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寒鴉“淒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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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登達碼頭廢棄的3號倉庫,鹹腥腐敗的塘河風裹挾著鐵鏽和機油的味道,在空曠的鋼架結構間嗚咽穿梭。月光從破碎的高窗投下慘白的光柱,照亮飛舞的塵埃。祝一凡扶著冰冷的鐵皮牆,喘息粗重得像破了洞的風箱。每吸一口氣,繃帶下的傷口都在發出尖銳的抗議。
他像個笨拙的機甲,每一步都遲緩而沉重,走向倉庫中央那個背對著他、如同雕塑般融入陰影的身影:寒鴉。
“你他媽還真會挑地方,寒鴉。”祝一凡的聲音嘶啞,帶著長途跋涉後的疲憊和壓抑的怒火,“這麽冷的天,非要選個鬼氣森森的墳場談事?”
寒鴉緩緩轉過身。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黑色製服,但臉上的神情卻不再是關青禾公寓裏那種公事公辦的冷酷,而是一種深沉的、近乎疲憊的凝重。他銳利的目光掃過祝一凡裹滿繃帶、行動不便的身體,沒有半分嘲笑,隻有一種審視。
“祝大隊,傷得不輕。”寒鴉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情緒。
“托你的福,”祝一凡扯出一個冷笑,走到離寒鴉五步遠的地方站定,這個距離足夠他看清對方,也足夠危險,“少廢話,寒鴉。你兜這麽大圈子找我,不是喜歡我這粽子造型吧?關青禾、關子沐、王清泉、內鬼…你想聊哪個?別賣關子了。”
寒鴉沒有立刻回答。他向前邁了一步,皮鞋踏在滿是油汙的水泥地上,聲音清晰。月光映亮了他半邊臉,那眼神複雜得如同深淵。
“都有關。”寒鴉開口道,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砸在寂靜裏,“但在這之前,有件事,我想你有權知道真相。”
祝一凡眉頭緊鎖,不好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漫上心頭:“說。”
寒鴉直視著他的眼睛,沒有絲毫閃避,話語清晰地吐出,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藍盾醫院,關青禾輸液管裏的***,是我下的。”
空氣瞬間凝固了。
“尼瑪!”前一秒還在劇烈喘息、傷口疼痛的祝一凡,周身的氣息驟然降至冰點。一股狂暴的、幾乎要衝破繃帶束縛的殺意從他眼底洶湧炸開!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傷獸,周身的氣壓都為之扭曲。“寒鴉,你丫的說什麽?!”關青禾是他的逆鱗,此刻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硬生生擠出來,帶著血腥味。
“是我。”寒鴉平靜地重複,仿佛在確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手法很簡單,微量***溶液,防腐蝕的針管,輕輕一推,進入輸液導管,就像是一塊方糖溶化在了咖啡裏。”
“溶化你妹!”祝一凡的怒吼在空曠的倉庫裏回蕩,震得鐵皮嗡嗡作響,“青禾她他媽怎麽你了?!你堂堂一個特警隊長,用這種毒?!”
寒鴉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表情,有掙紮,有決絕,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我就是個傀儡。上麵覺得有些線頭,不能讓她給扯出來。那是…命令。”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
“命令?”祝一凡怒極反笑,笑聲癲狂而冰冷,“張林的命令?老子就知道!你們他媽都是一丘之貉!為了捂蓋子,連自己人都下死手?!”
“糾正一下,她不是自己人!”寒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失控的尖銳,但隨即又強行壓下,“至少在當時…她是歸墟的幫凶。”
“未經審判,都是常人,你們怎麽能判決她的生死?”祝一凡的拳頭在身側攥緊,指甲幾乎嵌進裹著繃帶的掌心,“好!好得很!寒鴉!老子今天就算爬著進來,躺著出去,也要先撕了你這個下毒的狗雜種!”
話音未落,祝一凡動了!重傷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速度:那是被怒火和仇恨點燃的、不顧一切的速度!他沒有花哨的技巧,隻有最原始、最凶狠的搏命打法!像一顆裹著白布的炮彈,狠狠撞向寒鴉!
寒鴉顯然沒料到祝一凡說打就打,這重傷之下還能如此悍勇,倉促間架臂格擋。
“砰!”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兩人同時悶哼一聲。祝一凡的傷口瞬間崩裂,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但他動作毫不停滯。借著衝撞的力道,他纏身而上,裹著厚厚繃帶的手臂如同鐵箍般勒向寒鴉的脖子,另一隻手則狠狠砸向對方的肋骨。
這他麽的是不要命了?
寒鴉也絕非易與之輩,他身形猛地一矮,一個幹脆利落的掃堂腿攻向祝一凡的下盤。祝一凡重心不穩,但他竟不閃不避,任由自己被掃倒,卻在倒地的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抱住寒鴉的一條腿向後猛拽。
“呃啊!”
