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味在空中懸了三息，便被晨風卷走。陳墨指尖摩挲玉簪接口，那道細如發絲的裂縫依舊浮在南天門上空，像一道未愈合的代碼切口。他沒再抬頭看，而是把藍牙耳機從右耳摘下，輕輕插進發髻間的機械蓮花根部。
    “離線回放，0.3秒前。”
    玉簪震了半瞬，投影出模糊畫麵：坤靈拋出簪子的慢動作，背景數據流裏藏著一行幾乎不可見的小字——“用戶：天道巡查使｜操作：請求訪問《平等摸魚協議》第7條附加條款”。陳墨眯眼，把畫麵暫停，放大，再放大。在幀與幀的夾縫中，他捕捉到一串亂碼，尾部綴著“BACKUP07@CORP”。
    “備份？”他低聲念，“誰給我的係統建的備份？”
    保溫杯擱在腳邊，杯底那層枸杞水不知何時變得渾濁，像泡久的茶葉渣被攪動。他沒去碰，隻對著耳機道：“雲歸月，熱詞圖譜導出來，我要建模。”
    “現在？”耳機裏傳來翻動算籌的聲音，“你剛讓全三界直播打卡，天機閣的服務器還在冒煙。”
    “就現在。用‘枸杞’‘打卡’‘休眠’三個詞當坐標軸，做三維法則映射。”
    短暫沉默後，空中浮起半透明光幕，三根虛線從不同方向延伸交匯。雲歸月的聲音緊跟著響起：“模型跑出來了，但……有點不對勁。”
    “說。”
    “三界時間流速和新世界數據存在0.618秒的固定偏差，正好是斐波那契數列的黃金比例。”
    陳墨挑眉：“巧合？”
    “不是。”她語氣篤定，“這偏差從裂縫開啟那一刻開始，持續到現在，一秒不差。就像……有人在用排班表調校整個世界的節奏。”
    陳墨低頭看了眼保溫杯。渾濁的枸杞水微微晃動，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他抬手，在空中劃出Excel界麵，把三界近千年渡劫記錄拖進來，X軸設為“摸魚時長”，Y軸是“渡劫成功率”。曲線起初平穩上升，到昨夜直播中斷那刻，陡然下墜，又在裂縫出現後反彈，形成一個詭異的V字。
    “玄霄，你那邊還能連嗎？”他問。
    鍵盤法寶的投影閃了閃，玄霄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連是能連，但我這邊剛彈出個紅框，寫著‘404 NOT FOUND’，然後丹爐AI說它不認識Excel。”
    “讓它別管格式，把數據傳過來。”
    “行……等等，它說讀取失敗，文件被加密了，密碼提示是‘自願奮鬥，天道可鑒’。”
    陳墨冷笑：“又是洛九幽那一套。”
    他取出“甩鍋符”，往空中一拋。黃紙無風自燃，化作一道金線直奔丹宗方向。片刻後，白芨的聲音炸響在耳機裏：“你把鍋甩我這兒幹嘛？！我正忙著給丹藥P光澤呢！”
    “借你丹爐的P圖算法，剝離一段加密數據。”
    “你當我是IT support？”
    “你上個月用虛假KPI報表騙了雷部三萬功德，忘了？那會兒怎麽不說自己是煉丹的？”
    耳機那頭沉默兩秒。“……要多久？”
    “五分鍾。”
    “成交，但下次保險理賠記得給我加成。”
    數據流接入瞬間，光幕上的Excel自動刷新。原本被“自願奮鬥協議”文本牆覆蓋的內容逐層剝離，露出底層代碼結構。陳墨一眼認出——那是他前世公司內部用的排班係統UI，深藍底色，左上角嵌著企業LOGO。
    “墨青璿！”他喊。
    彩虹飛劍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墨青璿的身影從雲層鑽出，餐箱穩穩懸在身側。“在呢，老板，快遞還是情報？”
