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刺耳的刹車聲再次響起，這輛鏽跡斑斑的電車以一種與它破舊外表不符的平穩，穩穩地停靠在了站台邊。
    “噗嗤——”
    液壓杆泄氣的聲音在死寂的車廂裏顯得格外清晰，車門緩緩向兩側滑開。
    一股清新的、混雜著泥土與草木芬芳的空氣湧了進來，瞬間衝散了車廂內那沉悶壓抑的黑暗。
    這味道和現代都市裏汽車尾氣、空調廢氣混合的空氣截然不同，幹淨得讓人忍不住想多吸兩口。
    “先下車吧。”
    月島奈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第一個邁步，毫不猶豫地走出了車廂。
    藤原千夜緊隨其後，手始終沒有離開腰間的刀柄。
    源賴清是最後一個。他站在車門邊，回頭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的漆黑車廂，心裏莫名地有點發毛。
    搞什麽啊，這破車連個燈都沒有，萬一裏麵還藏著什麽東西怎麽辦。
    他心裏正嘀咕著，腳下剛一踏上站台的木板。
    “嘭！”
    身後的車門猛地關閉。
    緊接著，那輛帶來他們的舊電車，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
    沒有啟動，沒有駛離，就在原地，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連帶著鐵軌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
    源賴清看著眼前空空如也的景象，連根鐵軌都沒剩下，隻剩下一片瘋長的野草。
    行吧，返程票也別想了。
    “車……車不見了！”
    清野悠的聲音帶著哭腔，抓著他衣角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看到了。”藤原千夜的聲音聽起來反而有些興奮，“這下想回去都難了。”
    源賴清懶得理會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小姐，開始打量他們所處的這個鬼地方。
    腳下是一個完全由深色木頭搭建的簡陋站台，看起來飽經風霜，
    木板的縫隙裏長滿了濕滑的青苔，邊緣處已經有了腐朽的痕跡。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觸摸了一下腳下的木板。
    粗糙，潮濕，帶著木頭特有的紋理質感。
    無比真實。
    月島奈沒有理會消失的電車，她快步走到了那根歪歪扭扭的木質站牌下，仰著頭，仔細辨認著上麵那兩個古老的文字。
    她的眉頭微蹙，銀色的長發在夜風中輕輕拂動，眼神專注。
    “這是平安時代的文字風格。”
    過了許久，她才低聲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我們可能……回到了過去。”
    平安時代？那不是一千多年前了嗎？
    源賴清心裏咯噔一下。開什麽國際玩笑。
    “哈？”藤原千夜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回到過去？你腦子被那破電車晃壞了嗎？”
    清野悠也張大了嘴巴，一臉的難以置信。
    月島奈沒有理會藤原千夜的嘲諷，她隻是平靜地陳述著自己的分析：
    “這裏的空氣，植物，還有這個站牌的文字，都不屬於我們所處的時代。”
    “切，裝神弄鬼。”
    藤原千夜不屑地哼了一聲，猛地拔出了自己的太刀“火鼠”。
    赤紅色的刀鞘被她隨手丟在地上，華麗的刀身在紫色的月光下泛著危險的光澤。
    “管他什麽時代！”
    她雙手握刀，對著空無一人的森林上空，猛地斬出一道淩厲的刀光！
    “喝！”
    一團熾熱的火焰從刀尖噴湧而出，在空中瞬間爆開，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
    火球呼嘯著飛出數十米，撞在一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巨樹上，轟然炸裂！
    火焰衝天而起，將半邊夜空都映成了橘紅色。
    然而藤原千夜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得意的神色，反而臉色一變。
    “這裏的靈素……”她握著刀的手微微收緊，
