扶住他：“你看到了什麽？”
    “不是我看到的。”他喘息稍定，“是它讓我看到的。”
    他指向石碑。
    這不隻是標記。
    這是試煉的真正起點。
    也是……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