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西使獻寶藏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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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北新都的博覽會已至第七日,日頭剛爬過東邊的望海樓,朱雀大街上便湧滿了人。街側的展台從綢緞莊的雲錦到工坊的燧發槍模型,從西域的和田玉到中原的宣紙,琳琅滿目得讓人挪不開眼。穿短打的牧民攥著剛賺的銀錢,正對著玻璃鏡裏的自己咧嘴笑;戴方巾的中原商人圍著酒坊的新釀果酒,鼻尖幾乎要湊到酒壇口;連穿胡服的西域貴族,也正拿著念北工坊出的羊毛毯,反複摩挲著上麵細密的織紋。
“聽說今日有貴客到?” 賣糖畫的老漢一邊轉著熬糖的鍋,一邊跟旁邊的布商搭話。布商剛從朔北實業的展台訂了十匹毛呢,聞言點頭:“可不是嘛!昨兒就聽說羅刹國的使團要來了 —— 就是去年被咱們打回去的那個,這回來,怕是來賠罪的。”話音剛落,街盡頭傳來一陣馬蹄聲。先是兩隊披甲的朔北騎兵開路,銀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腰間的長刀懸得筆直;緊接著是四輛裝飾華貴的馬車,車簾繡著黑色的熊紋,正是羅刹國的圖騰。街上的喧鬧漸漸靜了,百姓們都踮著腳看,有人攥緊了手裏的糖畫,有人悄悄往騎兵身後挪了挪 —— 去年戰爭的硝煙雖散,那支帶著火槍的軍隊,仍是不少人心裏的陰影。
議事廳裏已備好茶點,青瓷茶杯裏泡著朔北特有的雪頂鬆針,茶湯清冽得泛著淡綠。黃玉卿坐在主位左側,身上穿的是石青色暗紋褙子,袖口繡著幾枝墨竹,襯得她眉眼間多了幾分沉靜。她指尖撚著茶蓋,輕輕刮著浮沫,目光卻落在廳外 —— 昨兒念安派人來報,說羅刹使團隨行的不僅有文官,還有三個穿牛皮靴的漢子,走路時腳底板沾著鐵屑,倒像是常年跟火器打交道的匠人。
“王爺,夫人,羅刹國使團到了。” 侍衛長的聲音在廳外響起。蕭勁衍放下茶盞,沉聲道:“傳。” 他今日穿了常服,墨色錦袍上隻繡了一圈銀線暗龍,可坐姿依舊挺拔如鬆,目光掃過廳門時,帶著久經沙場的威嚴。
最先進來的是羅刹國的使者,名叫伊萬,高鼻梁深眼窩,頭發卷得像羊毛,身上的錦袍繡滿了金線,卻總讓人覺得有些刻意的張揚。他身後跟著兩個文官,還有三個穿灰布袍的漢子,都低著頭,手指卻不自覺地摩挲著袖口 —— 那動作,黃玉卿看得分明,是常年握火槍留下的習慣。
“朔北王殿下,護國夫人殿下,” 伊萬說著生硬的漢話,彎腰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手裏捧著一個鎏金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卷明黃色的國書,“我國沙皇陛下聽聞朔北舉辦盛會,特命在下前來道賀,順帶奉上去年議定的賠款 —— 黃金五百斤,還有西伯利亞南部的鐵礦開采權文書。”
蕭明軒從西域趕回來參加博覽會,此時正站在蕭勁衍身側,聞言上前接過托盤,仔細驗看了文書上的印璽,才低聲對蕭勁衍道:“父親,印璽是真的,鐵礦的地界也標注清楚了。”
黃玉卿抬眼看向伊萬,嘴角噙著淺淡的笑:“伊萬使者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朔北與貴國已簽訂和平條約,往後當以貿易為重,共守邊境安寧才是。”伊萬眼睛亮了亮,連忙道:“夫人說得是!我國沙皇也希望能與朔北通商。不過……”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廳角擺放的燧發槍模型,“在下聽說,朔北的火器甚是精良,去年若不是貴軍火器厲害,我國也不會……” 他幹笑兩聲,“不知朔北可否將火器的製法,或是成品賣給我國?我國願意出高價 —— 十倍於中原的價!”
