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得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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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導組有著極限權威,連費剛和廖得水都不敢擅櫻其鋒,更不用說交警區區一個綜合中心主任了。僅僅半小時後,祝一凡的身影就被交警大隊那深不見底的夜色重新“吞”了回去。
一腳剛踏進院門,那團糾纏了他半宿、仿佛擁有獨立意識的濃霧,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魚,從四麵八方驟然聚攏,急速凝結,無聲無息地將整棟大樓包裹其中。
恍然間,這現代化的建築竟如海市蜃樓般懸浮於一片縹緲虛無之中。
“都說交警樓是迷霧之樓,果然名不虛傳!”祝一凡低聲咒罵,喉嚨又幹又緊,一路狂灌的礦泉水在胃裏咣當作響,在稀釋酒精?純粹是一貼心理安慰劑,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倔強儀式感。他甚至能腦補出那些隱藏在濃霧深處的掌櫃們,正對著他狼狽的樣子發出無聲的譏笑。
對麵的汽貿城一片冷寂,當年網絡大戰時那些神出鬼沒、扒皮拆骨的手段,像冰冷的針尖刺著他的記憶,讓他對這迷霧的敬畏,或者說恐懼更深一層。
2、
視線回到燈火通明的交警正門處,矗立著兩尊門神般的特警雕塑,臂膀上的督察紅袖標紅得刺眼。他們手持閃著冷光的酒精測試儀,目光如探照燈,掃描著每一個進出人員的靈魂,精準得像在給嫌疑犯建檔。
躲是沒戲了!硬著頭皮上吧!
祝一凡臉頰上那點可疑的紅暈騙不了人,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那象征審判的紅色端口,鼓足了肺活量。
“呼!”
&ng/100ml!”冰冷的電子音報出了一個讓祝一凡差點咬到舌頭的數字。
“0??”
祝一凡脫口而出,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這機器是剛才被濃霧灌醉了短路了嗎?還是大佬們看他可憐,臨時給他開了個科技掛?
那位酷哥特警眼皮都沒抬一下,用一種關愛智障的語氣棒讀:“怎麽?你對這個數字不滿意?想換個帶小數點的?” 隨即,他目光越過祝一凡,鎖定在他身後排隊的張明身上,語氣瞬間切換成冰渣模式:“已測人員立即離開!禁止逗留,影響執法秩序!”
這變臉速度堪稱川劇大師。
張明有些納悶,“老祝啊,你這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居然是零?”
祝一凡正一頭霧水地挪開兩步,兜裏的手機就像催命符一樣瘋狂震動,他沒有例會張明,接通之後是牟大海那破鑼嗓子在吼:“老大!過了沒?過了沒?!”
劫後餘生的祝一凡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感覺肺管子都被榨幹了:“過了…祖宗保佑,今天大概是本家灶王爺親自下凡當安檢員了!”
“嘿嘿!” 牟大海在電話那頭得意地笑出了豬叫聲,“灶王爺?對對對,那就是我…是我…給他們準備的是壞的檢測儀,就等你過關後再換回來。”
祝一凡恍然大悟,眼角餘光瞥見手機屏幕上關青禾的名字瘋狂閃爍,心頭那點死裏逃生的慶幸瞬間被澆了個透心涼,五味雜陳。
“換什麽換!”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牟大海你腦子被驢踢了?!讓所有人都過關才是最好的掩護。你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操作,是嫌張林盯我不夠緊,非要給他遞個放大鏡嗎?”
剛掐斷跟牟大海的通話,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兩位女子恰好與他迎麵撞上。
“老祝!膽兒是真肥了?連我的電話都敢不接?!”關青禾的聲音帶著薄怒,嗔怪地瞪著他,“我還以為你喝趴下了,正想打電話讓你千萬別來大隊找死呢!”
祝一凡的目光在她那張熟悉又莫名透著疏離感的臉上逡巡了幾秒,沉默得像塊石頭,才硬邦邦地擠出幾個字:“不勞費心,運氣好的時候,閻王都不收的。”
關青禾臉上掠過一絲真正的驚訝,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仿佛要在他身上找出作弊的芯片:“你不是去了酒店赴約嗎?…這運氣…嘖嘖,老天爺給你開的是至尊VIP單行道吧?”
“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祝一凡主任?”關青禾身邊的女子開口了,聲音溫婉,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
她看上去比關青禾年長幾歲,氣質極為獨特,既有江南水鄉的柔婉風韻,眉宇間又透著一股北方的明豔大氣,身材更是曲線玲瓏,堪稱完美。在祝一凡有限的閱曆裏,唯一能與之掰手腕的,大概隻有不久前剛被茅台從頭到胸都滋養過的錢惠子了。
關青禾正要介紹:“這位是張市長的夫…”
“張市長”三個字如同火星子濺進了油鍋,祝一凡心裏那點不痛快瞬間點燃。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強行打斷關青禾,身體微微後傾拉開距離,生怕對方聞出自己身上若有若無的酒氣,臉上堆起一個努力顯得真誠但怎麽看都像假笑的笑容,衝著那位絕色佳人就是一鞠躬:“哎呀!失敬失敬!您一定就是張市長的千金小姐吧?!久仰久仰!”
