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19.5】
    東康時間：上午十點魯塞時間：下午四點魯塞聯邦首都北境聯盟總部
    巨大的環形會議廳內，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穹頂之下，各國代表的席位呈扇形排列，北境聯盟**萊頓端坐中央主位。木溪文站在發言台前，身形挺拔如鬆，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肅穆的空氣，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諸位代表，關於柯哲文明的詳細資料與分析報告，我方早已完整呈送。相信此刻，你們對這份來自星海彼岸的潛在威脅，已經有了清晰的認知。”他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每一位代表的麵孔，“我們人類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彼此，而是那片深空之中，對我們虎視眈眈的柯哲人！”
    “木溪文隊長，”萊頓**雙手交疊放在光潔的桌麵上，沉穩地開口，“貴方提供的資料，我們確實已經仔細審閱。然而……”他微微停頓，銳利的眼神直視木溪文，“我們聯盟內部仍有一個核心疑問，無法回避。”
    “請講。”木溪文神色不變。
    “正義聯盟，”萊頓的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廳裏回蕩，“至今未能提供柯哲文明即將入侵地球的……直接證據。我們，又該如何僅憑推斷和預警，就完全采信，並據此調整事關聯盟成員國核心安全的重大戰略？”他的質疑直指核心，代表了在場許多人的心聲。
    “直接的、無可辯駁的入侵證據，目前確實沒有。”木溪文坦然承認，沒有絲毫回避，但他的目光反而更加灼亮，如同燃燒的星辰，“但請諸位相信一點——正義聯盟，絕不會在關乎人類種族存續的生死大事上，開任何玩笑！我今日站在這裏，最核心的目的隻有一個：懇請北境聯盟，在當下國際局勢極度敏感、動蕩不安的時刻，務必保持最大限度的克製！尤其是……”他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在關乎終極毀滅的——核武器——使用上！”
    萊頓**沉默了片刻，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冰冷的現實考量：“木隊長，原則很簡單。如果我們的任何一個成員國本土遭受了核打擊，那麽，依據聯盟共同防禦條約，我們別無選擇，必須進行堅決的報複！這是底線。”他環視一周，似乎在尋求共識，隨即話鋒一轉，帶著一絲近乎冷酷的篤定，“況且，我相信，但凡稍有理智的政治家，都不會輕易去觸碰那道開啟地獄之門的扳機。”
    木溪文並未因萊頓**的表態而退縮，他眉頭微蹙，目光如炬，聲音帶著洞悉全局的銳利：“萊頓**，我想您比我更清楚，當下將全球局勢推向混亂漩渦中心的，究竟是哪一方勢力。我們……無法保證他們不會在絕望或瘋狂中，按下那毀滅性的按鈕。”
    “既然貴盟無法約束他國的行為，”萊頓**身體微微後靠，指尖在光滑的桌麵上輕點，帶著一種冰冷的邏輯，“那麽，要求我北境聯盟單方麵放棄核威懾力量，放棄對盟友的最後一道保護承諾，這……是否過於理想化了？”
    “因為我們正義聯盟將提供替代性的、更可靠的保障！”木溪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我們將以行動確保北境聯盟各成員國的核心安全！**先生，請相信，正義聯盟的信譽，遠非北奧斯爾聯邦可比。我們的組織，早在上萬年前的文明曙光中便已存在，曆經滄桑巨變而屹立至今，這份延續本身，就是我們對承諾最有力的背書！”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會場內一張張或沉思或疑慮的臉，拋出了更沉重的砝碼：“而且，想必**閣下也深諳一句古老的東方箴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當我們頭頂那片星空，隨時可能降下遠超我們想象的威脅時，人類內部任何一場失控的核火……都無異於自掘墳墓！我們，承受不起這樣的‘意外’！”
