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神仙大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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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麵的月島奈立刻停步,瞳孔轉向源賴清示意的方向,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隻是靜靜地聆聽。
藤原千夜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但還是握住了刀柄,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密林。
“什麽人?”
“聽起來……像是砍柴的聲音,還有人說話。”源賴清仔細分辨著,
“很遠,很模糊。”
清野悠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壓低了聲音,語氣裏滿是興奮:
“我們找到人了!”
“別高興得太早。”
月島奈清冷的聲音響起,她收起了手裏那個已經完全失靈的羅盤,
“在這種地方遇到的人,不一定是好事。”
“怕什麽,管他是人是鬼,敢擋本小姐的路,一刀砍了就是。”
藤原千夜揚了揚下巴,臉上是慣有的傲慢。
源賴清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這位大小姐的腦回路大概跟她的靈素一樣,都是直線型的。
“先過去看看情況,保持距離,不要暴露。”
源賴清做出了決定,他可不想跟一群不知道是敵是友的古代土著硬碰硬。
四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放輕了腳步,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悄悄摸了過去。
林間的路更加崎嶇,他們撥開垂落的藤蔓和巨大的蕨類葉片,在濕滑的泥土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
大概一刻鍾後,眼前的視野豁然開朗。
他們正處在一處山坡上,透過茂密的樹叢縫隙,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山坳裏隱藏著一個小小的村落。
村子真的很小,稀稀拉拉地散落著十幾棟茅草頂的木屋,
外麵用削尖的木頭圍了一圈簡陋到可憐的柵欄,
看起來與其說是防禦,不如說更像是一種心理安慰。
幾縷炊煙從茅草屋頂的破洞裏嫋嫋升起,在清晨的薄霧中顯得格外安寧。
“看上去……隻是個普通的村子。”清野悠鬆了口氣。
源賴清的目光落在村口幾個正在磨著農具的男人身上。
“走吧,下去接觸一下。我們得搞清楚這裏到底是哪,還有怎麽回去。”他說著,率先朝山坡下走去。
當他們四個穿著現代改良服飾、氣質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人出現在村口時,
那種安寧的氣氛瞬間被打破了。
“鏗——”
一個正在磨鐮刀的男人猛地站起身,手裏的鐮刀對準了他們,眼神裏充滿了警惕和敵意。
村子裏正在活動的其他村民也注意到了他們,
幾乎是瞬間,七八個手持草叉、鋤頭、甚至隻是削尖了的木棍的男人衝了出來,將四人團團圍住。
他們的動作算不上訓練有素,但那種豁出去的狠勁,卻讓空氣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源賴清打量著這些人。
他們無一例外都衣衫襤褸,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又髒又破,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每個人都麵黃肌瘦,眼窩深陷,像是長期處於饑餓狀態。
一個領頭的壯漢用一種源賴清從未聽過的、帶有濃重口音的古日語厲聲喝問著什麽。
“嘰裏咕嚕……山匪……探子?”
藤原千夜和月島奈都皺起了眉頭,顯然聽得非常吃力。
這種土腔土調的古語,和她們在古籍裏學到的雅言完全是兩碼事。
“哈?這家夥在說什麽鳥語?”
藤原千夜握著刀柄的手緊了緊,紅色的眼眸裏已經燃起了不耐的火光,
“聽不懂,幹脆打一頓再問好了。”
“別動。”源賴清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低聲警告。
他歎了口氣,朝前走了一步,對著那群緊張的村民,露出了一個自認為和善的微笑。
然後,他輕輕推了推身後的清野悠。
“你上。”
“誒?我?”
清野悠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你長得最無害,笑容最親切,最適合幹這個。”源賴清言簡意賅。
開玩笑,
讓藤原千夜這個看起來像下一秒就要殺人的惡女上?
還是讓月島奈那張萬年不化的冰山臉去溝通?
那不是溝通,那是宣戰。
清野悠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上前,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燦爛又無辜的笑容,雙手舉起,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各位請不要誤會,”
她用盡量柔和、放慢了語速的雅言說道,
“我們是旅人,在山中迷了路,並無惡意。”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笑容也很有感染力。
但那群村民眼中的警惕卻沒有絲毫減少。
領頭的壯漢死死盯著他們,尤其是盯著藤原千夜腰間那柄華麗的太刀。
“旅人?穿著這般奇裝異服的旅人?”壯漢的語氣充滿了懷疑,“前些天,那些山匪的探子也是這麽說的!”