兩人同時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
接下來的戰鬥,徹底變成了血腥的泥地摔跤。兩個身手不凡的男人,此刻如同街頭鬥毆的莽漢,翻滾、撕扯、肘擊、膝撞。
祝一凡的繃帶迅速被鮮血和汙跡染透,每一次發力都伴隨著痛苦的抽搐,但他眼神裏的凶光卻越來越盛,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特警隊長寒鴉也挨了數下重擊,嘴角破裂,製服被抓扯得淩亂不堪,呼吸也變得急促混亂。倉庫裏隻剩下沉重的喘息,肉體碰撞的悶響和壓抑的痛哼。
不知糾纏了多久,兩人終於在一次凶狠的對撞後暫時分開,各自喘息著從地上艱難撐起身體,隔著幾步的距離凶狠地對峙著。
祝一凡靠在冰冷的鐵架上,胸膛劇烈起伏,傷口處的血已經浸透了繃帶,順著衣角滴落。寒鴉扶著膝蓋,同樣狼狽不堪,汗水混著血絲從額角淌下。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喘息間隙,寒鴉喘息著,忽然從製服內袋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牛皮紙檔案袋,上麵還沾著幾滴新鮮的、尚未凝固的血跡,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剛才纏鬥中沾上的祝一凡的血。
他用盡力氣,將這個袋子猛地甩到祝一凡腳邊的地上。
“咳…咳咳…休戰!”寒鴉咳了兩聲,抹去嘴角的血沫,喘息著說,“你先看看…這個…”
祝一凡警惕地盯著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袋子,沒有第一時間去撿。
喘息聲在倉庫裏格外清晰。
“這他媽是什麽新花招?想偷襲老子,門都沒有!”祝一凡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嘶聲問道。
“我沒你想的那麽賤!”
“那也不一定,連下毒都幹的人,能高尚到哪去?”
“你!”寒鴉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呼吸,眼神複雜地看著地上的袋子:“不是我替自己開脫…咳咳…但關青禾中毒那晚,我收到的是雙重指令。一條是明麵上的,處理掉她。另一條…是加密的,來自一個我以為絕對可靠的上層渠道,要求我在她的輸液裏下毒,劑量要足,以絕後患。”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掙紮:“我當時有些短路,選擇了後者…想給她留個不那麽痛苦的結果。可那也是我第一次…質疑命令的來源。”
祝一凡忍著劇痛,彎腰艱難地撿起那個染血的檔案袋。袋口沒封死,裏麵是幾張模糊的打印照片和一些卷宗記錄的截圖。其中一張是加密通訊軟件的聊天截圖,時間是王清泉逃脫前夜,發送方的頭像赫然是張林慣用的一個加密圖標,內容是簡短的:“老王,明早6點,西側貨梯,無人。”
祝一凡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翻看著這些資料,手指因為震驚和用力而微微顫抖。
這些線索指向的太明確了。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對麵同樣喘息未定的寒鴉,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和一絲荒誕的哭笑不得。“寒鴉老兄…”祝一凡的聲音因為喘息和疼痛而斷續,卻帶著一種奇特的調侃意味,“你他媽的…先給老子看這個…是不是剛才這一架…可以免了?”
寒鴉看著他,那張總是冷硬如冰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絲極其複雜,混合著疲憊、自嘲和某種詭異認同的情緒。他沒有回答“是”或“不是”,隻是喘息著,目光牢牢鎖在祝一凡手中的檔案袋上。
月光慘白,塵埃在光柱中無聲飄浮。地上殘留著剛才搏鬥的痕跡和點點血跡,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血腥和鹹腥海風的味道。兩個剛剛還在以命相搏的男人,此刻卻因為一份染血的線索,陷入了一種詭譎而危險的短暫休戰。
崩塌的高塔之下,新的廢墟輪廓,正從這染血的證據中,猙獰地顯露出來。
“叮!”
一聲清脆冰冷的提示音在意識中突兀炸響。命運之輪係統悄然上線,冰冷的意念流如寒流淌過:偵測到關鍵目標【關青禾】正以不可逆轉之勢鯨吞“歸墟”最後的殘餘領地。警報:目標受到靈體衝擊,心智瀕臨臨界,存在高度“墮魔”風險。
祝一凡心髒驟然收緊,幾乎是吼了出來:“係統!告訴我,我還有沒有能力阻止這一切?改變她的結局?!”
“叮!”係統反饋迅捷、清晰、斬釘截鐵,不留半分餘地:
“宿主,抱歉,你沒有!”
這兩個字如同冰錐,瞬間將祝一凡釘在原地。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深沉的憂傷攫住了他,彷徨與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頭頂。就在他麵色灰敗,神魂仿佛都要被這宣判抽離的刹那,那該死的係統提示音,居然又懶洋洋地響了起來:
“叮!”緊接著,一個帶著點戲謔、拖長了尾音的意識流慢悠悠地補充道:“但是,我有啊。”
“操!”祝一凡一口老血差點噴出繃帶。
這狗係統!真他娘的賤嗖嗖到了骨子裏!算是把人類那套欲揚先抑和神轉折的惡趣味,玩得明明白白,爐火純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