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審訊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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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專案組臨時指揮中心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張林那張因連日勞累而略顯憔悴的臉,此刻被一種難以遏製的怒火燒得通紅。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和茶杯都跳了起來。
    “祝一凡!你他媽在搞什麽名堂!”張林的聲音像淬了火的鋼鞭,抽打在整個房間裏,“放水?你以為你神不知鬼不覺,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麵放走了重大嫌疑人關青禾!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頂著這個光環就可以為所欲為,就可以無視紀律,無視我們追查歸墟的艱難?!”
    祝一凡站在張林對麵,身姿挺拔,眼神卻異常平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張局,當時的情況…我也沒有辦法…”
    成瑩應該已經向張林做了詳細匯報,祝一凡的聲音有些弱。
    “繼續狡辯,當時情況怎麽了?!”張林粗暴地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是你優柔寡斷!還是你對那個女人的私人感情影響了判斷!我問你,你可知道‘歸墟’的案子牽扯多大?我們經營了多少年?關青禾這條線有多重要?你放了她,等於放跑了我們可能撬開歸墟幽靈的關鍵鑰匙!你知不知道我們多少兄弟在拚命?多少線索在等著突破?就因為你的一念之差,可能全毀了!”他指著祝一凡的手指微微顫抖,顯然氣到了極點。
    “張局長,請注意你的言辭!”一個冷靜而堅定的女聲插了進來。是肖綽!她颯爽的身姿向前一步,站到了祝一凡稍前的位置,目光毫不退縮地迎向張林。
    “我理解祝警官的想法,我證明,他的臨場處置,並非出於私情。當時關青禾處於受控狀態,這是我們的審訊記錄,足以作證她受到的非人待遇。我們追查‘歸墟’,是為了將惡人繩之以法,拯救靈魂,不是為了在過程中製造新的死亡。祝警官的選擇,恰恰體現了執法者的人道底線和程序正義,我覺得無可厚非。”
    “‘人道底線’?‘程序正義’?”張林嗤笑一聲,轉向肖綽,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肖警官,我理解你們國際刑警的理念。但這裏是華夏!是鹽瀆!‘歸墟’這玩意可不僅僅指揮了普通的犯罪集團,他們毫無底線,控製各國經濟命脈,他們殺人如麻,他們攪亂秩序,跟他們講人道?講規則?別的不說,就說這幽靈關青禾,她能跟我們講人道嗎?她背後的歸墟會因為我們‘講人道’就放過我們的線人、我們的同誌嗎?我警告你,我們這是在打仗!你所謂的‘程序正義’,在‘歸墟’的狡詐麵前,就是捆住我們自己手腳的繩索!愚不可及!”
    “愚蠢麽?”肖綽麵色冷峻:“執法者不是屠夫。獲取證據、定罪罪犯固然重要,但手段本身也必須合法。如果為了抓住‘歸墟’身後之人,我們就不擇手段,無視基本人權,那我們和被追查的對象又有什麽區別?祝警官的判斷,我很認可。我相信,如果關青禾確實涉案,隻要她還活著,我們就還有機會。靠犧牲無辜者來換取線索,汲取價值,這種捷徑隻會讓我們迷失方向,得不償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互不相讓。房間裏其他警員噤若寒蟬,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一方是經驗豐富、作風強硬、承受著巨大破案壓力的鹽瀆局長;一方是代表國際視野、堅持執法原則、身份特殊的國際刑警組長。理念的鴻溝在巨大的壓力下驟然顯現,形成了一道清晰而冰冷的裂痕。盡管肖綽身份斐然,但在張林心中,以及對現場許多深感壓力和焦慮的同仁而言,這份“據理力爭”更像是一種不合時宜的“書生意氣”,一個沉重的隔閡已經悄然種下。
    張林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火,但眼神裏的冰冷和疏遠卻更深了。他不再看肖綽,而是死死盯著祝一凡,一字一句地宣布:“祝一凡同誌,鑒於你在抓捕關青禾行動中的嚴重失誤,導致關鍵嫌疑人脫控,造成重大工作被動。經請示上級,決定暫時停止你參與歸墟專案組的一切工作。即日起,前往南碼頭水上派出所報到,熟悉基層工作並深刻反思!”
