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雷暴森林:自然與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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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的手指從石碑上收回,掌心殘留著一絲焦熱。那股灼流已退,但火種仍在胸口低鳴,像被什麽牽引著,不肯安歇。
他沒有回頭,隻低聲說:“別碰碑。”
月璃腳步一頓,指尖停在半空。她沒問為什麽,隻是緩緩收手,袖口微動,月輪鏡的輪廓在衣下若隱若現。
雷光又落,劈在遠處一株枯樹上,炸出滿地火星。焦木倒地的聲響未散,楚寒忽然側身,左手猛拽月璃手腕,右腳蹬地橫移數尺。兩人落地刹那,腳下三步外的泥地猛然炸開,一道藍紫色電弧衝天而起,將半截斷枝瞬間汽化。
碎石擦過楚寒肩頭,布裹長劍震顫不止。
“炸雷符。”他聲音壓得極低,“埋在樹根底下。”
月璃瞳孔微縮。她立刻抬手結印,掌心浮起一層薄如蟬翼的銀輝。月輪鏡自袖中滑出,懸於二人前方,鏡麵流轉,映出周圍植被的虛影。那些看似靜止的焦木與藤蔓,在銀光下竟顯露出細微的能量波動——三處隱蔽角落,有符籙氣息正在匯聚。
“三人。”她語速極快,“藏在東側兩棵歪鬆後,還有一個在斜坡上方。手裏都握著符,不是普通試煉者用的製式裝備。”
楚寒盯著前方那棵被炸開的焦木。樹幹裂口深處,殘餘的符紙一角尚未燃盡,邊緣刻著細密紋路,與天雷宗禁製圖譜完全一致。
但他認得更清楚——那是隻有真傳弟子才有資格領取的高階雷符,外門不得觸碰。
“他們不是來闖關的。”楚寒慢慢將驚雷劍橫在身前,布條下的劍身嗡鳴漸強,仿佛感應到同類雷源逼近,“是來清人的。”
話音未落,上方斜坡草叢一顫,一枚符籙疾射而出,在空中劃出淡藍軌跡。月璃指尖輕彈,一道銀絲自鏡麵飛出,纏住符籙尾端,硬生生將其拽偏方向。符籙撞上岩壁,轟然爆開,碎石四濺,牆麵留下碗口大的坑洞。
三人終於動了。
左側鬆林中一人躍出,手中連甩兩枚符,角度刁鑽,直撲楚寒後背。另一人則繞向右側,腳步輕巧,每一步都避開地麵濕窪——那裏正有細小電流遊走,稍有不慎便會引動天然落雷。
唯有中間那人站著不動,袖口露出半截暗金鎖鏈,鏈環上浮著虎形銘文,在雷光下一閃即逝。
楚寒眼神一凝。
蒼焱虎族的戰奴印記。
這已經不是天雷宗內部清洗那麽簡單了。
“別靠近他們。”他低喝一聲,右手按在劍柄上。火種悄然燃燒,一股暖流自心口擴散,舊傷處泛起溫熱,赤金火紋沿著手臂浮出皮膚,轉瞬即逝。
他能感覺到,戰意真核在緩緩旋轉,像是在解析那三人的動作節奏。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落腳,都被無形之力拆解成可預判的軌跡。
左側符籙再次擲來,這次是三連發。
楚寒冷哼,左腳點地,身形微晃,竟以毫厘之差避開第一枚,任由第二枚擦臂而過。布袍撕裂,皮肉灼紅,卻未破。第三枚即將命中時,他猛然抬劍,布條下的驚雷劍尖輕挑,一道微不可察的雷弧自劍鋒溢出,精準擊中符籙中心。
“啪!”
符籙在空中炸裂,電光四散。
三人同時一怔。
這種距離,這種反應,根本不是散修能做到的。更可怕的是,那柄被粗布裹住的劍,竟能主動釋放雷勁——除非它本就是天雷宗至寶,且已認主。
“驚雷劍!”上方那人失聲,“它怎麽會在你手裏?!”
楚寒不答,隻冷冷掃去一眼。
就這一眼,對方竟不由自主後退半步。
月璃趁機開口,聲音清冷如霜:“你們踩的每一步,都在躲真正的雷區。自然落雷有規律,你們卻專挑安全路徑走。這不是試煉,是獵殺。”
三人臉色齊變。
沒人說話。
但他們的手,已悄悄移向腰間更多符籙。
楚寒緩緩抬起劍,布條因內部震動開始鬆脫。他沒有阻止,任由劍身一寸寸裸露出來。暗金劍體浮現雷紋,與頭頂翻滾的雷雲隱隱呼應。
“我再問一次。”他聲音不高,卻穿透雷聲,“誰派你們來的?”
