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血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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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隊行至鷹愁澗,獠牙的伏兵如毒蛇般從峭壁撲下。
箭矢撕裂晨霧,黃玉卿猛拽念安滾落車底,一支淬毒狼牙箭釘入她方才所立之地,箭尾翎毛赫然染著與鬆脂餅相同的香料。
護衛隊與鐵狼死士在狹窄山道血戰,火藥包炸開時,黃玉卿瞥見獠牙左臉那道猙獰刀疤——正是當年靖王宴上,被她用簪子劃傷的惡奴!
當最後一具鐵狼屍體倒下,黃玉卿從獠牙懷中摸出半塊令牌,背麵刻著扭曲的“靖”字。
她將令牌投入火堆,火光映著她冷冽的眼:告訴靖王,朔北的火,能燒盡一切肮髒。”
鷹愁澗的晨霧濃得化不開,像一匹浸透了寒氣的白綾,緊緊裹挾著蜿蜒的山道。馬蹄踏在濕滑的青石上,發出沉悶而急促的回響,敲在每一個趕路人的心上。黃玉卿坐在一輛裝著鐵胚的馬車前轅,背脊挺得筆直,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不斷掃視著兩側陡峭如刀削斧劈的岩壁。霧氣流動,那些嶙峋怪石的陰影仿佛活了過來,扭曲著,窺伺著。一種源自本能的寒意,順著她的脊椎悄然爬升。
“娘親,怕。”念安的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小臉埋在她腿側,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孩子天生的敏感,讓她也感受到了這令人窒息的壓抑。
黃玉卿沒有低頭,隻是用空閑的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小手,掌心幹燥而溫暖,傳遞著無聲的安撫。“不怕,娘親在。”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平穩,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磐石,瞬間壓下了周遭的恐慌。然而,就在她話音落下的刹那——
“咻——!”
尖銳的破空聲撕裂了濃霧!那聲音不是一支,而是無數支,如同地獄裏湧出的毒蜂,帶著刺骨的殺意,從兩側高聳的峭壁上傾瀉而下!
“敵襲!護住貨物!結陣!”護衛隊長的嘶吼聲瞬間被淹沒在金鐵交鳴和淒厲的慘叫聲中。箭矢如暴雨般砸落,釘入車廂、木箱,甚至穿透了來不及躲避的護衛身體。濃稠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與晨霧的濕冷混合,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腥。
黃玉卿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同時,她猛地側身,用盡全身力氣將念安從車轅上拽下,兩人狼狽地滾入馬車底下冰冷的泥濘中。幾乎是同一瞬間,一支粗大的狼牙箭帶著沉悶的“噗嗤”聲,深深釘入她方才所立的車轅木板!箭尾的翎毛在霧氣中微微顫動,那熟悉的、刺鼻的香料味,混雜著濃烈的血腥,直衝鼻腔——正是鬆脂餅上那股味道!
“娘親!”念安嚇得小臉煞白,卻死死咬著嘴唇沒哭出聲,隻是用盡全力抱緊黃玉卿的胳膊。
“別怕!抱緊我!”黃玉卿低喝一聲,眼神卻冰冷得如同極地寒冰。她迅速從腰間摸出兩把短匕,反手塞進念安手裏。“護好自己,誰靠近就刺!”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念安用力點頭,小手緊緊攥住冰冷的匕首柄,指節泛白。
山道上已徹底陷入混戰。獠牙的鐵狼死士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身黑衣,臉上塗抹著詭異油彩,動作凶狠迅捷,招招致命。他們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亡命之徒,配合默契,專攻護衛隊的薄弱環節。狹窄的山道限製了護衛隊的人數優勢,血肉橫飛,慘叫聲、怒吼聲、兵刃碰撞聲震耳欲聾。
“火藥!用火藥包!”黃玉卿從車底縫隙中觀察戰局,厲聲高喊。這是她提前準備的殺手鐧,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用。幾個護衛聽到命令,冒著箭雨,將幾個用油布包裹的圓球奮力擲向峭壁上箭矢最密集的幾個黑影。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連響起!火光衝天,濃煙滾滾,碎石如雨點般砸落。幾個鐵狼弓箭手被炸得血肉模糊,慘叫著摔落下來。爆炸的衝擊波暫時遏製了峭壁上的箭雨,也給山道上的護衛隊爭取到了喘息之機。
就在這爆炸的火光與濃煙交織的瞬間,黃玉卿的目光如同兩道淬毒的利箭,死死鎖定了衝在最前麵的那個鐵狼首領——獠牙!他身材魁梧如鐵塔,手中一柄厚背砍山刀大開大合,每一刀都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擋者披靡。濃煙掠過他的臉,那道從左眉骨斜劈到嘴角的猙獰刀疤,在火光映照下如同一條蜈蚣,扭曲而猙獰!
是他!黃玉卿的心髒猛地一縮!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多年前,京城靖王府那場奢華卻暗流洶湧的夜宴。一個粗鄙的惡奴仗勢欺人,企圖輕薄一位侍女。當時還是閨閣小姐的她,情急之下拔下頭上的金簪,狠狠劃向那惡奴的臉!正是這道疤!當時那惡奴捂著臉,怨毒的眼神如同淬毒的針,讓她至今記憶猶新!原來他就是獠牙!靖王豢養的惡犬!
