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厘清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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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警車與救護車幾乎同時抵達。金平捂住血流不止的額頭,憤然鑽進警車離去。
“隊長,去醫院處理下吧?”
“不用!”金平聲音含怒,“老祝可是專業交警,控個事故沒問題。我不過頭暈罷了,他自己倒是傷得不輕…”他聲音漸低,幾近自語,“用心良苦啊…不過是男人常犯的錯,罷了!”
冰冷的顛簸仿佛永無止境。車輪碾過坑窪,每一次震動都像鈍錘砸在祝一凡斷裂的肋骨上。尖銳的劇痛撕裂黑暗,他猛地睜眼,救護車慘白的頂燈刺入眼簾,晃得人眩暈。濃重的消毒水混合血腥味直衝鼻腔。剛一動作,左肩和大腿立刻傳來撕裂般的痛楚,讓他悶哼出聲,冷汗瞬間浸透鬢角。
“別動。”一個疲憊的女聲響起,帶著職業的冷靜。美麗的小護士低頭檢查他手臂的輸液管。祝一凡艱難轉動眼珠,混沌的意識艱難聚攏。記憶碎片洶湧回潮:翻車刹那,灼熱氣浪將他狠狠掀飛,碎裂的木板玻璃如利刃紮入身體…老金?最後模糊的影像是他在彌漫的煙霧中掙紮爬起…旋即一片漆黑。
“先顧好自己吧,祝警官。”護士打斷他,語氣無奈,“失血太多,省點力氣。躺好。”
救護車的警笛尖嘯著撕裂雨夜,紅藍警燈光瘋狂旋轉,在狹窄車廂內壁上投下躁動不安的陰影。祝一凡的目光落在緊閉的後車門上,厚重的金屬隔絕了外麵滂沱的雨幕和未知的危險。他閉上眼,強迫呼吸,疼痛卻如影隨形,隨心跳泵向四肢百骸。混亂思緒中閃過關青禾的臉,沉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緊心髒,總覺得哪裏不對,她從藍盾醫院逃脫的“意外”,太過詭異…
“吱嘎!”
刺耳的急刹車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警笛的嘶鳴!巨大的慣性將車內一切猛地向前甩去!祝一凡被固定帶死死勒住,胸腔仿佛被巨力擠壓,劇痛讓他眼前發黑,窒息欲嘔。
小護士撞上儀器架,痛呼一聲,托盤器械嘩啦灑落一地。駕駛室傳來司機驚怒的吼叫:“找死嗎?!”
輪胎摩擦出刺鼻的焦糊味。
車廂劇烈一震,停住了。車外,暴雨如注,狠狠衝刷著車身,密集如鼓點。徒勞嘶鳴的警笛和瘋狂旋轉的警燈顯得分外詭異。駕駛室和護士的對講機裏,隻剩下滋滋啦啦一片嘈雜的幹擾雜音,通訊徹底中斷。
車門把手,從外麵猛地轉動了一下。緊接著,是金屬遭受重擊的悶響。不是鑰匙,是硬物在暴力破壞門鎖!
“誰?!”小護士驚恐尖叫,下意識撲向駕駛室隔窗。
祝一凡瞳孔驟縮,劇痛瞬間被冰冷的警覺壓下。右手本能摸向腰間。空的!配槍遺落車禍現場!他目光掃過車廂,唯一散落在地的器械托盤隻有點滴瓶和紗布。祝一凡強忍劇痛,繃緊身體,受傷的左臂艱難支撐起一點上身,死死盯住那扇即將被破開的門。
“砰!砰!”
又是兩下沉悶重擊。門鎖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變形聲。
“哐啷!”
門鎖徹底崩壞!冰冷的濕氣裹挾濃重雨腥味灌入車廂。車門被一隻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手猛地拉開!
2、
門外是車燈警燈切割開的混沌雨幕。一個身影堵在門口,雨水順著黑色雨衣帽簷衣角不斷淌落。身影高挑,背對刺目光源,麵容深藏在帽簷的陰影下,隻能看到冷硬的下頜線條和緊抿的薄唇。她手中握著一根沉重的合金撬棍,尖端滴著水。一股無形的、混雜硝煙與寒雨的壓迫感瞬間充斥車廂,令人窒息。
“肖綽…怎麽是你?人嚇人會嚇死人的!”祝一凡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名字。劇痛席卷而來,他咳出一口帶血腥氣的唾沫,身體猛地脫力,重重摔回擔架。
肖護士僵在原地,恐懼讓她隻能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泣。
祝一凡連忙嘶聲道:“沒事…自己人…這女暴龍是國際刑警…就是性子暴了點!”