他聲音洪亮,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隨即又轉向正巧從旁邊辦公室踱步而出,臉上掛著標準領導式微笑的張林,語氣充滿了由衷的僅限於此刻讚歎:“張市長!您這基因真是絕了!令愛當真是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啊!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空氣瞬間凝固!張林臉上那完美的微笑“哢嚓”一聲僵住,像劣質的麵具裂開了縫。眼尾蟄伏的法令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驟然扭曲、顫動。鏡片後麵掠過一絲冷血動物捕食前的寒光,銳利得能剝皮拆骨。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刀鋒。
“哼!好!眼!力!”
三個字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冰碴,砸在地上鏗鏘作響:“這是我夫人!”
說完之後,張林甚至懶得再看祝一凡一眼,拂袖轉身,每一步都帶著要把地板踏穿的怒氣值,徑直離去。留下祝一凡石化在原地,臉上那點假笑徹底碎成了渣。關青禾死死咬著下唇,肩膀微微抖動,憋笑憋得快要內傷。
直到那對尊貴的夫婦消失在走廊盡頭,祝一凡才懊惱地狠狠抓了把自己頭發,發出痛苦的**:“我靠!這破嘴!真是犯賤,這叫什麽事兒!一句話把大佬得罪透了…”
剛癱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椅子上,關青禾的信息就追魂奪命般殺了過來:“【怒火表情】什麽毛病?!話都不讓人說完就搶答?!老祝,沒回你信息是因為在陪張市長和張夫人!他們在談的事情很重要也很私密!唉,具體不能多說,算了…【歎氣表情】”
祝一凡盯著屏幕,心髒還在後怕地狂跳。
張林臨走時那刀鋒般的眼神,絕對百分百鎖定了他。他趕緊撥通鄭錚的電話,聲音帶著點劫後餘生的顫音:“老板!我…我剛才好像把張市長得罪慘了!他…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無聊!”
鄭錚在那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語氣充滿了不耐煩,“祝一凡!敏感對警察是好品質,但過度敏感就是病!得治!你要像相信我一樣相信張市長的胸襟和為人!這是我作為領導給你的忠告!莫名其妙!”說完,他“啪”一聲直接掛了電話。
祝一凡舉著忙音的手機,一臉懵逼:信你?信你啥?信你坑我比誰都積極嗎??
心煩意亂地推開窗想透口氣,結果,“劈啪!” 整層樓的霓虹燈管像是被無形的剪刀瞬間剪斷了電源,集體熄滅!濃稠的霧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鬼,立刻順著門縫、窗縫瘋狂地湧入,帶著刺骨的陰冷。他手中握著的半瓶礦泉水瓶壁,瞬間凝結出一層細密冰冷的水珠。
“操蛋的鬼霧!見鬼的鬼樓!我他麽的就不應該離開穩辦!” 祝一凡低聲咒罵,被酒精蹂躪過的神經在冰霧的刺激下陣陣抽痛,“當初腦子是被驢踢了才接了這個差事吧?簡直是主動跳進妖怪的老巢,送肉上門!”
這棟白天還閃閃發亮的玻璃幕牆大樓,此刻在濃得化不開的霧海中,徹底褪去了所有現代文明的偽裝,像一條被海妖塞壬吸幹了血肉、遺棄在幽冥之海的巨大白骨,嶙峋、詭異、散發著不祥的氣息。黑暗放大了恐懼,也放大了他對這棟樓以及它背後可能隱藏的鬼市秘密那該死的無法抑製的好奇。這種矛盾感啃噬著他,讓他坐立不安。
關青禾的電話又執著地響了起來。
祝一凡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隻覺得心裏像堵了一團濕棉花。事態撲朔迷離,他對她的信任正如同窗外的濃霧,越來越重,撥不開,看不透。
他任由鈴聲在空曠的辦公室裏絕望地回響,直到徹底安靜。
2、
大約半小時後,手機再次不屈不撓地震動起來。祝一凡料定又是關青禾的轟炸,煩躁地抓過手機一看,屏幕上赫然跳動著另一個名字:錢惠子。
“喂?祝大主任?虛驚一場!恭喜過關呀!” 錢惠子慵懶帶笑的聲音傳來,像隻撓人心肝的小貓爪子。
“你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祝一凡沒好氣地道。
“說了嘛,707的VIP客戶,總有點別人沒有的小便利嘛。”錢惠子輕笑,帶著點得意,“最擅長的就是利用這點便利,搞點…嗯,特殊定製服務。怎麽樣,用戶體驗還滿意嗎?”
“你是說…牟大海那孫子是你…安排的?”祝一凡瞬間反應過來,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女人竟然能把手伸進督察組的裝備裏!這能量比他想得更恐怖!