“獠牙!”黃玉卿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刻骨的恨意,穿透了戰場的喧囂,清晰地傳入對方耳中。
獠牙揮刀劈倒一個護衛,聞聲猛地轉頭。當他看清車底泥濘中那個眼神冰冷如霜的女人時,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隨即被一種更加瘋狂、更加猙獰的怨毒所取代。“是你!黃家賤婢!”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瘋熊,揮舞著沉重的砍山刀,不顧一切地朝著黃玉卿藏身的馬車猛衝過來!沿途的護衛試圖阻攔,卻被他勢大力沉的刀勢逼退,甚至有人被刀風帶倒。
“保護夫人!”護衛們嘶吼著,拚死圍堵。
黃玉卿眼中寒光爆射!她猛地從車底翻滾而出,動作迅捷如獵豹,避開了橫掃而來的刀風。泥水濺了她一身,卻毫不在意。她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精鋼短劍,劍身寒光凜冽。獠牙一擊落空,刀勢用老,胸前露出一絲破綻。黃玉卿看準時機,如同毒蛇出洞,短劍化作一道冷電,直刺獠牙的心窩!
“找死!”獠牙怒吼,強行扭身,厚背砍山刀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回撩!刀劍交擊,發出刺耳的金鐵摩擦聲!巨大的力量順著劍身傳來,震得黃玉卿虎口發麻,短劍幾乎脫手。她借力向後翻滾,卸去力道,同時左手一揚,幾枚淬著幽藍光芒的細針(她隨身攜帶的暗器)如流星般射向獠牙的麵門!
獠牙大驚,揮刀格擋,叮叮幾聲,細針被盡數蕩開。這瞬間的遲滯,給了護衛們寶貴的時間。幾名精銳護衛從側麵撲上,刀槍齊上,死死纏住了獠牙。山道上的戰鬥已接近尾聲。鐵狼死士雖然凶悍,但終究寡不敵眾,在護衛隊以命相搏的圍攻下,一個接一個倒下。最後一名死士被長矛洞穿胸膛,發出不甘的嗥叫,轟然倒地。
獠牙被數人圍攻,身上添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動作漸漸遲緩。他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猛地發出一聲嘶吼,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竟將圍攻他的兩名護衛硬生生震退,轉身就想向峭壁上攀爬逃竄!
“哪裏走!”黃玉卿早已蓄勢待發。她看準獠牙轉身露出的後背,腳尖在濕滑的泥地上一點,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疾射而出!手中短劍不再是刺,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狠狠抹向獠牙的後頸!
“呃啊——!”獠牙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巨大的身軀猛地一僵,隨即重重地向前撲倒,砸在冰冷的泥水裏,鮮血瞬間染紅了一大片。他掙紮著想要回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怨毒和恐懼。
黃玉卿麵無表情地站在他身邊,短劍上的血珠順著劍尖滴落。她俯身,無視獠牙怨毒的目光,冰冷的手指探入他懷中,摸索著。很快,她摸出了一塊堅硬冰冷的金屬物——半塊殘破的青銅令牌!令牌邊緣粗糙,似乎是被硬生生掰斷的。正麵模糊不清,但背麵,一個扭曲猙獰的“靖”字,在血汙和泥濘下,依舊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森!
黃玉卿捏著那半塊令牌,指尖的冰冷仿佛能凍結靈魂。她緩緩直起身,目光掃過滿地的狼藉——破碎的車輛,散落的貨物,倒下的護衛和敵人屍體,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念安不知何時已從車底爬出,小臉上沾著泥點,卻緊緊抱著那兩把短匕,大眼睛裏沒有淚水,隻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和後怕。
蕭勁衍帶著後續的護衛隊策馬趕到,看到眼前的景象,臉色鐵青,目光落在黃玉卿手中的令牌上,眼中怒火熊熊燃燒。
“收拾戰場,救治傷員。”黃玉卿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她走到仍在燃燒的火堆旁——那是爆炸後未熄的餘燼。她將那半塊刻著“靖”字的令牌,毫不猶豫地投入了跳躍的火焰中。
“嗤啦——”
令牌接觸火焰,發出一聲輕微的爆響,隨即被橘紅色的火舌吞噬。那扭曲的“靖”字在火光中扭曲、變形,最終化為飛灰,消散在帶著血腥味的晨風裏。
火光跳躍,映在黃玉卿臉上,明滅不定。她的眼神深邃如寒潭,所有的憤怒、恨意、殺機,都被這極致的冷靜所包裹,沉澱成一種更加可怕的力量。她抬起頭,目光越過燃燒的火堆,投向鷹愁澗外那片更加廣闊、也更加危機四伏的天地。
“告訴靖王,”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幸存者的耳中,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和決絕,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凍土上,“朔北的火,能燒盡一切肮髒。”
風卷著火堆的餘燼和血腥氣,打著旋兒升騰而起。鷹愁澗的濃霧似乎被這血與火驅散了一些,露出慘白的天空。一場精心策劃的伏擊,以獠牙和他鐵狼死士的全軍覆沒告終。但那半塊投入火中的令牌,那扭曲的“靖”字,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朔北上空,掀起了足以顛覆一切的滔天巨浪。靖王,這隻蟄伏已久的毒龍,終於露出了他猙獰的爪牙。而朔北,也將在血與火的洗禮中,迎來最嚴峻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