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軍院工坊的鍛鐵聲，從晨光微亮時便響徹南城。趙老鐵拄著木拐站在鐵砧旁，獨眼裏映著跳躍的爐火，粗糙的手掌反複摩挲著剛鍛打的火銃槍管毛坯。昨夜蕭明軒的托付，讓他一夜沒合眼 —— 這火銃是朔北對抗強敵的利器，槍管若是出了差池，戰場上折損的就是弟兄們的性命。
    “老趙，歇會兒吧，這活兒急不得。” 旁邊編織藤筐的老兵遞來一碗涼茶，“你這腿剛敷了藥，別又站僵了。”
    趙老鐵搖搖頭，將涼茶一飲而盡，喉結滾動間，目光卻鎖在槍管毛坯的斷麵：“這精鐵看著成色足，可裏麵藏著暗裂，尋常鍛打看不出來，真到了戰場上，連續發射三五次就可能炸膛。”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蕭明軒一身常服，身後跟著兩名工坊的年輕工匠，手裏捧著一個木匣：“趙師傅，我帶了之前試做的火銃槍管過來，你幫著看看？”
    趙老鐵接過木匣，打開的瞬間，眉頭便擰成了疙瘩。他拿起一根槍管，湊近爐火仔細查看，又用小錘輕輕敲擊，側耳聽著聲音的變化。片刻後，他重重歎了口氣：“將軍，您聽這聲音，發悶不脆，說明裏麵有氣眼。去年我在工坊時就提過，咱們用的精鐵雖然是西域運來的，可冶煉時火候沒控好，雜質沒除幹淨，鍛打時再怎麽用心，也難除根。”
    年輕工匠不服氣地插嘴：“趙師傅，我們都是按您留下的圖譜鍛打的，火候也掐得準，怎麽會有問題？”
    “圖譜是死的，鐵是活的。” 趙老鐵拿起小錘，在槍管某處輕輕一點，“你們看，這裏的紋路歪了，就是鍛打時沒順著鐵的肌理來，強行塑形，才憋出了暗裂。之前工坊裏沒人注意這個，我提過兩次，可那時忙著趕製火藥，沒人當回事……”
    蕭明軒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想起去年羅刹國一戰，有幾名士兵的火銃突然炸膛，當時以為是操作不當，如今看來，竟是槍管本身的隱患。若不是趙老鐵提醒，下次再遇上大戰，不知要折損多少人手。
    “母親說過，空間裏有種‘雲紋礦’，冶煉出來的鐵比尋常精鐵堅韌三倍，還能減少雜質。” 蕭明軒立刻吩咐工匠，“你們現在就去庫房支取雲紋礦，按趙師傅的法子重新冶煉，所有已製成的火銃槍管，都要重新檢查，有暗裂的一律銷毀，絕不能流入軍中！”
    趙老鐵聞言，獨眼裏閃過一絲光亮：“雲紋礦？我年輕時在中原聽過，說是能煉出‘削鐵如泥’的好鋼，沒想到夫人竟有這般寶貝。有了這礦，再配上‘九轉鍛打法’，保管能做出最好的槍管！”
    “九轉鍛打法？” 蕭明軒來了興致。
    “是我師傅傳下來的手藝，要反複鍛打九次，每次都要在不同火候下淬煉，費時費力，但出來的鐵器，能扛住火炮的後坐力。” 趙老鐵語氣裏帶著自豪，又有些猶豫，“隻是這法子要耗費不少體力，我這腿……”
    “您放心，我讓工坊裏的年輕工匠跟著您學，您隻需要指點火候和手法。” 蕭明軒拍了拍他的肩膀，“榮軍院的工匠們，都是上過戰場的弟兄，最懂兵器的重要性，他們肯定會用心學。”
    正說著，一名親衛騎馬匆匆趕來，翻身下馬時，神色急切：“將軍！念北大人派來的人在府中等候，說西域商隊出了事！”
    蕭明軒心中一緊，立刻辭別趙老鐵，快步趕回將軍府。府中客廳裏，一名商隊鏢師渾身是傷，左臂纏著滲血的布條，見到蕭明軒，立刻跪地道：“將軍，我們護送的商隊在西域黑沙嶺遇襲了！對方有百餘人，騎著快馬，手裏拿著彎刀，還有幾杆不知名的火器，專挑我們裝軍械零件的馬車搶，弟兄們拚死抵抗，還是讓他們搶走了三車零件，還有五個弟兄沒回來……”