無人應答。
但左側那人突然揚手,五枚炸雷符同時甩出,呈扇形覆蓋前方大片區域。與此同時,右側那人猛地拍地,一張隱符激活,地麵裂開縫隙,數道電蛇竄出,封鎖退路。
楚寒瞳孔一縮。
火種驟熱。
就在符籙即將引爆瞬間,他腳下猛然發力,碎星步踏出殘影,整個人斜掠三丈,險之又險避開元範圍。月璃緊隨其後,袖中銀鏈飛出,纏住一根垂落的藤蔓,借力蕩開。
“轟!轟!轟!”
連環爆炸接踵而至,泥土與焦石漫天飛濺。煙塵未散,楚寒已持劍衝出,目標直指中間那人——唯有他佩戴虎族鎖鏈,身份最可疑。
那人見勢不妙,轉身欲逃。
楚寒冷笑,劍尖一抖,驚雷劍發出龍吟般的震鳴。一道壓縮雷勁自劍鋒激,射而出,擊中對方小腿。那人慘叫一聲跪倒在地,手中符籙掉落。
楚寒幾步逼近,劍尖抵住其咽喉。
“說。”
那人咬牙不語。
楚寒目光一沉,正要再逼問,忽覺火種劇烈跳動,一股危機感直衝脊背。
他猛地抬頭。
頭頂雷雲翻湧速度驟增,原本每隔十息才降下一擊的頻率,突然加快到三息一次。而且落點不再隨機——全部集中向他們所在區域。
“不對!”月璃疾呼,“有人在操控雷暴!”
楚寒迅速環顧四周。天然雷擊本應集中在中央雷池,可現在邊緣地帶竟成了重災區。更詭異的是,那些伏擊者的藏身處反而雷勢稀疏,像是被人刻意留出了安全通道。
“兩種雷。”他沉聲道,“天上的歸天,地下的歸人。”
月璃點頭:“他們在用符陣引導雷流,製造假象。真正的淘汰區不是這裏,而是我們以為的安全帶。”
楚寒低頭看向腳下。積水正緩緩流向某個方向,形成一條幾乎看不見的溝渠。順著水流走,才能避開密集雷擊——這是自然規律。可剛才那三人,偏偏繞開了這條路徑,選擇了看似幹燥實則危險的高地。
他們是故意的。
為了把別人逼進死路。
“這場試煉。”楚寒緩緩收劍,“從一開始就沒想選出強者。”
“隻想除掉不該存在的人。”月璃接道。
遠處,又有幾道身影冒雨前行,渾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人為設計的雷殺區。其中一人剛踏上高坡,一道落雷便精準劈下,當場化作焦炭。
楚寒握緊劍柄。
布條已被汗水浸透,劍身震顫愈發強烈。驚雷劍似乎在回應這座城的雷息,又像是在警告什麽。
他忽然想起石碑上傳來的畫麵——巨漢立於風暴中心,怒吼引雷,身後屍橫遍野。
“唯有戰者,可過此林。”
原來不是鼓勵。
是警告。
警告後來者:這裏的雷,不隻是天罰,更是刀。
他轉向月璃:“接下來,不能信路,不能信人,甚至不能信雷。”
月璃看著他,銀發在雷光下泛著冷芒:“那你信什麽?”
楚寒抬起手,火焰在掌心無聲燃起,赤金色,不燙手,卻讓空氣微微扭曲。
“我信這個。”
火種跳動,戰意真核緩緩轉動,表麵浮現出新的紋路——雷蛇纏繞戰矛,似在預示即將到來的蛻變。
兩人繼續前行,貼著岩壁邊緣移動。雨水順著山體流下,匯入暗渠。他們不再看天,也不再看路,隻盯著那些不合常理的細節——哪棵樹太完整,哪片地太幹燥,哪個人走得太穩。
三十丈外,一處凹陷岩壁下,三具屍體靜靜躺著,胸前皆插著天雷宗外門令牌,編號被刻意抹去。
楚寒停下腳步。
“前麵還有人等著。”他說。
月璃望向深處,雷光映出更多模糊身影,藏在斷崖與枯林之間,手中兵器泛著冷光。
“要不要繞?”她問。
楚寒搖頭。
他解開最後一圈布條,驚雷劍徹底暴露在雷光之下。劍身嗡鳴,與天雷共鳴,竟引得頭頂烏雲微微旋轉。
“繞不開的。”他說,“既然他們想清場……”
他握緊劍柄,指節發白。
“那就看看,是誰清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