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互傾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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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公安部十一局的領導們如候鳥般掠過全國各大省會,在一次次高屋建瓴的調研後,終於凝練出一條鐵律:城市的動脈再強,若鄉村的毛細血管淤塞,終究會引發全身的壞死。這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微循環戰略”,既像手術刀般精準,又如春風化雨般綿長。
    鹽瀆市局的動員大會上,廖得水自然不會缺席。他不僅“攜”思想參會,還“攜”上了崔媛媛,以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麽叫“聯合調研的精髓,在於聯合的不僅是文件,還有人。”
    崔媛媛的手機剛摸出來,張得祥的奪命連環Call便如暴雨般砸來。她歎了口氣,關機。而電話那頭的張得祥早已暴跳如雷,立刻命令王洋給高娟“出題”,誓要整治這個“廖氏安祿山”。
    可王洋的電話剛撥出去,便收到一個爆炸性消息:鬼市遭國際刑警突襲,高娟落網。
    “國際刑警?”張得祥眉心擰成川字,指尖在桌麵上敲出沉悶的節奏,“查查關氏那邊有沒有被波及。”
    王洋手忙腳亂地搜集情報,最終確認:關山一派安然無恙,甚至連歸墟服務器都提前轉移了。
    “國際刑警?國際他媽!”張得祥猛地拍桌,力道之大,震得茶杯裏的水紋如地震波般擴散,“王洋,你知道大廈是怎麽倒的嗎?”
    王洋搖頭。
    “從來不是被外力推倒的。”張得祥冷笑,“塌樓的裂縫,往往先從內部裂開,關山這個大傻B終於忍不住給我遞刀子了。”
    王洋試探道:“那廖得水那邊……?”
    張得祥頹然點頭,擺手示意暫停。
    2、
    關青禾癱在辦公椅上,像被抽去骨架的軟體動物,聲音嘶啞如破舊風箱:“老祝…要不是怕明天局裏頭條是‘女警官腰椎間盤突出之謎’,我真想讓你立刻、馬上、原地把我的骨頭一節節拚回去…”
    祝一凡正被神秘山莊的記憶困擾,答得心不在焉。
    就在此時,鬼市總部和分部同時遭遇第二輪清剿,高娟落網的消息如閃電般劈進辦公室。
    距離與聶風雲約定的內存卡交接隻剩半小時,祝一凡盯著手機屏保發呆,魂飛天外:“青禾,電視台那幫人搞定了?”
    “嗯。”關青禾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的風暴,起身逼近,目光如探照燈般在他臉上掃射,試圖鑿穿他偽裝平靜的冰麵。
    “你…幹嘛這樣看我?”祝一凡勉強扯出一個笑,像用膠水粘上去的麵具。
    關青禾沒回答,而是猝然撲進他懷裏,雙臂如鐵箍般鎖住他的腰,臉頰死死貼在他胸口。刹那間,她發間的梔子香與那夜殘留的雪鬆冷冽在空氣中廝殺、糾纏,掀起一場窒息的風暴。
    “小姐姐,這可是辦公室…”祝一凡機械地撫著她的發絲,語氣帶著警示,“攝像頭無處不在,不怕被人撞見?”
    “不怕!”關青禾仰起臉,眸中碎光流轉,“老祝,這些日子你都不靠近我,那我隻好主動了。”她輕笑,美得讓小城霓虹黯然失色,“我們這樣…像不像偷嚐禁果的亞當和夏娃?”
    祝一凡心底歎息,那個潛藏的視頻一旦曝光,這段感情恐怕會粉身碎骨。他低頭,吻輕如鴻毛般落在她眼瞼上,珍重得如同擦拭一件易碎的贗品古董。
    這個吻,深情裏裹著冰冷的距離感。
    關青禾摟得更緊,幾乎要勒斷他的肋骨:“老祝,你待我真好…還能再好一點嗎?”
