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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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鼬是被夢裏的香味勾醒的——昨晚林硯坐在灶房門口剝豌豆時,說要煮一鍋稠稠的豌豆粥,還要把泡了大半天的魚幹撕成碎末丟進去,魚幹吸飽了粥水會軟乎乎的,連骨頭都能嚼爛;
    還提了句菠菜炒雞蛋,說雞蛋要選蛋黃最黃的那種,炒出來油亮油亮的,裹著菠菜葉能香出半條街。
    這些話像刻在了黃鼬腦子裏,夢裏全是粥鍋冒熱氣的樣子,魚幹在粥裏浮浮沉沉,菠菜雞蛋盛在白瓷盤裏,油珠順著盤邊往下滴,它伸爪子去夠,結果爪子扒空,一下就醒了。
    窩是用舊棉絮和幹草鋪的,在柴房角落,暖和得很,絨毛上還沾著兩根幹草碎,是昨晚蹭進去的。
    它抖了抖身子,把幹草抖掉,沒等窩外的蟲鳴從細弱的“唧唧”變得更為熱鬧,就輕手輕腳溜了出去——
    爪子踩在柴房的木板上,沒發出半點聲響,怕吵醒還在睡的林硯。
    路過稻草人時,它特意繞了個圈。
    稻草人立在玉米苗旁,身上的舊布衫是陳溪去年穿過的藍布衫,肘部有個補丁,是張梅用深藍色的線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很結實;
    草穗紮的“頭發”上掛著小水珠,風一吹就輕輕晃,像在和它點頭打招呼。
    黃鼬伸出前爪,輕輕碰了碰係在草繩胳膊上的紅布條——布條是從舊衣服上拆的,邊緣有點脫線,卻還鮮豔,上次刮大風時鬆過一次,它守了半宿才等到陳溪來重新係緊。
    現在布條牢牢的,沒鬆也沒歪,連裹著身子的幹草都沒散,它才放心地往石桌走。
    石桌在院子中間,是之前從廢墟裏搬來的,表麵有點粗糙,還留著幾道舊劃痕,像是以前切菜留下的。
    竹篩就放在石桌上,裏麵攤滿了豌豆莢,經了半宿的風,莢殼幹得發脆,指尖稍一用力就“哢嚓”裂道縫,露出裏麵淺綠的豆子。
    豆子顆顆飽滿,表皮光滑,能看清上麵細細的紋路,黃鼬用爪子捏起一顆,輕輕晃了晃,豆子在殼裏還會發出“嗒嗒”的輕響,像小珠子在跳舞。
    它用爪子輕輕撥了撥竹篩裏的豆莢,把疊在一起的分開,讓每顆豆莢都能沾著清晨的微光,偶爾碰著裂得大的,就趕緊用爪子攏住,怕豆子滾出來——
    可沒撥幾下,它就被菠菜地的動靜拽走了注意力。
    菠菜地在菜園東側,蓋著塊半舊的紗布,是之前包紮傷口用的,洗得發白。
    此刻紗布下隱約有深綠色的影子在晃,像是芽苗又長高了,把紗布頂得輕輕鼓起來,連布麵上的細紋路都被撐得清晰可見。
    黃鼬立刻跑過去,小爪子踩過濕土,留下一串淺淺的梅花印,印子裏還沾著點沒幹的晨露,跑的時候還差點踩歪了田埂邊的狗尾草。
    它用嘴小心地咬著紗布邊角往旁邊拉——
    上次幫著蓋紗布時,它不小心勾破了個小口子,張梅輕輕提醒黃鼬“慢著點,這布沒多餘的了”
    紗布掀開的瞬間,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菠菜芽果然又高了半寸,葉片舒展開來,像一把把小小的綠扇子,泛著油亮的深綠,陽光照在上麵,還會反射出淡淡的光;
    葉脈細得像用綠線描上去的,順著葉片的紋路蜿蜒,最壯的那棵已經冒出了第三片小芽,嫩黃中帶著點淺綠,芽尖上還沾著點透明的汁液,像顆小水晶;
    晨露滾在葉尖,墜著沒掉,風一吹就輕輕晃,像是隨時會滴下來。
    “唧唧——唧唧——”黃鼬轉身就往農舍跑,聲音裏滿是急慌的歡喜,小爪子踩過濕土時,還濺起了點點泥星子。
    路過井台時沒留神,差點撞著正拎著陶盆的張梅——張梅手裏的陶盆是淺灰色的,邊緣有點小缺口,裏麵浸著三條魚幹,是之前曬的,魚幹上的鹽粒還沒完全化盡,泛著點白,水順著盆沿滴下來,在地上暈開一個個小小的濕痕。
    “這是急著去叫林硯看菠菜芽?看把你急的。”
    張梅笑著往旁邊讓了讓,指尖輕輕碰了碰黃鼬的頭,它的絨毛還帶著晨露的涼意,軟乎乎的。
    黃鼬沒停,直衝到林硯的屋門口。
    林硯的屋門掛著塊粗布門簾,上麵印著朵模糊的花,是去年從集市上淘來的。
    它用爪子輕輕扒了扒門簾,沒敢用力,怕扯壞,然後叼著林硯的衣角就往菜園拉。
    拉不動的時候還會用頭輕輕拱拱林硯的腿,像在撒嬌。
    林硯揉著眼睛跟過來,頭發還亂著,發梢沾著根枕頭上的幹草——是之前曬被子時蹭進去的。
    她身上穿的舊布衫領口沒係好,露出裏麵一件淺白色的貼身小衣,袖口還卷著半截。
    可當她看清菠菜芽的高度時,眼角的困意一下子就散了,瞬間笑了出來,連聲音都帶著點剛醒的沙啞:“還真長了!比昨天高了半寸,蘇野說的骨粉正好用上,再拖兩天,芽就跟不上勁了,到時候炒著都沒嚼頭,軟綿綿的不好吃。”
    她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菠菜葉,軟乎乎的,像碰著剛曬過太陽的棉花,舒服得很,“你去叫陳溪姐,她昨天說把骨粉拌了草木灰,我去柴房拿小鏟子,就是上次那個木柄的,你還記得不?柄上還纏著圈細麻繩,防磨手。”
    黃鼬沒等林硯說完,已經往陳溪的屋跑了。
    陳溪的屋門口堆著點曬幹的玉米皮,是準備編籃子用的,金黃色的,曬得很幹。
    它用爪子輕輕扒了扒門簾,門簾是深藍色的,有點褪色,然後站在門口“唧唧”叫了兩聲。
    陳溪正蹲在地上收拾布口袋,袋口用細麻繩係著,她手裏還抓著個小布巾,是用舊衣服改的,用來擦手。
    見黃鼬來了,立刻拎起布口袋跟著走,還不忘把小布巾塞進兜裏:“就知道你會來叫我,昨晚我把骨粉和草木灰拌勻了,還特意用石頭磨了兩回,顆粒磨得細細的,肥勁緩,不會燒芽根。”
    走到菠菜地旁,陳溪解開繩結打開袋口,裏麵的淺白色粉末帶著點細顆粒,是之前攢的舊骨頭——有雞骨頭、豬骨頭,攢了小半個月,然後用塊大青石磨了好幾天才磨細,磨的時候手上還磨出了個小水泡。
    “撒的時候離根一寸遠,咱們的芽根還淺,就像剛學走路的娃娃,身子弱,受不住濃肥,離得近了,芽尖就會焦,到時候就可惜了。”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比了比一寸的距離,生怕林硯撒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