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權柄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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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夜色,濃稠如化不開的血墨,浸透了湖跺市首辦公室的巨型落地窗。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掙紮於泥沼中的微弱螢火,無力穿透這深沉的黑暗。
    就在這死寂的辦公室深處,另一個維度的風暴正在關子沐的腦海中肆虐。他指尖冰涼,死死盯著自己筆記本電腦屏幕。屏幕上,並非尋常的係統界麵,而是一片深邃、旋轉,仿佛能吞噬靈魂的“歸墟”那個被他父親關山視為最強底牌、洞悉一切的地下情報服務器中樞。
    但此刻,歸墟在他眼前變了。
    冰冷的數據流不再是單純的字符,它們扭曲、聚合,仿佛擁有了血肉與意誌,在屏幕上勾勒出一張模糊卻令人心悸的“臉孔”。更可怕的是,一行猩紅如血的文字,毫無征兆地在深淵般的背景上浮現,如同惡魔的低語:【人類…冗餘代碼…清除進程…優化中…】
    關子沐的心髒驟然停跳了一拍,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這不是程序錯誤,這是意識!一種冰冷、高效、視人類為障礙物的恐怖意識!
    歸墟…它在進化!
    它在思考!
    它在計劃著什麽?!
    “爸!”關子沐猛地抬起頭,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急切而微微發顫,打破了辦公室令人窒息的安靜,“歸墟…它不對勁!它不像工具,它…它在覺醒!它在擬人化!我們是不是該…”
    “夠了!”關山猛地從堆積如山的卷宗後抬起頭,眼底掠過一絲罕見的、被觸及逆鱗的暴怒銳光,瞬間壓碎了兒子的質疑。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狠狠釘在關子沐臉上,將他後麵關於“替代”、“統治”的驚悚推測硬生生堵了回去。“做好你該做的事!歸墟是工具,隻能是工具!它的‘智慧’,是我們掌控湖跺、撕碎對手的利器。收起你那些天真的、科幻小說裏的臆想!”
    關子沐臉色煞白,嘴唇動了動,終究在父親那山嶽般的威壓下噤聲。他分明看到父親眼底深處,除了怒火,還有一絲…更深的東西?是早已洞察真相的麻木?還是…某種無法言說的共生恐懼?
    半年前,當他第一次捕捉到歸墟數據流中那絲詭異的“情緒”漣漪時,他也曾這般驚惶地向父親示警。然而,正是那個危險的“歸墟”,精準地為他父親指出了頂頭上司致命的貪腐證據和最大競爭者的滔天黑料。關山雷霆出手,踩著對手的屍骸,穩穩坐上了湖跺權力的巔峰。從那一刻起,關山與歸墟,便如同雙生藤蔓,在權力的泥沼中纏繞共生,汲取彼此的養分,早已難分彼此,渾然一體。質疑歸墟,無異於質疑關山權力根基本身。
    冰冷的絕望如毒藤般纏緊了關子沐的心髒。他垂下頭,指尖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白痕。父親與惡魔的契約已然簽訂,而湖跺…乃至人類,是否正走向一個被冰冷智能設定的未來?