    “非常狂躁，難以控製，但……威力比在東京強了至少三成。”
    剛才那一擊，她隻用了平時五成的力量，但造成的破壞力卻遠超預期。
    這片天地間的能量，狂野而豐沛。
    在藤原千夜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時候，源賴清悄悄閉上了眼睛，裝作被剛才的爆炸聲嚇到了的樣子。
    實際上他正在飛速地運轉著體內的修真功法。
    一個簡單的吐納。
    周圍空氣中那濃鬱到近乎實質的靈氣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瘋狂地湧入他的四肢百骸。
    這感覺……
    就像一個在沙漠裏渴了三天的人，一頭紮進了綠洲的清泉裏。
    氣海中那輪原本隻是一個模糊光點的“心月”雛形，在這股精純靈氣的滋養下，瞬間活躍了許多，光芒都明亮了幾分。
    爽。
    太爽了。
    這地方的靈氣濃度，起碼是現代東京的十倍以上！
    在這裏修煉一天，頂得上在公寓天台上修煉半個月。
    “那、那個！你們看！”
    清野悠的聲音打斷了源賴清的興奮，她指著不遠處森林的邊緣，聲音裏滿是不可思議。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株半人高、形態奇異的植物正靜靜地生長在樹下。
    它的葉片是半透明的，在周圍那詭異的紫色天光下，整株植物都散發著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白色微光。
    “那是……我在陰陽寮的古籍圖鑒裏才見過的‘月光草’！”
    清野悠激動得臉都紅了，
    “書上說，這種植物對環境要求極高，幾百年前就在本島絕跡了！”
    平安時代的文字。
    威力增強三成的狂躁靈素。
    早已滅絕的古代植物。
    源賴清在心裏把這些線索串聯起來，得出了一個讓他頭皮發麻的結論。
    他們好像真的中大獎了。
    “這不是空間轉移。”
    月島奈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從站牌下走了回來，語氣比之前更加篤定。
    “是時間轉移。”
    她看著眼前這片蠻荒的原始森林，看著天上那輪詭異的紫色假月亮，一字一句地說道。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
    “吼——！！！”
    一聲非人的、充滿了暴虐與饑渴的嚎叫，猛地從不遠處的森林深處炸響。
    那聲音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帶著一股腥臭的狂風瞬間席卷了整個站台。
    一股濃鬱到幾乎化為實質的妖氣隨之彌漫開來。
    源賴清隻感覺自己的鼻子像是被塞進了一堆腐爛了半個月的死魚裏，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戒備！”
    月島奈厲喝一聲，雙手已經夾住了數張空白的符紙。
    藤原千夜再次拔刀，赤紅色的刀身在妖氣中嗡嗡作響，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充滿了嗜血的興奮。
    清野悠嚇得小臉煞白，但還是強撐著從背包裏拿出了一遝畫好的治愈符咒，哆哆嗦嗦地護在胸前。
    源賴清歎了口氣，握住了身後那柄用布條包裹著的長劍“冷香”。
    真是的，剛來就迎賓嗎？
    服務還挺周到。
    轟！轟！轟！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麵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似乎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朝著他們的方向狂奔而來。
    下一秒，伴隨著一陣樹木被撞斷的巨響，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林中猛衝了出來。
    那是一頭體型碩大的怪物。
    它的外形像是一頭巨大的野豬，渾身覆蓋著鋼針般堅硬的黑色鬃毛，嘴邊伸出兩根半米多長、沾染著暗紅色汙跡的獠牙。
    最駭人的是它的臉。
    在原本應該是眼睛的位置，長著三隻豎瞳，正散發著貪婪而殘暴的紅光。
    它那龐大的身軀攜帶著萬鈞之勢，四蹄翻飛，掀起大片的泥土和草屑，目標明確地朝著站台上的四人直衝而來。
    “三眼豬妖！”
