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都市傳說研究部的活動室裏，氣氛前所未有的嚴肅。
    或者說，是三個人嚴肅，以及某個隻想擺爛的鹹魚。
    “根據陰陽寮提供的所有‘如月車站’失蹤報告，我總結了幾個關鍵共同點。”
    月島奈站在白板前，銀色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發繩束在腦後，露出了光潔的脖頸。
    她用記號筆在白板上敲了敲，聲音清脆。
    “第一，時間。所有事件都發生在深夜十一點之後，準確地說，是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
    “第二，地點。全部是東京都市圈內，客流量較少的私營鐵路線路，沒有一起發生在新幹線或者JR山手線這種主幹線上。”
    “第三，誘因。所有幸存者都回憶起，在進入異常前，都曾獨自一人在站台候車，並且感到極度疲憊或精神恍惚。”
    月島奈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邏輯鏈條無比完整。
    源賴清趴在桌子上，用手撐著下巴，感覺眼皮在打架。
    “所以呢？”沙發上的藤原千夜翹著二郎腿，雙手抱在胸前，一臉不耐煩地看著白板上的分析，“你的結論是什麽？找個小破車站，晚上十一點去那兒發呆？”
    “沒錯。”月島奈推了推眼鏡，平靜地回答。
    藤原千夜被噎了一下。
    “月島同學的意思是，我們需要盡可能地重現觸發條件，對吧？”清野悠舉起手，像個認真聽講的好學生，“那我們豈不是要分開行動？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
    “不，集體行動，應該也能觸發。”月島奈解釋道。
    源賴清在心裏歎了口氣。
    “那麽，在出發前，各自確認一下裝備。”月島奈拍了拍手，結束了戰術分析環節，轉入了準備階段。
    她從自己那個看起來不大卻仿佛無底洞一樣的背包裏，一件一件地往外掏東西。
    “嘩啦。”
    一大疊空白的符紙被她整齊地碼放在桌上，紙質精良，帶著淡淡的檀木香。
    “這是基礎符紙，可以根據情況隨時繪製不同術式。”
    緊接著是一個巴掌大小，由黃銅和水晶製成的羅盤。
    指針在室內無風的環境下依舊在輕微地顫動，指向一個莫名的方向。
    “特製靈素羅盤，可以偵測高密度的靈素異常聚集點。”
    然後是三塊拳頭大小，通體剔透，內部仿佛有光華流轉的淨靈石。
    “高濃度淨靈石，用於補充靈素消耗和布置小型淨化結界。”
    最後，她拿出了一個銀色的迷你手提箱，打開後，裏麵是各種精密的探針和一塊顯示屏。
    “便攜式靈素波動記錄儀，可以實時分析異常空間的靈素構成和規則波動。”
    清野悠看著月島奈麵前那一堆堪稱豪華的裝備，眼睛都直了。
    源賴清感覺自己看的不是一個陰陽師，而是一個準備去南極科考的科學家。
    “哼，搞那麽複雜。”
    藤原千夜不屑地哼了一聲，從桌子底下拿出了自己的裝備。
    一把用錦布包裹著的太刀。
    她解開錦布，露出了裏麵那柄造型華麗的太刀。
    刀鞘是赤紅色的，上麵烙印著繁複的火焰紋路，刀柄處纏繞著金色的絲線，一看就價值不菲。
    “藤原家秘傳，‘鬼切丸’的仿品——‘火鼠’。”她撫摸著刀鞘，眼神裏滿是自信，
    “對付那些藏頭露尾的家夥，一刀劈了就是。”
    除了刀，她又從口袋裏摸出三枚用紅繩係著的玉牌，玉牌上刻著猙獰的鬼神頭像。
    “還有這個，‘三式·炎爆符’。一發下去，保證什麽車站都得變成廢墟。”
    藤原千夜的準備簡單粗暴，充滿了她個人風格的蠻橫與暴力。
    “我、我也準備好了！”
    清野悠連忙打開自己的背包，獻寶似的把東西一一擺出來。
    她的裝備和前兩位比起來，就顯得樸實無華多了。
    一遝厚厚的、已經畫好了各種治愈術式的符紙，被她用不同顏色的皮筋分門別類地捆好。
    一小袋亮晶晶的淨化鹽。
    還有一個塞得滿滿當當的便攜式急救包，裏麵除了繃帶、消毒水，甚至還有巧克力和能量棒。
    “我帶了各種類型的治療符咒，還有可以快速恢複精神的安神符。如果遇到詛咒，淨化鹽應該也能起點作用。啊，這個急救包是應對物理傷害的，萬一大家受傷了……”
    她絮絮叨叨地介紹著，把所有能想到的輔助工作都做到了極致。
    三人的目光，最後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從剛才開始就一動不動的源賴清身上。
    “你呢？”藤原千夜挑了挑眉，“你準備了什麽？不會就帶了你那張嘴吧？”
    源賴清在三人的注視下，慢悠悠地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了兩樣東西。
    用布條包裹著的長劍“冷香”。
    以及一包牛肉幹。
    “……”
    活動室裏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源同學，”清野悠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就這些嗎？”
    其實就這一把劍，牛肉幹我現在要吃。
    “嗯，就這些。”源賴清撕開牛肉幹的包裝，撕下一條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帶多了是累贅。”
    藤原千夜看著他那副懶散的樣子，氣得牙癢癢，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沒發作。
    出發前的最後一個下午，源賴清回到公寓。
    青川加奈早已為他準備好了換洗的衣物和簡單的晚餐。
    當他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深色便服，準備出門時，一直安靜地跟在他身後的加奈，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少主。”