    萊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會議廳內落針可聞，隻有代表們壓抑的呼吸聲。他深邃的目光在木溪文臉上停留了許久，仿佛在權衡那番話語背後千鈞的重量。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公事公辦的平穩：“木溪文隊長，你的立場和憂慮，聯盟已經了解。此事……關係重大，非我一人可決。我們將把相關議題，提交給下一次全體成員國聯合會議深入討論。”
    “好。”木溪文並不意外這個結果，他站起身，挺拔的身影在穹頂燈光下拉長，聲音沉穩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這已是我此刻最大的期望——願人類文明，能尋得團結一致、共禦外侮的那條路。”他微微頷首，轉身，步伐堅定地走出了這座象征著北境權力的殿堂。
    總部大樓外，魯塞下午清冽的空氣撲麵而來。雅軒和周雪妍正站在街角，沐浴在金色的夕陽光暈中，像兩株等待歸巢的溫暖植物。看到木溪文的身影，她們立刻迎了上來，雅軒的眼神裏帶著關切：“溪文，會議……怎麽樣？”
    “情況……還算在軌道上。”木溪文輕描淡寫地回答，不願將內心的審慎預判帶給她們，他話鋒一轉，臉上綻開輕鬆的笑意，“算了，不談這個。雅軒，雪妍，機會難得，我們就在這‘薯條王國’好好逛逛！魯塞可是全球巨頭紮堆的地方，順便……嚐嚐他們聞名天下的薯條！”他指了指周圍。
    的確，魯塞街頭仿佛被薯條的香氣浸透。目光所及之處，十有八九的行人手中都托著金黃色的紙筒，裏麵是堆得冒尖、熱氣騰騰的油炸薯條，邊走邊吃，構成一道獨特的市井風景。木溪文攔住一位步履匆匆、同樣捧著薯條的當地大叔，用流利的格蘭語詢問哪家的薯條最地道。大叔熱情地指向不遠處一條飄著濃鬱香氣的巷子：“Cheess！必須是Cheess！百年老店，魯塞的薯條魂！”
    循著指引，他們很快找到了那家門麵古樸卻人聲鼎沸的“Cheess”老店。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混合著油炸食物焦香、奶酪濃香和人群熱浪的氣息洶湧而來。店內幾乎座無虛席，喧鬧聲、歡笑聲、餐具碰撞聲交織在一起。他們費了好大勁，才在角落找到一張剛空出來的小圓桌。
    木溪文拿起桌上那份被翻得有些卷邊的菜單，果然，上麵密密麻麻一大半都是各式各樣的薯條：撒著海鹽的原味、裹著香料的辛辣味、淋著濃厚肉醬的……琳琅滿目。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最經典的那一欄，對走過來的侍者說：“麻煩來三份……嗯，就經典蛋黃醬配薯條吧。”他笑著向兩位女孩解釋，“聽說這裏的蛋黃醬和剛出鍋的薯條，是絕配中的絕配。” 空氣中彌漫的誘人香氣，仿佛已經提前印證了這份期待。
    不多時，侍者端來了三份熱氣騰騰的薯條。金黃色的薯條被炸得恰到好處，根根挺立，邊緣泛著誘人的焦褐，散發出混合著土豆醇香和油脂焦香的霸道氣息，引得木溪文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他拿起一根，隻聽“哢嚓”一聲輕響，酥脆的外殼應聲而裂，露出裏麵沙糯綿軟的內芯。入口的瞬間，鹹香酥脆與內裏的粉糯甘甜完美融合，再蘸上店家特製的、口感醇厚微酸的蛋黃醬，那滋味……木溪文在心裏默默搖頭，某些快餐連鎖的薯條，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他正想招呼兩位女孩快嚐嚐，目光掃過她們，卻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拘謹。雅軒和周雪妍都端坐著，眼神時不時瞟向桌上誘人的食物，又迅速移開，臉頰上悄然飛起兩抹淡淡的紅暈，拿著餐具的手指也有些無措。
    “怎麽了？”木溪文有些疑惑，“是不合口味嗎？要不……再點點別的？”
    兩個女孩聞言，頭搖得像撥浪鼓，臉上的紅暈似乎更深了。木溪文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她們這是……在意在他麵前的吃相？他心底失笑，臉上卻露出溫和的理解：“別這麽拘束嘛，美食當前，盡情享用才是正理。你們就在這兒安心吃，我出去透透氣。”說著，他站起身，體貼地離開了座位。