這話一出,廳裏的氣氛頓時靜了。念安站在黃玉卿身後,手指悄悄按在腰間的短刀上,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 去年羅刹國就是憑著火器逞凶,如今戰敗了倒想搶技術,簡直是癡心妄想。
黃玉卿卻依舊笑得平靜,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緩緩道:“使者說笑了。朔北的火器,並非什麽不傳之秘,隻是這器物的製法,牽扯到朝廷的規製 —— 你也知道,朔北雖是自治,卻仍屬大靖版圖,火器之事,需得朝廷點頭。”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伊萬驟然僵硬的臉上,又補充道,“況且,朔北的和平,從來不是靠器物撐起來的。去年貴軍來犯,朔北軍民死傷無數,那些犧牲的士兵,可不是靠火器就能活過來的。”
這話柔中帶剛,既點明了 “朝廷” 這個擋箭牌,又暗指了羅刹國的侵略行徑。伊萬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他身後的一個灰袍漢子忍不住抬頭,剛想開口,卻被伊萬狠狠瞪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蕭勁衍這時才開口,聲音低沉卻有分量:“火器之事,不必再提。若是貴國想通商,朔北歡迎 —— 念北,你跟使者說說通商的條款。”
念北從人群後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本賬冊,聲音清亮:“回父親,回使者。朔北願與貴國交易的商品有三類:一是烈酒、肉幹等軍需物資,二是毛呢、地毯等手工製品,三是藥材、種子等民生之物。貴國需以皮毛、礦產、或是西域的香料來換,價格按市價的九成算 —— 畢竟是盟友,朔北願意讓利。” 她翻開賬冊,指著上麵的條目,“這是詳細的價目表,使者可以看看。”
伊萬接過賬冊,手指在 “礦產” 二字上反複摩挲,心裏卻有些不甘 —— 他這次來,主要目的就是火器,可看蕭勁衍和黃玉卿的態度,顯然是不會鬆口了。他沉吟片刻,又道:“夫人,王爺,我國沙皇還讓在下帶了個消息 —— 西方有新的部族崛起,名叫‘日耳曼’,已經越過了烏拉爾山,聽說他們也在造火器,還比我國的更厲害。沙皇擔心他們會東進,到時候……” 他看向黃玉卿,“怕是會影響朔北的邊境。”
這話一出,念安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他之前派去西域的探子,也曾提過一句 “西方有異族活動”,但沒說具體的名字和動向。如今伊萬特意提起,是真心提醒,還是想挑撥朔北與其他勢力的關係?
黃玉卿心裏也咯噔一下 —— 她穿越前曾聽過 “日耳曼” 這個名字,知道這支部族後來有多強悍。若是他們真的東進,怕是比羅刹國更難對付。但她麵上依舊不動聲色,隻是淡淡道:“多謝使者告知。朔北會留意邊境動向,也會與西域盟友互通消息,不會讓第三方勢力影響到咱們的和平。”
伊萬見黃玉卿不上套,也不再多言,隻是草草看了價目表,便答應了通商的條款。又寒暄了幾句,便帶著隨從告辭了。
待使團走後,議事廳裏的人都鬆了口氣。蕭明軒先開口:“父親,母親,這伊萬看著老實,可話裏話外都在試探,尤其是那幾個隨從,剛才我看見他們在偷偷記議事廳的位置,還往工坊的方向張望。”
念安點頭附和:“我也注意到了,那三個灰袍漢子,手指上有火藥的痕跡,走路的姿勢像是軍人。恐怕不是什麽匠人,是羅刹國的探子。”
黃玉卿放下茶盞,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探子倒不可怕,怕的是他們背後的消息。伊萬說的‘日耳曼’,你們怎麽看?”