    “水上派出所?”有人低聲驚呼。
    祝一凡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屈辱和痛楚。從打擊跨國犯罪的先鋒,到最基層的水上治安巡邏,這幾乎是一種公開的羞辱性閑置。但他終究什麽也沒爭辯,隻是挺直了脊背,敬了一個標準的禮:“好,我服從命令。”
    他深深地看了肖綽一眼,眼神複雜,包含了感激,也有一絲無奈,隨即轉身,沉默地離開了氣氛壓抑的指揮中心。
    2、
    湖跺城南碼頭,空氣中彌漫著湖水特有的潮濕與魚腥味。水上派出所就坐落在嘈雜的碼頭邊上,紅藍警燈在略顯淩亂的辦公樓頂無聲閃爍。
    祝一凡穿著不太合身的水警製服,站在狹窄的碼頭上,看著渾濁的江水和往來忙碌的船隻,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不甘湧上心頭。
    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岸邊。
    車門打開,麵容蒼白、眼窩深陷的關子沐,裹著一件厚厚的風衣走了下來。短短時日,喪父之痛和對妹妹的擔憂已讓他形銷骨立,唯有眼中那簇仇恨的火焰燃燒得愈發凶狠。
    “老關死了!”
    祝一凡點點頭:“他該死!”
    關子沐眼中有一絲憤怒,旋即消弭:“老祝,以前我和你一般恨他,但是有了血脈之連,他死了的消息傳來,我覺得我對他的怨憤和恨就像這一江流逝的春水,已經不複存在了。”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病態的急切。
    “哦,是嘛!跟我來!”祝一凡將他帶到碼頭邊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避開了巡邏同事的視線。
    湖風凜冽,吹動著兩人的衣角。
    “他們還要抓青禾?”關子沐的聲音帶著顫抖。
    祝一凡點點頭,眼神晦暗。“‘歸墟’手段高明,他們沒有對付它的手段,關青禾是他們唯一可以利用的點,肯定不會放棄的,也許,”祝一凡仰天一歎,“我們這次會麵,也是被監視的。”
    關子沐絕望地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他猛地睜開眼,死死抓住祝一凡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裏:“救她!老祝,你一定要救她!”
    祝一凡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和絕望的力量。他沒有掙脫,而是從製服內側口袋,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防水袋密封的文件袋,壓低聲音道:“我雖然被調離了專案組,但之前拿到了一份關鍵材料。這是肖綽警官審訊廖得水的原始筆錄副本…我…想辦法抄錄了一份。”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意味。
    關子沐顫抖著接過文件袋,急切地打開。當他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那些冰冷文字記載的事實廖得水交代關山等人如何被“歸墟”挾持、逼迫,如何眼睜睜看著關青禾被它設計卷入,被迫做出傷害關青禾的選擇,關青禾遭受了如何非人的對待,居然生成了雙重人格…這裏麵的內容字字句句,如刀似劍,剜心剔骨。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從關子沐喉嚨裏擠出,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瞬間鮮血淋漓!身體劇烈地搖晃著,幾乎站立不穩,那份薄薄的筆錄紙在她手中如同烙鐵般滾燙。鮮血混著淚水,滴落在筆錄紙和冰冷的水泥地上,觸目驚心。
    “我可憐的妹妹…青禾…”他的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滔天的恨意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好一個‘歸墟’!”
    祝一凡一把托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看著這個泣血的漢子,看著他眼中燃燒的、足以焚毀一切的複仇火焰,他心中的不甘、屈辱和被壓抑的憤怒也徹底爆發了。他環顧四周渾濁的湖水,這片遠離風暴中心的地方,卻成了他們締結複仇同盟的起點。
    “子沐,”祝一凡的聲音從未如此冰冷而堅定,如同淬火的寒鐵,“張林有他的立場和顧慮,我已經決意從破局者中離開,但我,無法坐視青禾被歸墟埋葬。你我都知道歸墟就是罪魁禍首,是他將所有人推入深淵!身後並沒有張林期望的BOSS!”
    他直視著關子沐那雙泣血的眼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我聯係於洋和遊俠盟,我們一起聯手,幹掉歸墟。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拯救青禾!”
    關子沐抬起滿是淚水和血痕的臉,眼中閃爍著瘋狂而決絕的光芒,他用力地、無聲地點了點頭,沾血的嘴唇開合,發出毒誓般的低語:“好!媽的!幹掉歸墟!救出青禾!以血還血,以命償命!”
    冰冷的風嗚咽著卷過碼頭,將二人的誓言,吹散在鉛灰色的天空下,也吹向了深不可測、暗流洶湧的湖心深處。
    一份染血的審訊筆錄,成為點燃複仇烈焰的火種,一場和歸墟拳拳到肉的對抗,即將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