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皇宮的紫宸殿裏，炭火燒得並不旺，寒意順著金磚縫隙往上冒，裹得嚴嚴實實的大臣們卻額角見汗。少帝坐在龍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禦案上的奏折 —— 那是朔北送來的求援信，蕭明軒的字跡力透紙背，字裏行間都透著戰場的緊迫，還附了一張折疊的圖紙，說是羅刹國正在造的重炮，畫得比尋常野戰炮粗壯三倍。
    “陛下，絕不能再等了！” 兵部尚書李大人往前邁了一步，朝服的下擺掃過地麵，帶起細微的聲響，“羅刹國已占西域三城，若再讓他們突破朔北，下一步就是關中！朔北是咱們的屏障，蕭勁衍夫婦就算再強，也扛不住羅刹國的傾國之力，咱們必須派主力支援！”
    他話音剛落，戶部尚書王大人就皺著眉反駁：“李大人說得輕巧！去年黃河決堤，國庫的銀子剛拿去賑災，現在糧草隻夠京城禁軍三個月用度，怎麽派主力？再說，蕭勁衍在朔北經營十年，手握重兵，又剛練出什麽‘火器營’，咱們要是幫他打退了羅刹國，他要是趁機壯大，回頭反咬咱們一口，誰能擋得住？”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水裏，殿內瞬間安靜下來。少帝的目光掃過大臣們的臉，有的低頭不語，有的麵露猶豫 —— 誰都知道，朔北如今的實力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邊陲小地，蕭勁衍的騎兵能三天奔襲千裏，黃玉卿的工坊能造出比羅刹國還厲害的火器，若是沒了羅刹國這個威脅，朔北會不會變成第二個 “靖王”？
    少帝心裏也犯嘀咕。他想起三年前，蕭勁衍派念北來中原通商，帶來的朔北瓷器比官窯的還精致，絲綢比江南的還順滑，當時他就覺得不對勁 —— 一個邊陲之地，怎麽能在短短幾年裏變得這麽富庶？後來念安帶特種小隊幫朝廷剿滅了太行山的匪患，他親眼看到那些士兵手裏的短銃，能在百步之外打穿鐵甲，心裏的忌憚就更深了。
    “陛下，臣有一言。” 禦史大夫張大人站了出來，聲音比前兩位平緩些，“羅刹國是外敵，朔北是內藩，外敵當前，應先攘外而後安內。但支援也需講究策略，不必派主力，可先給些糧草、武器，再允許朔北在中原招募兵員，既幫他們解了燃眉之急，也能避免朔北因兵力過盛而生異心。”
    少帝的指尖頓了頓，目光落在禦案角落的一個錦盒上 —— 那是昨天收到的密報，說是蕭明軒在黑鬆穀用新造的火器伏擊了羅刹國的精銳，三百個羅刹兵死了兩百多，還繳獲了兩車火藥。密報裏還提了一嘴，說朔北的火器比羅刹國的射程遠、射速快，連撞針都是用波斯精鋼做的。
    他忽然想起去年黃玉卿送給他的那支 “朔北筆”，筆杆是用西域硬木做的，筆尖是純銀的，當時他隻覺得精致，現在想來，黃玉卿連一支筆都能做得這麽講究，那火器營的武器怕是真的厲害。若是能讓朔北把火器技術交出來，朝廷的禁軍就能更加強大，到時候不管是羅刹國，還是朔北，都不用再忌憚了。
    “傳朕的旨意。” 少帝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帝王的威嚴，“著戶部撥糧草五萬石、火藥三千斤，兵部撥舊弩兩千張、甲胄五百副，即刻運往朔北；另，允許朔北在中原各州府招募兵員，人數不得超過五千，由地方官府協助登記，但需將招募名冊抄錄一份送兵部備案。”
    大臣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 這哪裏是支援，分明是 “有限度的幫忙”。糧草和武器隻夠朔北撐兩個月，招募的兵員還要受朝廷監管，既不會讓朔北因缺糧而敗，也不會讓他們有足夠的力量壯大。李大人還想再勸，少帝卻擺了擺手：“就這麽定了，退朝。”
    大臣們陸續退出紫宸殿，少帝卻沒走，而是讓太監把朔北的使者傳了進來。使者是蕭明軒的貼身親兵，名叫陳武，身上還穿著朔北的玄色軍服，袖口沾著些塵土，顯然是從戰場直接趕來的。