    他走到店門外，隔著潔淨的玻璃窗，悄悄回望。果然，他剛一離開，雅軒和周雪妍仿佛鬆了口氣，對視一眼，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意，這才拿起薯條，小口小口地品嚐起來，姿態放鬆了許多。木溪文站在街邊，無奈又寵溺地搖搖頭，在路旁的行人椅上坐下，將目光投向魯塞充滿藝術氣息的街景。
    魯塞的街道仿佛一座露天的漫畫博物館。兩側建築的牆壁，不再是單調的磚石或塗料，而是被色彩斑斕的大型壁畫占據。憨態可掬的丁丁和他的小狗米盧正定格在一麵高牆上，進行著永恒的冒險；不遠處，藍精靈的村落隱在褪色的磚牆角落。這個國土麵積並不遼闊的聯邦，卻孕育了無數影響世界的漫畫大師，空氣中仿佛都飄散著自由想象的油墨氣息。木溪文漫無邊際地想著，讓思緒在溫暖的夕陽裏飄蕩。
    “溪文？真的是你？”
    一個帶著驚喜、又有些熟悉的女聲，毫無預兆地在他身側響起。
    木溪文循聲轉頭。隻見幾步開外，站著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她戴著一副寬大的太陽鏡，遮住了小半張臉，身上穿著一條剪裁合體的露肩連衣裙，勾勒出優美的線條。她款款走近，抬手優雅地摘下了太陽鏡，露出一張明豔照人的臉龐。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眼角下方那顆小小的、恰到好處的美人痣，為她極具侵略性的美貌平添了幾分獨特的韻味。木溪文微微一怔，隨即認出了來人，臉上綻開真誠的笑容：“木夢瑤？真是……好久不見了。”
    “是呀，好久不見，”木夢瑤背著手，微微歪頭，水靈靈的大眼睛含著笑意，毫不避諱地打量著他，“話說，我們的大忙人，怎麽有空跑到魯塞來了？”
    “和北境聯盟那邊談點事情……”木溪文簡潔地回答，隨即反問，“你呢？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個嘛……”木夢瑤豎起一根纖細的食指抵在紅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波流轉間帶著一絲神秘，“是秘密哦，不告訴你。”她隨即輕笑出聲，打破了那份故作的玄虛，“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在魯塞大學讀博呢，法律係。”
    “原來如此。”木溪文了然地點點頭，學霸之路，倒很符合她的風格。
    “嗯……”木夢瑤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精準地投向“Cheess”店內靠窗的位置，唇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了然笑意，“看起來……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呢？那兩位漂亮女孩，是你的同伴？”
    “這個……你怎麽知道？”木溪文有些意外。
    “女人的第六感，可是很準的哦。”木夢瑤眨眨眼，笑容帶著促狹，“而且……隔著玻璃都能感覺到，她們看你的眼神，可不隻是‘同伴’那麽簡單呢。”她語氣篤定。
    木溪文心頭一跳，正想腹誹“你這第六感不如去算命”，一個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寒流的聲音，已經帶著強烈的存在感，在他身後響起：
    “溪文，她又是誰？”
    木溪文隻覺得後背瞬間竄上一股涼意，他僵硬地轉過身，對上雅軒那張明顯罩上了寒霜的臉。他連忙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解釋道：“雅軒，這位是我以前的朋友，木夢瑤。”
    “哦？朋友？”木夢瑤像是覺得這局麵很有趣，非但沒有收斂，反而火上澆油般，向前一步，那雙嫵媚的眼睛直視著雅軒，又瞥了一眼跟過來的、同樣帶著警惕神色的周雪妍，狡黠地一笑，“你確定……真的隻是‘朋友’嗎？”
    木溪文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內心仿佛有十萬匹脫韁的野馬在瘋狂奔騰，卷起漫天塵土。他在心底無聲呐喊：喂喂！我承認當年是對你有過好感！但那是因為你長得確實賞心悅目！再說了，對美好事物心生向往不是人之常情嗎？而且……你不是……（他硬生生刹住這個危險的念頭）……
