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賜名【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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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賴清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睜開了眼睛,為視野裏的一切都帶著一層朦朧的重影,
精神上的疲憊感如同潮水,這讓他隻想把手機扔到一邊,然後一頭栽進枕頭裏睡到世界末日。
昨晚那場在精神識海裏的“教學”,根本就不是教學。
那是一場由親媽主導的慘無人道的單方麵毆打。
源賴清晃了晃腦袋,試圖把腦海裏被無形劍意來回切割的幻痛給甩出去。
他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感覺每一個關節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不行,今天還有選修課。
雖然很想以“昨晚拯救世界導致精神力透支”為由請個假,
但很可惜,大概不會批準。
東京大學,階梯教室內。
空調送出的冷風盡職盡責地在寬敞的教室裏循環,但依舊沒能吹散源賴清眼前的困意。
他單手撐著下巴,眼皮在打架的邊緣瘋狂試探,腦袋一點一點的。
“……所以,我們談到現代陰陽師體係中,強力式神的契約與運用,就繞不開‘傳說三傑’——酒吞童子、玉藻前、大天狗。”
老教授的聲音不疾不徐,語調平穩得像是在念一篇毫無波瀾的悼詞。
“這三位,都是在曆史長河中留下赫赫威名的強大妖物,其力量的本質,已經觸及到了‘規則’的邊緣。能夠契約並驅使它們,是衡量一個陰陽斯家族底蘊的最高標準之一……”
源賴清的意識已經有些飄忽。
哪有修真來得實在。
他這麽胡思亂想著,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掃過教室的另一側。
藤原千夜正百無聊賴地轉著手中的筆,那支鑲嵌著細碎寶石的昂貴鋼筆在她纖長的指間靈活地跳躍。
她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仿佛教授講的這些都是她三歲時就玩膩了的東西。
大概在她看來,與其在這裏聽這些理論還不如直接去妖氣侵染區找個大妖打一架來得痛快。
而在藤原千夜的前排,月島奈坐得筆直。
她麵前的筆記本上,已經用三種不同顏色的筆記下了滿滿一頁的綱要,邏輯清晰,條理分明。
她聽得極其認真。
源賴清收回目光。
真是兩個極端
跟她們比起來,自己這個隻想混吃等死,每天琢磨著怎麽能更舒服地躺平的鹹魚,
簡直就是人類進化史上的恥辱。
“……當然,除了這些傳說中的大妖,還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比如‘荒骷髏’,它是由戰場上無數士兵的骸骨與怨念匯聚而成,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移動的災厄。藤原家的‘赤焰地獄’雖然威力絕倫,但在麵對這種不懼火焰、純粹由‘量’堆積起來的敵人時,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老教授的話音剛落,藤原千夜轉筆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嗤笑一聲,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教室裏卻格外清晰。
“老師,理論終究是理論。”
她站起身,火紅色的長發在腦後劃出張揚的弧線,瞬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所謂的相生相克,不過是施術者靈素不夠精純、力量不夠強大的借口罷了。隻要我的火焰足夠熾熱,沒有什麽‘荒骷髏’是燒不化的。如果有,那就再燒一次。”
這番話囂張到了極點。
老教授被她噎得一愣,扶了扶眼鏡,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藤原同學說的……也有道理。力量達到極致,確實可以無視很多規則。”
月島奈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唯力量論的局限性”一行小字,然後在後麵打了個問號。
“叮鈴鈴——”
老教授如蒙大赦,匆匆宣布下課,然後抱著教案逃也似的離開了教室。
......
黃昏時分,神田舊書街。
夕陽將整條街道染上了一層溫暖的橘色,下班的人潮與放學的學生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源賴清穿過人群,熟門熟路地來到那個不起眼的牆角,將那枚鏽跡斑斑的鐵片按入凹槽。
牆壁無聲滑開,一股夾雜著煤炭與金屬氣息的熱浪撲麵而來。
他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地下的鍛造室裏,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已經消失了。
老人正坐在一張矮凳上,背對著入口,一動不動。
他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上布滿了交錯的傷疤和亮晶晶的汗珠。
聽到腳步聲,他沒有回頭,隻是用沙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的聲音說道:
“來了。”
源賴清能感覺到,這位老人比他還要疲憊。
他的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但那雙眼睛裏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那是一種傾盡了所有心血終於完成一件曠世傑作後,滿足與虛脫交織在一起的光芒。
沒有多言,他緩緩站起身走到鍛造台前,掀開了上麵蓋著的一塊粗糙麻布。
布下,一柄長劍靜靜地躺在那裏。
劍身通體銀白,沒有一絲多餘的紋路,在鍛造室昏暗的火光下,流淌著如同月光般清冷而柔和的光澤。
劍柄是深色的木質,上麵用銀絲纏繞著精致的梅花枝紋,古樸中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雅致。
整把劍看起來內斂到了極點,沒有絲毫鋒芒畢露的張揚。
“失望了?”
看著源賴清的表情,老人沙啞地開口。
“它沒有靈紋,也不會發光。陰陽師們喜歡的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我一樣都沒加。”
他轉過頭,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源賴清。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源賴清沒有回答。
他隻是伸出手,緩緩地、鄭重地握住了那截纏繞著梅花枝紋的劍柄。
在他手掌握住劍柄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血脈相連的感覺,從掌心湧上心頭。
冰冷的劍柄仿佛有了溫度,有了生命。
他甚至不需要將劍抽出,就能“看”到。
他能“看”到劍身內部,那一道由星辰鐵構成的核心,正在微微震顫,與他氣海丹田深處,那個剛剛成型的“劍意光點”,遙相呼應。
它們在共鳴。
源賴清緩緩地將長劍從鍛造台上拿起。
很輕,但又有一種恰到好處的厚重感。
他握著劍柄,將劍身緩緩拔出。
沒有想象中的龍吟虎嘯,沒有刺目逼人的寒光四射。
劍刃出鞘的聲音,輕微得如同情人間的耳語。
銀白色的劍身宛如一泓秋水,在火光下靜靜流淌,看似平淡無奇。
他心念一動,試著將氣海中那一縷初生的劍意,順著手臂注入劍身。
“嗡——”
一聲極其輕微的蜂鳴,從劍身內部響起。
銀白色的劍身表麵,瞬間浮現出一層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光,一閃即逝。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在這一刻變得鋒利了起來。
“好劍。”
源賴清由衷地讚歎。
這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鍛造室裏。
鐵齋老人眼中那瘋狂的火焰,終於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滿意與釋然。
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它還沒有名字。”他提醒道。
源賴清低頭看著手中的長劍。
劍身映照著他略顯疲憊的臉,也映照著他眼底深處的鋒芒。
他沉思片刻,看著這柄內斂到極致卻傲骨天成的劍,輕聲說道:
“就叫‘冷香’吧。”
“梅花冷香,傲骨淩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