    “草民陳武，參見陛下。” 陳武跪在地上，聲音帶著旅途的疲憊，卻依舊挺直了脊背。
    少帝看著他，指了指禦案上的重炮的圖紙：“這圖紙，你家將軍說是羅刹國要造的重炮？真能打三裏遠？”
    “回陛下，是真的。” 陳武抬頭，眼神堅定，“黑鬆穀的俘虜招認，羅刹國已經造了兩門樣炮，試射時打穿了三尺厚的土牆，若是真運到朔北，咱們的堡壘怕是擋不住。我家夫人正在工坊改良炮管，想造出能克製它的火器，隻是…… 硫磺和精鋼還不夠。”
    少帝心裏一動，手指敲了敲禦案：“朕聽說，你們的火器營用的燧發槍，比羅刹國的還厲害？”
    陳武愣了一下，隨即低頭道：“是我家夫人改良的，射程比羅刹國的遠兩丈，還不容易卡殼。”
    “很好。” 少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卻沒再提火器的事，而是從袖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遞給陳武，“你把這封信帶給蕭勁衍，告訴他，朕給的支援已經在路上了，讓他好好守住朔北，別讓朕失望。”
    陳武接過信，雙手捧著，心裏卻有些疑惑 —— 陛下怎麽沒提派主力的事？但他不敢多問，隻能躬身道：“草民遵旨，定將陛下的旨意帶到。”
    陳武退出去後，少帝叫來了貼身太監李忠：“你去查查，昨天送密報的人，是不是還說了別的？尤其是關於朔北火器營的，一點都不能漏。”
    李忠躬身應道：“奴才遵旨。對了，陛下，昨天戶部王大人的管家，偷偷給羅刹國的使者送了封信，被錦衣衛的人截住了，現在信在錦衣衛指揮使手裏，要不要呈上來？”
    少帝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手指攥緊了龍椅的扶手，指節泛白：“呈上來。”
    李忠很快拿來了信，信紙是用西域的桑皮紙做的，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內容卻讓少帝心頭一寒 —— 信裏說，朔北的硫磺隻夠一個月用度，讓羅刹國盡快派兵攻打於闐，切斷朔北的硫磺補給。落款沒有名字，隻畫了個小小的銅錢標記。
    少帝把信紙揉成一團，扔進炭盆裏，火苗瞬間把紙團吞了進去，化作一縷黑煙。他盯著跳動的火苗，眼神變得幽深 —— 王大人是前朝老臣，一直和靖王有交情，靖王倒台後，他收斂了不少，沒想到竟還敢私通羅刹國。
    “李忠，這件事別聲張。” 少帝的聲音冷得像冰，“你讓錦衣衛盯著王大人，看看他還有哪些同夥。另外，給朔北的糧草裏，多摻些陳糧，火藥裏少放些硝石 —— 朕要讓蕭勁衍知道，他的生死，還攥在朕的手裏。”
    李忠心裏一哆嗦，連忙躬身道：“奴才遵旨。”
    少帝走到殿門口，推開厚重的宮門，寒風瞬間灌了進來，吹得他的龍袍獵獵作響。遠處的宮牆覆蓋著一層薄雪，像一條白色的巨龍，蜿蜒伸展。他想起小時候，太後曾告訴他，帝王的心就像這宮牆，看似堅固，實則處處都是權衡。
    朔北需要中原的支援，中原需要朔北擋著羅刹國，而他需要的，是一個既打不退又餓不死的朔北。至於王大人私通羅刹國的事，或許…… 還能派上別的用場。
    他轉身回到殿內，拿起禦案上的朔北求援信，手指劃過 “蕭勁衍” 三個字，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笑。這場戰爭，打的不僅是戰場，更是人心。而他，要做那個掌控人心的人。
    隻是他沒注意，炭盆裏未燒盡的信紙碎片，正隨著黑煙飄出殿外，落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個淡淡的黑色印記，像一顆藏在暗處的毒瘤，等著時機成熟，便會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