    源賴清回過頭，看到加奈雙手捧著一個小小的禦守，遞到了他的麵前。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護身符，藍色的布料，上麵用金線繡著平安的字樣，在任何一座神社都能買到。
    “這個，請您務必貼身攜帶。”
    加奈的聲音很低，微微垂著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
    源賴清接了過來。
    護身符入手的一瞬間，他愣了一下。
    一股微弱但無比精純的靈氣從護身符內部傳來。
    他不動聲色地抬眼看向青川加奈。
    女孩依舊是那副恭順溫婉的樣子，仿佛隻是在做一個女仆分內的事情。
    源賴清沒有多問，隻是將護身符放進了貼身的口袋裏。
    “我知道了。”
    深夜，十點四十五分。
    根據月島奈的精密計算，他們最終選定了位於東京西郊的私鐵線路——“西園寺”站。
    這裏完美符合所有觸發條件：偏僻，人少，曆史悠久。
    深夜的站台空曠得仿佛是世界的盡頭，隻有幾盞慘白的日光燈，將四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呼嘯的夜風從空曠的鐵軌上吹過，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寒意，吹得站台頂棚的廣告牌“嘩啦嘩啦”作響。
    四人分散在站台的各處，靜靜地等待著。
    藤原千夜靠在一根柱子上，有些不耐煩地用腳尖一下一下地點著地麵。
    月島奈閉著眼睛，站在站台的邊緣，銀色的長發在風中飄動，正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感知著周圍每一絲靈素的變化。
    清野悠則緊張地抱著自己的背包，時不時地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又看一眼身邊的同伴，嘴裏念念有詞，像是在祈禱。
    而源賴清，他找了個長椅坐下，打了個哈欠。
    好困。
    如果不是任務，這個時間他早就該躺在床上，準備進入打坐了。
    他最近越來越著迷於打坐這種比睡眠更高效的休息方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十點五十九分。
    十一點零五分。
    十一點十分。
    除了風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汽車聲，什麽都沒有發生。
    “喂，月島，”藤原千夜終於忍不住了，“你的計算到底準不準啊？該不會讓我們在這裏吹一晚上冷風吧？”
    月島奈沒有睜眼，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等著。”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
    嗡——
    四人的手機，在同一時刻，極其突兀地震動了一下。
    不是電話，也不是短信的提示音，而是一種低沉的的共鳴。
    源賴清掏出手機，屏幕自動亮起。
    上麵沒有運營商的信號標識，也沒有時間顯示，隻有一個純黑的背景，以及一行散發著詭異紅光的白色文字。
    【你願意前往如月車站嗎？】
    文字下方，是兩個同樣散發著紅光的選項。
    【是】
    【否】
    “這是……”清野悠發出一聲低呼，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月島奈睜開了眼睛，她迅速地操作著手腕上一個微型設備，幾秒後，她搖了搖頭。
    “無法追蹤信號來源，不是通過任何已知的網絡協議發出的。”
    藤原千夜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笑容：“總算來了！”
    源賴清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兩個簡單的選項，感覺頭皮有點發麻。
    這玩意兒，怎麽看都像是某種無法拒絕的邀請函。
    四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沒有言語，但默契已經達成。
    源賴清歎了口氣，伸出手指，按下了那個【是】。
    幾乎在同一時間，其他三人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就在他們按下選項的下一秒。
    吱嘎——
    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從漆黑的隧道深處傳來。
    一輛電車，一輛鏽跡斑斑、車窗蒙著厚厚灰塵、看起來至少有幾十年曆史的舊式電車悄無聲息地從黑暗中滑出，停在了四人麵前。
    它的車燈沒有亮，車廂裏也是一片漆黑。
    “噗嗤——”
    液壓杆泄氣的聲音響起，電車的門緩緩打開。
    門內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藤原千夜握緊了腰間的刀柄，第一個邁開腳步，毫不猶豫地踏上了電車。
    月島奈緊隨其後，她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張空白的符紙。
    清野悠深吸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源賴清看著那黑洞洞的車廂，最後還是認命般地走了進去。
    在他踏入車廂的瞬間。
    “嘭！”
    身後的車門猛地關閉，發出一聲沉重的巨響。
    電車微微一震，開始啟動，轉眼便消失在深邃漆黑的隧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