“誒~我可什麽都沒說哦!”錢惠子立刻撇清,聲音卻透著狡黠,“隻是想表達一下,不希望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坑朋友的掃把星,從此失去一位…重要的朋友兼潛在客戶嘛。”
她把“潛在客戶”幾個字咬得很輕,卻又無比清晰。
“你在哪?”
“辦公室壓壓驚,一會兒就上樓休息了唄。”
錢惠子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誘惑,“時間還早呢,祝大主任,要不…咱們再出來喝一輪?主題就為慶祝你虎口脫險!”
“還喝?!” 祝一凡差點跳起來,“姑奶奶!饒命!我這小心髒剛經曆完過山車,再喝?張市長要是半夜來個回馬槍,我這身皮怕是要掛在交警隊門口當警示教育展板了!”
“嘖~不敢出來?金屋藏嬌了不成?還是…” 錢惠子拖長了調子,語氣變得曖昧又促狹,“有人正在你辦公室裏…提供跪式服務呢?”
“顯然啊!” 祝一凡沒好氣地順著她的話頭懟回去,“那你期望是誰?”
“失蹤一天的青禾呀,不拿出點態度怎麽行!” 錢惠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也許正一臉楚楚可憐地陪你漫步在這浪漫的迷霧鬼樓裏,上演患難見真情呢!”
“迷霧?等等…你在交警隊?” 祝一凡悚然一驚,猛地站起身看向窗外翻滾的濃霧。
“是啊,”錢惠子承認得幹脆利落,甚至帶著點無辜,“我以為當麵邀請會顯得更有誠意呢,沒想到…還是被無情拒絕了。”
她歎了口氣,聲音裏滿是“受傷”的委屈。
“算了吧!” 祝一凡端起桌上冰冷的咖啡猛灌了一口,試圖壓下心頭的悸動,“吳定波要知道我大半夜跟他女神在鬼樓下私會,估計得把我拆零碎了,骨頭渣子都扔進這迷霧裏當養料!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灰白,鬼市的傳說和眼前這詭異的迷霧重疊,一種混合著恐懼和強烈探索欲的電流竄遍全身。
“既來之,則安之嘛。”錢惠子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聲音蠱惑,“不喝酒也行,帶你去個地方開開眼界?保證比站在這兒吹冷風有意思。”
“哪裏?”祝一凡警惕地問,心髒卻不爭氣地加快了跳動。直覺告訴他,她說的地方會這跟鬼市有關。
果然,錢惠子在電話那頭咯咯輕笑,像是夜鶯在唱歌,卻帶著一絲危險的顫音:“地方嘛…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去咯。隻等你三分鍾,不下來就算自動棄權,過了這村…” 她故意停頓,留下無限的遐想或者說是威脅的空間。
“天氣冷得能凍掉鼻子,我看我還是棄權保平安算了!” 祝一凡故意拔高音量,身體卻誠實地走向門口。
錢惠子像是沒聽見他的退縮之意,輕飄飄地拋出一個致命的誘餌:“就不想知道這座迷霧之城的秘密?想知道那些掌櫃們是怎麽在督察組眼皮底下玩轉乾坤的?去了那兒…事半功倍哦。說不定,還是解開你眼下困境的…唯一突破口呢?”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哢噠”一聲撬開了祝一凡心中那扇名為作死好奇心的大門。鬼市的陰影與他麵臨的困局交織,恐懼被巨大的誘惑暫時壓製。
媽的,死就死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三分鍾後,祝一凡如同掐著秒表般,身影精準地出現在錢惠子麵前,氣息微喘,眼神卻亮得驚人。
“喲~夠快的啊,男人!” 錢惠子被他突然出現嚇了一跳,隨即嬌笑著輕拍他肩膀,“三分鍾整,一秒不差!嘖嘖,這效率…”
“打住!” 祝一凡立刻板起臉打斷她,一本正經,“對男人,別提快這個字!傷自尊!懂不懂?”
“我去!” 錢惠子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更響亮的笑聲,花枝亂顫,“老祝!本以為你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是我眼拙了!這車飆得…讓人猝不及防啊!夠勁兒!”她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胸前那片引人犯罪的飽滿曲線隨著笑聲起伏,在昏暗中劃出驚心動魄的弧度。
祝一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片戰略高地上短暫停留了一瞬,腦子裏下意識地比較了一下:嗯,張市長夫人那身雍容華貴是頂級的,但眼前這規模…帶來的視覺衝擊力絕對是核彈級的!都是頂級美女,各有千秋。
他趕緊移開視線,掩飾性地咳了一聲,攤手道:“女神!少貧!趕緊的,到底去哪兒?別賣關子了!”
話音普落,濃霧在他們周圍翻滾,如同蟄伏的巨獸,而錢惠子那神秘莫測的笑容,仿佛是通往另一個未知世界的邀請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