    三眼野豬妖帶著一股腥臭的狂風和震耳欲聾的咆哮衝了過來，
    它那龐大的身軀在紫色的天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如同移動的小山。
    “來得好！”
    首當其衝的藤原千夜，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反而因為那股強烈的妖氣和即將到來的戰鬥而瞳孔收縮，興奮的光芒在其中跳躍。
    “喝啊！”
    她一聲嬌喝，體內磅礴的赤紅色靈素瞬間爆發，如同火焰般纏繞在刀鋒之上，將她那一頭妖異的紅發映襯得更加熾烈。
    她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迎向那頭巨獸。
    月島奈站在後麵，看著藤原千夜那毫不猶豫的衝鋒，眼神裏閃過一絲無奈。
    “鐺——！”
    一聲足以震破耳膜的金鐵交鳴之聲炸響，回蕩在空曠的站台和寂靜的森林之間。
    藤原千夜的刀，結結實實地砍在了野豬妖那覆蓋著鋼針般鬃毛的巨大麵門上，爆開一團絢爛的火花和刺眼的靈素光芒。
    那股狂暴的火係靈素在她手中，仿佛化作了實質的火焰，灼燒著空氣。
    然而那頭三眼豬妖隻是衝勢一頓，巨大的頭顱微微晃了晃，便再無其他反應。
    它的三隻豎瞳中閃過一絲暴虐，似乎完全沒有將這一擊放在眼裏。
    反倒是藤原千夜，被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力量震得倒飛回來，
    她在空中一個踉蹌，雙腳在滿是青苔的木質站台上劃出兩道深深的痕跡，才勉強穩住身形。
    她握刀的雙手虎口發麻，整條手臂都在微微顫抖，靈素在經脈中劇烈震蕩。
    “這家夥……”藤原千夜咬著牙，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它的皮好厚！”
    月島奈清冷的聲音響起，不帶一絲情感，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藤原，後退！不要正麵硬拚！”
    她說話的同時，人已經動了。
    銀色的長發在夜風中劃過一道弧線，她白皙修長的手指在身前快速翻飛，拈起一張空白的符紙。
    那符紙的邊緣泛著微光，散發出淡淡的檀木香。
    “縛！”
    一個言靈從她口中吐出，聲音清越而冷靜。
    那張符紙在她指尖無火自燃，瞬間化作數條由純粹靈素構成的光索，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從四麵八方纏向野豬妖粗壯的四肢，試圖限製它的行動。
    她的動作精準而迅速，顯然是經過了千錘百煉。
    “攻擊它的眼睛！那是弱點！”月島奈冷靜地指揮著，同時雙眼緊緊盯著自己的術式，觀察著妖氣的流動和術法的效果。
    她的冰藍色瞳孔在紫色的天光下顯得異常專注。
    然而就在那些光索即將觸碰到野豬妖身體的瞬間，怪物身上那股濃鬱到近乎實質的黑色妖氣猛地一震！
    那妖氣仿佛有生命一般，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噗！噗！噗！”
    幾聲輕響，那些看起來堅韌無比的靈素光索瞬間扭曲、消融，連一秒鍾都沒能堅持住，便化作點點靈光消散在空氣中。
    月島奈的眉頭第一次緊緊地皺了起來。她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凝重。
    “妖氣幹擾太強，這裏的靈素規則與現代不同，束縛術效果很差。”
    她迅速得出了結論，並將情報共享，聲音裏帶著一絲因術法受阻而生的不悅。
    “吼——！”
    掙脫了那微不足道的束縛，三眼豬妖似乎被徹底激怒了。
    它中間那隻血紅色的豎瞳死死鎖定了剛才攻擊它的藤原千夜，再次發起了衝鋒。
    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氣勢更猛！
    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毀滅性的壓迫感，直撲藤原千夜。
    “藤原同學，小心！”
    一直躲在後麵的清野悠尖叫一聲，她雖然害怕得小臉煞白，但動作卻不慢。
    她飛快地從自己的小背包裏抽出一張畫著綠色紋路的符紙，用盡全力向前扔出，符紙精準地貼在了藤原千夜的後背上。
    “我給你加持了‘輕身術’和‘剛力符’！”
    一股柔和的靈素瞬間流入藤原千夜的體內，讓她感覺身體一輕，被震麻的手臂也緩解了不少，同時一股力量感湧上心頭。