“暴龍?”肖綽瞥了一眼顫抖的護士,冷笑:“都這光景了,還憐香惜玉。老祝啊老祝,你果然是個情聖。”
祝一凡咧嘴:“老肖,你吃醋了?”
“吃你個頭!”肖綽隨手將撬棍扔進門外積水,“哐當”一聲悶響。她一步踏入車廂,動作幹脆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冰冷的雨水從雨衣滑落,在地板匯成小灘。“你下去!”
她對護士做了個手勢,粗魯地將她推到一邊。
車門在身後“嘭”地關上,隔絕了大半雨聲和光影,車廂內隻剩下儀器的單調滴答和她周身散發的寒意。
她抬手,緩緩摘下濕透的黑色雨帽。幾縷深栗色發絲被雨水打濕,貼在光潔的額角。燈光下,她的麵容清晰浮現——並非尋常女子的柔和,線條清晰冷銳如精心雕琢的冰棱。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此刻毫無波瀾地落在祝一凡蒼白的臉上,審視著他因失血疼痛而扭曲的神情。
那眼神裏沒有溫度,隻有一種近乎實驗室觀察標本般的冷靜評估。
“有何見教?”祝一凡掙紮欲起,質問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喉頭湧上濃重的鐵鏽味。他喘著粗氣,狼狽不堪,死死盯著肖綽,“沒看見我重傷?!”
“屁!”肖綽的聲音平板無波,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的實驗結果。她甚至沒挪步,雨水順著褲腳淌落。“自導自演!”她目光掃過他肩頭染血的繃帶和打著夾板的腿,“你丫的命挺大。”
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祝一凡的心髒。怒火瞬間壓過劇痛,燒得他眼前發紅。
“老祝,別裝了。我們目標一致,都是找到青禾。”肖綽打斷他,語氣依舊平板,“你確定,這傷還要繼續裝下去?”
祝一凡一怔,混亂思緒被這突兀的問話打斷。肖綽匆匆現身,必有關青禾線索。
肖綽的目光離開祝一凡的臉,似乎對他的盤算毫無興趣。她伸出右手,同樣戴著黑色薄款戰術手套,手指修長靈活。探入雨衣內側口袋,動作穩定精準。取出的是一個比手機略厚的黑色電子儀器,屏幕暗著,邊緣磨損嚴重。拇指在側麵隱蔽凹槽一按,屏幕瞬間亮起,幽藍的光映亮她半邊冷峻的臉。
屏幕上並非圖像,而是複雜、快速滾動的加密數據流,夾雜著祝一凡也看不懂的字符標記。肖綽目光專注,指尖在儀器側麵的微型按鍵上迅捷無聲地操作著,似在核對或輸入。
儀器發出細微如昆蟲振翅的嗡鳴。
祝一凡屏息,疼痛憤怒暫時被更深的疑慮壓下。這設備遠超他用過的任何一款…應該是老美的最新款設備,她在確認什麽?
七八秒後,數據流停止,屏幕中央彈出一個簡短的綠色文字框,閃爍,旋即熄滅,歸於漆黑。
肖綽幹脆地將它收回雨衣深處口袋。她重新看向祝一凡,眼神裏似乎多了一絲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凝重,如同平靜冰麵下驟然湧動的暗流。“國際刑警總部,三小時前接到一份最高密級線報。”肖綽開口,聲音依然冷硬,語速卻快了一絲,“數據交叉驗證過,可信度超九成。”她略頓,目光如探針刺入祝一凡眼底,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青禾,並非主動逃跑。”
果然!