念北皺著眉:“我之前跟西域的商人聊過,他們說西方最近不太平,有部族在打仗,隻是沒想到會波及到咱們這邊。若是真有這麽一支勢力東進,咱們的火器技術,怕是不能再藏著了 —— 得讓工坊加快改良,還要多訓練火器營。”
蕭勁衍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依舊熱鬧的博覽會,沉聲道:“念安,你讓人盯著羅刹使團的動向,他們在新都的一舉一動,都要報上來。明軒,你回西域後,跟盟友們通個氣,讓他們也留意西方的動靜。念北,通商的事要抓緊,但也要防著羅刹國耍花樣,尤其是礦產交易,得派自己人去監工。”
“是!” 三人齊聲應道。
黃玉卿也站起身,走到蕭勁衍身邊,目光落在街上遊樂的孩童身上 —— 那些孩子手裏拿著風車,笑得無憂無慮,絲毫不知道遠方可能潛藏的危機。她輕輕歎了口氣:“和平日子過久了,總有人會忘了戰爭的苦。不過也好,這樣的熱鬧,咱們得守住。”
蕭勁衍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而有力:“有你在,有孩子們在,有朔北的軍民在,咱們一定能守住。”
這時,念安的貼身侍衛匆匆跑進來,低聲道:“公子,剛才跟著羅刹使團的隨從,在工坊附近徘徊,被我們的人抓了現行,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張圖紙,上麵畫著工坊的布局。”
念安眼睛一沉:“帶上來!”
侍衛應了聲,轉身出去。黃玉卿看著蕭勁衍,眼底掠過一絲冷意:“看來,這羅刹國,還是沒徹底安分啊。”
蕭勁衍冷哼一聲:“不安分也無妨,正好讓他們看看,如今的朔北,不是他們能隨便窺探的。”
不多時,侍衛押著一個灰袍漢子進來,那漢子低著頭,雙手被綁在身後,身上還沾著泥土 —— 想來是被抓時掙紮過。念安上前,從侍衛手裏拿過圖紙,展開一看,上麵用炭筆勾勒著工坊的大致輪廓,甚至還標注了火器存放的方向,雖然粗糙,卻也看得出來是精心觀察過的。
“說,是誰讓你畫的?” 念安聲音冰冷,目光如刀,落在漢子身上。
漢子渾身一顫,卻咬著牙不說話。
黃玉卿走上前,目光掃過漢子的手腕 —— 那裏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像是被火槍的撞針燙傷的。她心裏有了數,緩緩道:“你是去年被俘的羅刹士兵吧?朔北寬宏,放你們回去,你們就是這麽報答的?”
漢子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震驚 —— 他確實是去年被俘的士兵,後來被釋放回國,這次是奉命跟著使團來打探消息的,沒想到會被認出來。
“我…… 我……”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黃玉卿歎了口氣:“念安,把他關起來,好好審問。若是他肯說實話,或許還能留他一條命。若是不肯……” 她沒再說下去,但語氣裏的威嚴,卻讓漢子渾身發冷。
念安點頭,讓人把漢子押下去。議事廳裏又恢複了平靜,隻是每個人心裏都多了一層警惕 —— 羅刹國的試探隻是開始,遠方的 “日耳曼” 更是未知的威脅。這博覽會的熱鬧之下,早已暗流湧動。
黃玉卿走到窗邊,看著天邊漸漸落下的夕陽,夕陽的餘暉灑在新都的屋頂上,鍍上了一層金輝。她輕輕撫摸著腰間的玉佩 —— 那是空間的信物,裏麵儲存著足夠的藥材和糧食,是朔北最後的底牌。隻是她知道,光靠空間是不夠的,朔北的強大,終究要靠自己的實力。
“母親,您在想什麽?” 念北走過來,輕聲問道。
黃玉卿回頭,對她笑了笑:“沒什麽,隻是在想,這博覽會結束後,咱們該好好規劃一下明年的事了。工坊要擴建,學堂要增開,還要派人去西方打探消息…… 日子,怕是又要忙起來了。”
念北笑著點頭:“忙點好,忙點才踏實。”
遠處的街上,傳來孩童的笑聲,風車轉動的聲音隱約可聞。黃玉卿看著那片熱鬧,心裏暗暗道:不管未來有多少風雨,這朔北的煙火氣,她一定要守住。而那些潛藏的危機,那些未知的敵人,她也會一一應對 —— 為了蕭勁衍,為了孩子們,為了這片她付出了畢生心血的土地。
隻是她沒注意到,在議事廳外的街角,一個穿胡服的男子正悄悄看著這裏,手裏握著一枚奇特的銅符,符上刻著陌生的紋路 —— 那紋路,既不是中原的,也不是西域的,更不是羅刹國的,倒像是來自更遙遠的西方。男子看了片刻,轉身消失在人群中,隻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