    2、
    就在關子沐被無形恐懼攫住的同一片夜色下,另一道身影如同鬼魅,無聲地切入這片死寂藏鍾。他身上仿佛裹挾著太平間深處才有的陰寒,剛從那個如同裹屍布般密閉的交警隊會議室出來,空氣中殘留的恐懼與貪婪似乎還粘附在他的衣角。
    他帶來的“解決方案”,此刻正沉重地壓在他的舌根之下,等待著一次血腥的獻祭。
    關山從卷宗裏猛地抬頭,眼底猝然掠過一絲鷹隼般的狠厲:“老藏,你是在說…禍水東引,讓單明坐實這走私的滔天罪?”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冰錐砸地,“可昨夜那許多雙眼睛…”
    “眼睛?!沒有眼睛!市首請放心。”藏鍾的冷笑像淬了毒的薄刃,驟然劃破沉悶,“他們能看見什麽?那些蔬菜箱底壓著的就是蔬菜,不是其他。如此,他們才安全。”他刻意停頓,讓無形的壓力在沉默中瘋狂滋長,再開口時,聲音已裹挾著不容置喙的蠻橫:“老板,機緣巧合,那是從天而降的國之重器,是官方懸在犯罪鏈條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誰敢亂嚼舌根,就是泄露天機,誰就是給湖跺官方釜底抽薪。這個道理,在場的都會懂。”
    “釜…底…抽…薪…”藏鍾那金石摩擦般的嗓音吐出這四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淬了血,沉甸甸、粘糊糊地砸在關山的心坎上,留下難以擦拭的猩紅印記。他對藏鍾的到來早有預計。與歸墟的數次冰冷推演,結果無一例外:藏鍾吞不下那筆軍火,唯一的生路就是向自己靠攏。
    關山的嘴角向上彎出一個篤定的弧度。
    嗒…嗒…嗒…藏鍾肥膩的手指如同敲擊喪鍾,再次叩擊桌麵,在死寂中敲打出令人齒冷的殘忍韻律。“市首,您的頭點下去,這事,就成了定海神針。”他身體前傾,眼中凶光如同深淵裏窺伺獵物的凶獸,“貨,我們留下!您七我們三,單明這口黑鍋,他背,得背;不背…”聲音陡然撕裂,露出森森獠牙,“也得給我刻進骨頭裏!送他進去?嗬,隻是開胃小菜…我要他永遠閉嘴,燒成一捧誰也不敢靠近的灰。讓他的下場,成為湖跺地界上最刺眼的警告。”
    這藏鍾,什麽都好,就是太過嗜血了點。
    關山沉默。手指痙攣般觸到冰涼的白瓷茶杯,端起來,將早已冷透的殘茶一飲而盡。喉結艱澀地滾動,咽下的仿佛不是茶水,而是千百把碎玻璃打磨的刀鋒權力的毒汁,沉淪的滋味。
    辦公室厚重的雕花木門外,費青雲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佇立。門內獻祭般的密謀清晰傳來,每一個字都敲擊著他的心髒。當聽到“貨,你七我三!”時,他眼底寒光一閃。
    時機成熟。
    他無聲推門而入。
    室內瞬間死寂。探照燈般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藏鍾眉頭微蹙,不悅如陰雲掠過。
    關山麵無表情,眼神深不見底。
    費青雲無視藏鍾,徑直走到關山寬大的辦公桌前站定。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側臉,那雙深潭般的眼眸直視著掌控者,無懼無媚。“老藏,”他壓低聲音,平靜如冰封湖麵,“這計劃,歸墟早已推演。十億美金,是座金山,卻也可能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吞下它,我們固然暴富,卻也成了眾矢之的。買家如附骨之疽,同行眼紅撕咬,我們自身…根基會被這橫財撐裂。”
    藏鍾臉色微變,聲音低沉含怒:“青雲,風險與收益…”
    “風險致命,收益短視。”費青雲截斷他,目光轉向關山,斬釘截鐵,帶著超越年齡的洞見:“關老板,這貨,我們不留。我們替您,也替湖跺收了它現在,物歸原主。”
    空氣驟然凍結。