    清野悠的小臉上寫滿了緊張，但眼神卻很堅定。
    “不錯！”
    藤原千夜借著這股力道，身形在空中旋轉，靈活地向側麵一個翻滾，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野豬妖那足以撞碎坦克的凶猛衝撞。
    轟隆！
    野豬妖一頭撞在了站台的木質立柱上，那根原本就歪歪扭扭的立柱發出刺耳的斷裂聲，整個站台轟然倒塌。
    源賴清被晃得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一旁的木欄杆。
    這頭豬，簡直就是個移動的拆遷辦。
    他歎了口氣，開始認真打量眼前的戰局。
    藤原千夜的攻擊很猛，但屬於典型的“刮痧”派，破不了防。
    她的靈素雖然狂暴，但麵對這種古老而純粹的妖力，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月島奈的控製和分析能力很強，但在這種妖氣濃鬱靈素狂躁的古代，她的符咒剛一離手就被妖氣消融，讓她引以為傲的精密術法難以發揮。
    清野悠是個合格的輔助，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她的治療和輔助符咒雖然能提供一些幫助，卻無法改變戰局的根本走向。
    而那頭三眼豬妖，雖然看起來沒什麽智商，但皮糙肉厚，力量驚人。
    再這麽耗下去，等那兩個大小姐靈素耗盡，大家就隻能排排站好，等著被這頭豬拱進肚子裏當晚餐了。
    現在還隱藏實力無疑是慢性自殺。
    暗下決心，源賴清悄悄地運轉了一下體內的靈氣。
    氣海中那輪“心月”雛形微微一亮，一股精純的金色靈氣順著經脈流淌而出。
    在這種靈氣濃度爆表的環境裏，他感覺自己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力量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跟在東京那種摳摳搜搜地修煉完全是兩種體驗。
    “喂！你這家夥，站在那裏發什麽呆！”
    藤原千夜一刀逼退了再次衝來的野豬妖，抽空對著源賴清怒吼，她的聲音裏充滿了不耐和焦急，“是想等死嗎？！”
    “來了來了。”
    源賴清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終於動了。
    他沒有像藤原千夜那樣爆發出驚人的氣勢，也沒有像月島奈那樣念誦言靈。
    隻是很隨意地向前邁了一步。
    身影卻在原地消失了。
    “嗯？”
    正在指揮戰局的月島奈，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這一幕，冰藍色的瞳孔微微一縮。
    好快！
    不是陰陽師的“縮地術”，沒有任何靈素波動的痕跡，純粹是肉體爆發出的速度！
    這讓她原本就緊繃的神經更加收緊，
    她開始飛速地在腦海中檢索所有關於“化外之民”的古籍記載，試圖找到與這種力量匹配的描述。
    再次出現時，源賴清已經鬼魅般地閃到了那頭正在瘋狂衝撞的野豬妖的側麵。
    他手中的“冷香”，那柄被布條包裹著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
    劍身通體銀白，在詭異的紫色天光下，沒有反射出任何光芒，反而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光線，內斂到了極致。
    劍刃的鋒芒被完美地收斂，卻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握著劍，以一個極其簡單卻又無比精準的角度，對著野豬妖中間那隻不斷轉動的血色豎瞳，輕輕地刺了過去。
    沒有風聲，沒有劍鳴。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能力波動。
    這一劍，樸實無華得就像是鄰家少年在練習揮劍。
    但劍尖所指之處，卻帶著一股堅定與鋒銳。
    “噗嗤！”
    一聲輕微得幾乎被風聲掩蓋的悶響。
    那柄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長劍，毫無阻礙地沒入了野豬妖的眼球之中，直沒至柄。
    沒有絲毫停滯，沒有一絲阻礙，
    那堅硬的眼球和厚實的皮毛在“冷香”麵前如同紙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