    “軍械零件？” 蕭明軒眉頭緊鎖，“那批零件是要運給西域都護府的，用來維修火銃和火炮，怎麽會被盯上？”
    鏢師從懷裏掏出一塊染血的金屬碎片，雙手奉上：“對方的彎刀上刻著奇怪的紋路，不是西域任何部落的標記，也不是羅刹國的樣式。我們拚死搶下了這塊碎片，念北大人說，讓將軍務必看看。”
    蕭明軒接過碎片，放在燈下細看。碎片邊緣鋒利，上麵刻著交錯的黑色紋路，像沙漠裏的漩渦，又像某種圖騰，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他突然想起昨日參軍提到的 “陌生服飾的人”，難道就是這批劫匪？
    “念北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蕭明軒問道。
    “念北大人說，她已經派人去黑沙嶺附近探查，還讓將軍問問榮軍院的西域老兵，有沒有人認識這種紋路。另外，她擔心對方還會對其他商隊下手，已經加派了護衛，讓將軍這邊也多留意邊境的動靜。”
    蕭明軒立刻讓人去榮軍院，請幾位西域出身的老兵過來。半個時辰後，三名老兵站在客廳裏，看著碎片上的紋路，臉色都變了。
    “將軍，這是‘黑沙部’的標記！” 最年長的老兵聲音發顫，“黑沙部是西域最神秘的部落，常年住在黑沙嶺深處，從不與外界往來，傳說他們擅長用毒和機關，還藏著某種秘密武器。幾十年前，有個部落不小心闖進他們的地盤，最後全族都沒了蹤跡，後來就沒人敢靠近黑沙嶺了……”
    “可他們為什麽要搶軍械零件？” 蕭明軒追問。
    老兵搖了搖頭：“不知道。黑沙部從不參與西域的紛爭，更不會搶商隊的貨物。這次他們突然出手，還專搶軍械零件，怕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蕭明軒走到窗邊，望著西方的天空。夕陽正沉，將雲層染成暗紅色，像極了黑沙嶺的風沙。黑沙部突然現身，搶走軍械零件，他們的目的是什麽？是自己要用，還是替別人搶的？若是後者，背後會不會還有更大的勢力？
    “你們再想想，有沒有關於黑沙部的其他消息？比如他們的武器、兵力，或者和其他部落的往來？” 蕭明軒又問。
    老兵們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年長的老兵開口：“我年輕時聽族裏的老人說，黑沙部的人身上都帶著一種‘黑沙香’，聞著像燒焦的草木，而且他們的眼睛在夜裏會發光。還有，黑沙嶺深處，好像藏著一座廢棄的古城，沒人知道裏麵有什麽……”
    蕭明軒將這些信息一一記下，心裏的疑慮越來越重。他讓人送老兵回榮軍院，又立刻提筆給念北寫信，讓她重點探查黑沙部與古城的關係，同時加強對西域商路的保護。
    夜色漸深，將軍府的燈還亮著。蕭明軒看著桌上的金屬碎片，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火銃的隱患剛有解決的頭緒，西域又冒出神秘的黑沙部，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聯係？他總覺得，平靜的表麵下，正有一股暗流在湧動，而這股暗流，或許比之前的羅刹國，更難對付。
    窗外，一陣風吹過，帶著幾分涼意。蕭明軒走到門口，望著榮軍院的方向，那裏的鍛鐵聲已經停了，隻有零星的燈火還亮著。他知道，不管接下來有什麽危險，隻要朔北的軍民同心，就一定能扛過去。可他沒注意到，桌角的金屬碎片，在燈光下，那黑色的紋路似乎又深了幾分，像在無聲地訴說著某個被遺忘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