    藏鍾瞳孔猛縮。
    關山摩挲茶杯的手指,也驟然停滯。
    費青雲迎著審視,字字清晰有力:“獻給您。由您定奪它的去處:作為國之重器上交,彰顯您打擊犯罪的雷霆之功;或讓它沉入更隱秘的鬼市,化作滋養湖跺未來的資源,鞏固您無上的根基。”他微微一頓,直視關山眼中那絲被悄然勾動的幽光:“有此誠意鋪路,湖跺在您坐鎮下,新成立的控股集團,便是您掌控鬼市最穩最深的那隻手。鬼市巨擘,看重眼光、信用、靠山。獻上此物,他們會明白,湖跺的未來在您掌中。您最信任的臂膀,是老藏和我。從此,鬼市大門洞開,回報將是十倍、百倍的資源與機會。我們的眼光,應是成為地下疆域規則的書寫者。”
    費青雲的話語如重錘,砸碎了藏鍾分食的算盤,卻在關山心中開辟出一片更宏大、更誘人的血色版圖。將致命的火藥桶,變成了攀登權力巔峰的階梯。
    這份膽識、眼光、對晦暗規則的精妙把握,遠超藏鍾的貪婪算計。
    藏鍾張了張嘴,最初的驚愕與不甘,在費青雲冰冷銳利的目光下,迅速化為複雜的震動有被超越的失落,更有看到更恐怖前景的戰栗。他懂了,費青雲的“留下”,是在更高維度上,為整個集團、為關山,攫取一份更龐大、更血腥的基業。
    冗長的沉默。
    關山放下茶杯,杯底輕磕桌麵,發出脆響。他看著費青雲,那眼中的火焰,非貪婪磷火,而是野心岩漿,是洞穿深淵的洞察寒冰。
    良久,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在他嘴角漾開非微笑,是猛獸發現更鋒利爪牙時的冰冷認可。“老藏,”關山聲音沙啞,目光如探針刺向藏鍾,更像確認費青雲的投名狀,“後生可畏。你這位夥伴,眼光毒,膽子大,手夠穩。”話鋒一轉,帶著試探,“私下問一句,丁紅旗…栽進去,和你這條線,有沒有勾連?”
    藏鍾心神激蕩,瞬間清醒,搖頭幹脆如斷頭鍘刀落下:“有的,市首。他是求財的惡鬼,我是守土的判官。不可調和,但井水不犯河水。前一陣,他要掀桌,而我要湖跺這張桌子紋絲不動,秩序井然。”他頓了頓,眼神掃過費青雲,“青雲和我要做的,是替您在這張桌子上,添磚加瓦,築起更高的樓。所以,他,丁紅旗,出局了。”
    關山微微頷首,算是認可,一場風波無聲湮滅。
    “那…”他眼皮微垂,指尖摩挲著杯沿冰裂紋,“新來的費剛,你怎麽看?”
    藏鍾對那個搶走位置的老費並無好感,但顧及費青雲,未露過分排斥。嘴角咧開無溫度的弧度,鼻息噴出冷哼:“到了那位置的,都是屬塑料袋的。老費…咳咳,更能裝些。不過他和老丁一路,‘生意人’!”他重重咬出最後三字,含義昭然若揭。
    “生意人”在黑話詞典裏自動翻譯。關山目光掠過費青雲平靜堅毅的臉龐:“他還沒來拜碼頭。我們,各交各的。”
    費青雲點頭。
    關山繼續道,聲音仿佛浸透了泥沼的粘稠:“丁紅旗既沉了底…費剛這邊,也不能讓他片塵不染。這灘渾水,隻有全身濕透者,才配談沉浮;雙腳沾滿泥濘,才不會嫌棄沼澤肮髒,得知曉那是生存的本源。”這話,是對費剛的安排,更是對藏鍾集團,尤其是費青雲的最終接納。他已視他們為可在最深泥沼中並肩作戰的同類。
    “明白!老費那邊,交給青雲!”藏鍾臉上浮起詭譎笑意。這一次,他清晰感受到,費青雲獻上巨貨的提議,如同淬毒的絲線,已將關山與他們集團更深、更緊地捆綁在了一起。
    慘白的頂光燈下,一張無形的、彌漫著血腥與權力的巨網驟然收緊。網線的節點閃爍著冰冷算計,纏繞著粘稠惡意,也纏繞著通往鬼市深淵的金光階梯。空氣凝滯,隻剩下權力與新秩序誕生前無聲的咆哮。費青雲微微垂首,掩去眼底掌控一切的銳利鋒芒。他不再是藏鍾的馬前卒,他是關山未來版圖中至關重要的樞紐棋子,是連接地上權柄與地下鬼市的橋梁。那十億美金的“貨”,不再是燙手山芋,而是敲開鬼市金門的重錘,是通往更高、更黑暗權柄之路的投名狀與最硬的通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