氣氛再次僵持住了。
源賴清在心裏盤算著。
打,肯定能打過。
但這群人一看就是窮得叮當響的平民,殺了他們沒任何好處,反而會徹底失去獲取情報的機會。
麻煩。
真是麻煩。
就在這時,村子深處的一間茅草屋裏,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喊。
緊接著,一個頭發散亂的婦人抱著一個孩子,跌跌撞撞地從屋裏衝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村口。
“阿正!阿正!你醒醒啊!”婦人哭得撕心裂肺,懷裏的孩子一動不動。
村民們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圍著源賴清他們的包圍圈也出現了一絲鬆動。
一位拄著拐杖、白發蒼蒼的老者顫巍巍地走了過來,歎了口氣。
“是山裏的瘴氣……這孩子昨天去山裏撿柴,回來就發了高燒,胡言亂語。看樣子……是挺不過今晚了。”
老者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和悲哀。
源賴清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孩子身上。
那是個大概五六歲的男孩,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幹裂,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一股混雜著死寂與腐朽氣息的能量,正纏繞在他的身上。
這就是他們說的“瘴氣”嗎?
在源賴清看來,這更像是一種低劣駁雜的妖氣或者陰氣。
“讓我看看!”
清野悠看到孩子的狀況,幾乎是本能地就想上前。
她那雙栗色的眼眸裏寫滿了焦急。
“源同學……”她回頭看向源賴清,眼神裏帶著懇求。
源賴清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打破僵局的絕佳機會。
清野悠立刻快步走到那對母子麵前,蹲下身,對那哭泣的婦人柔聲說道:
“別怕,讓我試試,我或許……能救他。”
婦人抬起淚眼婆娑的臉,茫然地看著她。周圍的村民也都投來了懷疑的目光。
那個被稱作村長的老者更是皺起了眉頭。
“姑娘,你是……藥師?”
“算是吧。”清野悠沒有過多解釋,她知道現在時間寶貴。
在眾人或懷疑或好奇的注視下,清野悠從自己的小背包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畫著淡綠色紋路的符紙。
這張符紙是她在陰陽寮裏用上好的材料精心繪製的,蘊含著純淨的靈素。
她沒有念誦繁複的言靈,隻是將符紙輕輕地貼在了男孩滾燙的額頭上。
然後,她閉上眼睛,伸出白皙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懸停在符紙上方一寸處。
一縷柔和的淡綠色光芒從她的指尖緩緩流淌而出,注入到符紙之中。
嗡——
符紙上的紋路瞬間亮起,散發出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柔和光暈,將男孩小小的身體籠罩其中。
這是清野家最擅長的淨化術。
她小心翼翼地控製著自己的靈素,引導著那股純淨的能量一點點地滲入男孩的體內,尋找著那股盤踞不散的“瘴氣”。
周圍的村民全都看呆了。
他們何曾見過如此神奇的景象?
沒有草藥,沒有禱告,隻是貼上一張紙,就能發出光來。
藤原千夜撇了撇嘴,沒說話。
月島奈則靜靜地看著,瞳孔裏倒映著那淡綠色的光芒,似乎在分析著清野悠的靈素構成。
源賴清則暗自點頭。
清野悠的靈素雖然量不大,但勝在精純柔和,對付這種程度的駁雜陰氣,確實是再合適不過了。
幾分鍾後,男孩臉上的那種不正常的潮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褪去。
他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悠長。
清野悠緩緩收回手指,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也有些蒼白。
她揭下額頭那張已經變得灰暗的符紙,符紙在她指尖化作一撮飛灰。
“咳咳……”
懷裏的男孩發出兩聲輕咳,緩緩睜開了眼睛,迷茫地叫了一聲。
“……娘?”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抱著孩子的婦人愣住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懷裏已經恢複神誌的兒子,伸出手顫抖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不燙了。
那股要把人燒壞的熱度,真的退了。
周圍的村民們,一個個都張大了嘴巴,手裏的草叉和鐮刀不知何時已經垂了下去。
他們看著清野悠,眼神從最初的警惕和懷疑,變成了震驚,然後是深深的敬畏。
這……這是神跡!
“撲通!”
孩子的母親反應過來後,抱著孩子,朝著清野悠就磕了一個響頭,激動得泣不成聲。
“神仙大人!謝謝您!謝謝您救了我的阿正!”
“神仙大人……”
“是山神大人派來的使者嗎?”
村民們騷動起來,看向四人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位白發蒼蒼的村長,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到四人麵前,渾濁的老眼裏閃爍著淚光。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破舊的衣衫,然後對著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幾位大人……請恕我等凡夫俗子有眼無珠,衝撞了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