    祝一凡腦中莫名響起《戀人未滿》的旋律:“再靠近一點點,我就跟你走。”跟我走?可走到哪一步才算盡頭?他扯出一個荒涼的微笑,胸腔裏翻湧著背叛、柔情與絕望的雞尾酒。
    恰在此時,手機屏幕亮起,聶風雲的信息如冰錐刺破溫存:“交易改期,晚十點,老地方,不見不散。”
    祝一凡暗自冷笑:“這孫子,說話不算數是常態。”但轉念一想,又有些感激至少,聶風雲又給了他幾個小時不帶猜忌的“親密無間”。
    3、
    “老祝,聽說了嗎?高娟的鬼市被端了…”關青禾壓低聲音,眼裏閃著狡黠的光,“我就知道,費青書一倒,他背後的勢力都得跟著完蛋。”
    “青禾,你們說什麽呢?我這耳朵可自帶雷達啊!”張明的聲音如背後靈般炸響,驚得兩人筷尖上的肉丸子差點叛逃。
    關青禾不慌不忙,攤開瑩白的手掌:“證據呢?”
    張明一愣:“什麽證據?”
    “指控他人誹謗,連錄音都沒有?”她眸色陡然鋒利,“身為警務人員,空口白牙就想敲詐?”
    張明瞬間蔫了,幹笑擺手:“開玩笑的!哪能幹那下三濫的事?”
    關青禾眼中狡黠一閃:“既然沒證據,那敲詐失敗!”
    張明撫掌大笑:“老祝啊,你跟青禾在一塊,怕是被她賣了還替她數錢呢!”
    未等祝一凡從“被賣”的震驚中回神,關青禾已笑靨如花地接過話頭:“老張,七龍酒店,今晚哪間包廂?”
    “嘖嘖,真請啊?”張明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當然請…”關青禾晃了晃她那如同魔盒般的手機屏幕,笑容甜美得能滴出蜜,卻又暗藏殺機:“不過…是你請。剛才誰說我和老祝有不正當男女關係來著?嘖嘖,這罪名可不小。這段錄音要是不小心傳到督察那邊… 您說,這頓飯夠不夠您反省的?”
    “你錄…錄音了?!青禾,你也太那個啥了…”張明瞬間麵如土色,像棵被霜打蔫了的大茄子,“我認栽!我認栽還不行嘛!姑奶奶,您這心眼兒…怕是比那篩糧食的籮筐眼兒還密實.罷了罷了,我認栽!可今天我確實有事,明晚!明晚我定好包廂,恭候二位大駕蒞臨七龍28樓。唉,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順便給石頭上了個潤滑油…”
    4、
    金黃的銀杏葉簌簌飄落,鋪就一地碎金。當成瑩踏著落葉從容走來時,祝一凡脊背陡然竄上一股寒意。
    這個女人像博物館裏的青銅器:端莊華美的皮相下,沉澱著千年的鏽毒,足以蝕穿時光。
    “瑩姐!”關青禾熱情揮手,笑容明媚如朝陽。
    成瑩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詫異,隨即輕笑:“咱們同在一個屋簷下,碰麵倒像闊別多年的老友。”她指尖拂過石凳,聲音輕緩如羽毛搔過耳膜,“就像這宋瓷,光照不到的暗處,早已布滿冰裂紋,隻等某個臨界點的震動,便徹底分崩離析。”
    祝一凡條件反射般殷勤拂去落葉:“成指導批評得是,我這協調工作還差得遠。”
    “我可不敢隨意敲打你,祝主任太謙虛了。”成瑩眼波流轉,笑意像塗了層清漆般浮在表麵,“不過,其他單位都眼紅您麾下有三朵金花呢。可是…你身處蜀地,卻不知其樂。”她忽然傾身向前,帶來一絲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聲音輕緩得像羽毛搔過耳膜,卻字字如針:“我來綜合中心也有些時日了,這接風洗塵的酒杯…似乎還沒機會沾濕我的唇呢?”
    “我作證!老祝就是個工作狂,迎來送往和單位聚餐一直沒做好,我們綜合中心的凝聚力始終在零點上下,恩,就是時有時無。”關青禾立刻舉手,促狹地眨眨眼,“但…瑩姐,你是有口福的,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明晚七龍酒店,28樓吃大餐,反正有冤大頭買單。”
    成瑩完美地蹙起精心描繪的眉:“什麽冤大頭?”
    當成瑩聽完關青禾添油加醋的“敲詐實錄”,兩個女人笑作一團,銀鈴般的笑聲在銀杏葉間盤旋,偽裝出歲月靜好的假象。
    祝一凡望著成瑩完美得不似凡品的側臉輪廓,喉結卻不受控製地、極其隱秘地滾動了一下,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混雜著本能的警惕,悄然滑過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