    “好啦好啦！”木夢瑤看著木溪文那副如臨大敵、百口莫辯的窘迫模樣，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像朵驟然盛放的玫瑰，衝散了緊繃的氣氛，“不逗你了，瞧你緊張的。真的是朋友啦！”她揮了揮手中的太陽鏡，語氣輕鬆，“我還得回去趕我那要命的博士論文呢，先走一步啦！”
    她朝木溪文，也朝雅軒和周雪妍方向，落落大方地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踩著輕快的步伐，像一陣明豔的風，匯入了魯塞街頭熙攘的人流，很快便消失在拐角處。隻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水氣息，和原地表情各異的三人。
    木溪文望著木夢瑤消失在街角的身影，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吐盡，雅軒那帶著明顯不悅的聲音便幽幽響起，像一陣帶著涼意的微風拂過他的耳畔：
    “溪文……真沒想到，你的‘朋友’緣……還挺旺的嘛。”那“朋友”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這個……真的隻是認識很久的普通朋友，”木溪文立刻轉過身，臉上堆起緊張又討好的笑容，試圖用輕鬆的語氣化解空氣中的醋意，“別……別多想啦，真的沒什麽……”
    “哥……”周雪妍站在一旁，看著他這副手足無措、努力解釋的模樣，忍不住抿嘴輕笑，清澈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促狹，卻沒有再添油加醋。
    “咳，”木溪文趕緊轉移話題，努力驅散這微妙的氣氛，“走走走，還有好些地方沒逛呢！比如那個大名鼎鼎的撒尿小童雕像，就在市政廳前麵……來都來了，不去看看多可惜！”他打著哈哈，率先邁開步子，試圖用行程的轉換掩蓋內心的那點狼狽。
    時間悄然流逝。當木溪文再次留意腕表時，東康時間已指向下午六點。然而此刻的魯塞，陽光依舊帶著午後的暖意。長途飛行和時差的威力終於顯現，兩位女孩靠在後排座椅上，呼吸均勻而綿長，已然沉入夢鄉。
    雅軒側身蜷縮著，頭枕在木溪文結實的大腿上，睡顏恬靜，幾縷發絲散落在他的褲子上。另一側，周雪妍則歪著小腦袋，輕輕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木溪文垂眸看著依偎在自己身側的兩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全然信賴和依賴的暖流悄然包裹了他。心中掠過一絲帶著自嘲的感慨：這情形，倒真應了那句……左擁右抱？隻是這份旖旎背後，沉甸甸的責任感遠多於輕浮的遐思。
    狹小的空間裏，彌漫著少女熟睡時散發出的、混合著淡淡馨香與溫暖體息的氣息，清甜而安寧，讓木溪文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漸漸放鬆下來，心緒難得地平和。就在這份寧靜中，靠在他肩頭的周雪妍，粉嫩的唇瓣忽然無意識地翕動了幾下，發出極其細微、如同夢囈般的呢喃。
    木溪文屏住呼吸，微微側耳，凝神細聽。
    那聲音輕飄飄的，帶著睡夢特有的模糊和脆弱，卻像一根細小的羽毛，準確無誤地搔刮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哥……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木溪文的心尖仿佛被這夢中的囈語輕輕燙了一下。他無聲地笑了，那笑容裏盛滿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虔誠的溫柔。他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姿勢，生怕驚醒她，隻是用低得幾乎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氣音，對著那沉睡的容顏，許下穿越夢境與現實的諾言：
    “嗯，不會離開你的，雪妍。哥……從不食言。” 那聲音輕如歎息，卻重若千鈞，在寂靜的空氣裏，無聲地刻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