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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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同樣出身於士族,鐵成的祖上可以追溯到商朝時期的遺民貴族。
那是正兒八經的千年世家。
清河房氏這樣的家族在他家裏,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可是現如今,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小家族裏出來的角色,卻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之臣。
而且還比自己年輕不少,這讓鐵成心裏就有些不舒服了。
好在自家的子孫還算爭氣,前兩屆已經陸續在科舉上嶄露頭角。
單就這一點上來說,便讓鐵成臉上不免露出得意的神情。
宰相又怎麽樣!
家裏後輩不爭氣,就算是皇帝也沒用!
就算老子比不上你,可俺兒子比你兒子強多了!
想到這一點,鐵成心靜了,氣也順了。
這時,其他一些考官們也陸陸續續改完了又一輪的試卷,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了起來。
“不得不說,陛下這一次出的題目還是挺妙的,就算是老夫親自上場,麵對此題怕是也要躊躇許久,這些年輕的士子們能寫成這樣,真是不容易啊!”
一位年輕的時候,曾在隋朝考中榜眼的官員,一臉感慨道。
“陸大人過謙了,您當年那篇策論,大家夥都是看過的,洋洋灑灑,氣勢磅礴,誰人看了不得大喊一聲‘彩’啊!
隻可惜當時您試卷上不慎滴落一滴墨汁,這才從頭名狀元變成了榜眼,實在是太可惜了!”
這人說完話,一旁的官員紛紛點頭,顯然對姓陸的官員極為敬佩。
這時,鐵成也是一臉恭敬地來到了陸大人的身邊,躬身請教道:
“陸大人,晚輩看了這許久的試卷,能入眼的不過一兩人而已,若是按照如此嚴格的標準下去,那這一屆入圍的學子人數怕是要成為曆屆最少的一次,如此一來,陛下那邊的臉麵怕是……”
雖然鐵成極為傲慢,但是在眼前此人麵前卻拘謹的像個學生,原因無他,隻是因為此人曾經點撥過鐵家的後人,因此被鐵成銘記在心。
那人聽到鐵成的話,不由皺起了眉頭。
“果真到了如此差勁的地步?”
陸延年看向其他考官,見其他人也是一副點頭的模樣,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哪!要真是如此的話,那到時非但陛下顏麵受損,那他這個主考官怕是也要成為詩書上的笑柄了!
不行!你們把卷子拿過來,本官要親自過目!”
眼見陸延年發話,其他幾人連忙將自認為考的還可以的卷子抱了過來。
所有人都站在了陸延年的身後,就好像等待老師批改作業的學生一般,等待著結果。
“這個不行!簡直不知所雲……”
“這個立意不好,不該得這麽高分數的!”
“這個寫的花團錦簇,卻是離題萬裏,廢掉了……”
“這個倒是言之有物,說得還有幾分道理,隻是這筆字,太過潦草,陛下的書法造詣人盡皆知,要是選上這個給陛下送過去,豈不是自取其辱嗎?”
陸延年一口氣,直接連著將七八份原本被眾人挑選出來的試卷給判處了死刑。
眼看剩下的試卷越來越少,眾人的神色也變得越來越嚴峻了。
“陸大人,這樣下去,怕是不行吧……要是到時候連一個像樣的都沒有,怕是不好給陛下交待啊……”
有人出聲阻止道。
卻見陸延年一臉冷俊朝那人瞪了一眼,冷聲道:
“你懂什麽!既然這一次的難度如此巨大,那麽越是如此,我等對於考試成績越要嚴格起來!
正所謂寧要好桃一個,也不要爛桃一筐,這是連老百姓們都知道的道理,難道你們還不明白?
中榜的人數少,並不丟人,可要是我等昧著良心,將那等不入流的試卷,圈入榜內,那才是將自己名字掛在恥辱柱上的蠢事啊!
你們難道想要後世子孫,每當談起此次科舉,便將我等拿殘次品的文章濫竽充數的事情,拿出來鞭撻一番?”
麵對著陸延年聲嘶力竭的質問,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與之前公開姓名的考試不同,這一次,隨著考生的姓名全被遮掩,這些主考們罕見地也沒了過去那些私相授受的心思。
因為既然不知道姓名,考題又是陛下親自出的,他們就是想幫忙也是無處下手。
與其如此,還不如認認真真批改試卷,為朝廷挑選出幾個有用之才。
這樣他們也能成為這些人的座師,享受著香火恩情,也算是得到了不錯的好處。
眼下,在陸延年的質問下,所有人這才發現了問題的核心所在。
是為了替陛下挽尊,以至身後遺臭萬年,還是堅守節操,留下一個好名聲?
答案則是顯而易見的。
“陸大人,你不用說了,我等心意已定!此次考試,一切以您馬首是瞻,寧要好桃一個,絕不要爛桃一筐!”
“對!寧要好桃一個!不要爛桃一筐!”
“大不了,這一次一個中榜的都不錄取,咱們也算是創造曆史了!”
一時間,考場裏,人聲鼎沸,所有人顯然全都站在了陸延年這一邊。
望著眼前的一幕,陸大人一臉欣慰地點了點頭。
“有卿如此,何愁我大唐無人哉?”
他朝眾人行了一禮,眾人也對他回了一禮。
在這之後,陸大人繼續坐在桌子前,將剩下的試卷逐一甄別起來。
再一連丟棄了幾張考卷之後,一張討論商鞅變法與古今之義的試卷落在了陸大人的視線之中。
隻是匆匆度過開頭的幾行字之後,就見陸延年一下子猛然站了起來。
“呼!”
陸延年倒吸一口涼氣,眼神之中,迸發出一種難以置信的神色。
“好文章!真是好文章啊!有此文章,本次科舉即便顆粒無收,也已經無憾了!”
說著,在眾人的疑惑的神色中,隻見陸大人將文章從頭到尾的讀了起來。
“利者,義之和也。聖王治世,未嚐棄利,然必以義裁之。昔禹疏九河,天下蒙其利而不言利;周公製禮,財用豐而民不怨……”
陸延年的聲音抑揚頓挫,讀得朗朗上口。
可考場裏,眾人的神情卻如同喝了酒一般,如癡如醉。
到了最後,即便陸延年已經讀完了許久,眾人還陷入文章之中,無法自拔。
與此同時,房家內。
房遺愛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撓了撓屁股,翻身繼續睡了起來。
禮部衙門裏,夜色更加深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