祝一凡的心髒猛地一沉,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肖綽捕捉到他眼中的震動和茫然,繼續道:“她在被追殺。對方極度專業。目的隻有一個,”她微微眯眼,寒潭般的眸底掠過一絲冰冷鋒芒,“滅口。”
“滅口?!”祝一凡失聲,扯動傷口一陣痙攣。冰冷的震驚瞬間淹沒了他。追殺?滅口?誰?歸墟餘黨?還是…一個模糊可怕的念頭閃過,他本能地不敢深想。
“為什麽?”他嘶啞問道,聲音帶著不自知的顫抖。
肖綽沒有立刻回答。她向前無聲地邁了半步,車內壓迫感陡增。她從雨衣另一側袋裏取出一件東西通體烏黑、線條流暢的****。它躺在戰術手套的掌心,幽暗的光澤仿佛能吞噬燈光。
她垂下眼簾,左手拇指指肚以一種近乎儀式感的穩定,緩緩地、反複地抹過冰冷鋒利的刃口。每一次擦拭都帶著奇異的專注,似在清除無形汙垢,又似無聲的思考。
鋒利的刃口偶爾反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我想,她手裏,”肖綽終於開口,聲音冷冽如她手中的匕首,“應該握著足以讓某些人徹底完蛋的東西。”她抬起頭,目光再次鎖定祝一凡,銳利如刀,“證據。指向性極強的證據。關於鹽瀆市局內部,”她刻意停頓,語氣如重錘砸下,“某個,或者某些,位置相當高的內鬼。”
“內鬼?!”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祝一凡被劇痛和失血折磨得昏沉的腦中轟然炸響。信息量太大,衝擊力太強,幾乎讓他眼前發黑。關青禾被追殺本就透出怪異,說鹽瀆市局有內鬼…並非絕無可能。
他下意識嘶聲道,虛弱的聲音帶著被背叛的刺痛,“鹽瀆市局?會是誰?!”
“就在你躺在這裏調情的同時,”肖綽毫不留情地打斷他,唇角勾起一絲冰冷至極的弧度,充滿嘲諷,“我們向蘇省警方提交了這份線報和初步關聯證據,申請權限要求接手並主導此案後續調查時…”她又緩緩擦拭了一下匕首刃鋒,動作輕柔如情人撫摸,卻透著刺骨殺意,“對接我們的鹽瀆市局高層,以‘案件性質特殊,需優先本地偵辦,防止信息混亂導致證據鏈汙染’為由,用最高權限,正式拒絕了國際刑警組織的介入請求。”她將擦拭完畢的匕首在指間靈巧一轉,鋒刃劃出危險的寒光弧線,穩穩握住。
“效率之高,態度之強硬,遠超尋常流程。”她盯著祝一凡瞬間失血的臉,聲音壓得更低,字字如冰珠砸地,“老祝,你覺得他們在害怕什麽?或者說,在保護什麽?”
祝一凡目光凝滯,渾身冰冷,傷口劇痛仿佛麻木。肖綽的話像無數冰針,刺穿了他固有的信任。高層強硬拒絕?效率高得不正常?害怕?保護?內鬼?衝擊讓他大腦混亂。尋求反駁的理由,肖綽的信息鏈條卻冰冷堅硬得令人絕望。
關青禾握證被追殺…他們拒絕介入…這近乎就是印證。
保護傘!保護隱匿在警徽之後的內鬼!身份必然極高!強烈眩暈襲來,眼前陣陣發黑,胸腔翻騰著血腥與悲憤的惡心。他用尚能動彈的右手死死抓住擔架冰冷的金屬邊緣,指關節用力泛白,失血的指尖刺痛遠不及心中驟然崩塌的信任廢墟帶來的痛楚。他猛地抬頭,充血的眼布滿駭人血絲,死死盯住肖綽毫無表情的臉。
“所以…”他喘息著,聲音嘶啞如破舊風箱,每個字都帶著血腥氣,從劇痛心肺裏硬擠出來,“老肖…你截停救護車…冒險現身…是因為…我們可信的人…已經不多了!”
“不多”這個詞艱難出口,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澀自嘲。危急時刻,竟被所屬的係統背叛,何其諷刺!
肖綽看著他眼中那混雜痛苦、憤怒、絕望與最後掙紮的光芒,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一絲。她終於動了,靴底踩著積水,走向擔架。
她停在擔架邊,眼光熾熱地凝視祝一凡。左手依舊握著那柄烏黑的匕首,右手緩緩抬起,沒有觸碰他,隻是將匕首那冰冷堅硬、帶著金屬寒氣的刀柄尖端,隔著薄薄的病號服,不輕不重地點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正中心心髒上方。
“除了可信的人不多…”肖綽的嘴角扯出一個刀鋒般的弧度,“我還知道你這裏…住著誰!”那張冰雕般的臉靠近了些,近到祝一凡能看清她眼中冰與火的糾纏。
她盯著祝一凡驟然收縮的瞳孔:“我會給你…必要的支援,或者掩護。從今天起,你我隻單線聯係。聽著,前麵就是關青禾的公寓。滾下車!去洗個澡,換衣服,理清頭緒…然後,去找我們都要的那個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