    “探測任務。把淨化後的數據投到裂縫位置，我要看它原貌。”
    她點頭，將輸出端接上飛劍導航儀。下一秒，夜空被點亮。
    前世公司的LOGO懸浮在裂縫前，霓虹燈般閃爍，紅藍交替，下方一行小字緩緩滾動：“奮鬥者，永不下班。”
    打卡機的“滴”聲從虛空中傳來，一聲，又一聲，像是某種倒計時。
    陳墨盯著那標誌，手指無意識敲著保溫杯壁。他記得這LOGO，也記得這聲音。他死前最後一晚，就是在這棟樓裏，對著屏幕喊出那句“請再給我一次996的機會”。
    原來不是巧合。
    玉簪突然發燙，坤靈的聲音從耳機裏擠出，斷斷續續，像是信號不良：“他……們……連……我的……備份……都沒放過……”
    “誰沒放過？”陳墨追問。
    沒有回應。玉簪冷卻，耳機隻剩雜音。
    雲歸月的聲音再次響起：“陳墨，我把數據轉成PPT了，你要看嗎？”
    “放。”
    光幕切換，標題浮現：《論天道顯靈與員工打卡的因果關係》。第一頁是直播熱詞雲，第二頁是渡劫成功率曲線，第三頁開始對比三界與新世界的時間模型。到了第六頁，左右分屏——左側是三界法則的平滑增長線，右側則是密集的周期震蕩，波峰波穀整齊劃一，像極了996排班表。
    “這不是自然規律。”雲歸月說，“是人為調度。”
    陳墨放大右側圖表，逐幀查看。在每一個波穀低點，都嵌著一行極小的字，幾乎難以辨認。他調出放大鏡法器，終於看清：
    “? 東方集團·天道運維部”。
    他笑了，笑得有點冷。
    “東方昊，你連PPT母版都懶得換？”
    白芨突然插話：“等等，我這邊丹爐AI剛吐出一段日誌——說剛才解析數據時，觸發了隱藏權限協議，叫《坤靈底層協議》第1314條，但訪問記錄顯示，這個協議……早在三界誕生前就被預裝了。”
    “預裝？”玄霄迷糊接話，“係統還能預裝？”
    “不是係統。”陳墨盯著那行版權標識，“是整個世界。”
    他低頭，保溫杯裏的枸杞水已經完全變黑，像凝固的墨汁。他沒再碰它，而是將玉簪拔下，放在掌心。
    機械蓮花靜靜躺著，紋路裏不再有閃爍的代碼，隻有一絲極淡的咖啡味，從縫隙中滲出。
    “墨青璿，”他忽然問，“你前世公司，有沒有用過外部服務器做數據備份？”
    她一愣：“有啊，為了防內部泄露，核心係統都托管在資本方的私有雲。”
    陳墨點頭，把玉簪重新插回發髻。
    “那就對了。他們不是在篡改規則——他們本來就是規則的開發商。”
    雲歸月的聲音緊跟著響起：“我剛把PPT發到天機閣內網，所有長老都能看。但……母版頁腳的版權信息，隻有你我能看到。”
    “正常。”陳墨冷笑，“天道運維部的東西，當然要權限認證。”
    他打開釘釘，找到“天界高管群”，手指懸在“發起群公告”上方，卻沒有按下。
    “等等。”雲歸月突然說，“我剛發現，那個斐波那契偏差……它不是靜態的。”
    “什麽意思？”
    “它在變。0.618秒的延遲，正在以每小時0.001秒的速度縮短。”
    陳墨瞳孔微縮。
    “他們在校準。”
    “誰？”
    “不知道。但他們的目標很明確——讓新世界的時間，完全嵌入三界。”
    他盯著裂縫中的LOGO，霓虹燈依舊閃爍，打卡聲一聲接一聲。
    玉簪突然震動，耳機裏擠出半句斷續的話：“……備份……不止一個……”
    陳墨抬手，想調出係統後台。
    就在這時，保溫杯倒了。
    杯底殘留的黑色枸杞水緩緩流出，沿著地麵裂縫蜿蜒前行，像一條活過來的代碼蛇，直奔那道虛空切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