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詭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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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傾斜的角度在不知不覺中變緩,岩壁滲出的水珠順著沈默後頸滑進衣領,涼得他脊骨發顫。
他背著小舟的肩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男孩的手指卻仍在他鎖骨處一下下劃著——是重複的“口”形,閉合的唇,沒有聲音的呐喊。
“小沈。”蘇晚螢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哽住。
沈默這才驚覺,從禮堂坍塌到鑽進隧道,他們竟沒發出過一聲完整的響動。
阿彩噴漆時的嘶啦聲、周工刻刀碰撞岩壁的脆響、甚至剛才蘇晚螢踉蹌跪地的悶響,此刻在記憶裏都像被按了消音鍵。
他摸出隨身的手術刀,刀尖輕輕劃過左手食指,血珠滾落在地的瞬間,他盯著那抹紅——沒有“啪嗒”,沒有濕潤的觸感擴散,連濺起的細小微粒都靜得詭異。
“不是靜音。”他將染血的指尖湊到蘇晚螢眼前,“是我們正在失去‘被聽見’的資格。”他的聲音像浸在棉花裏,連自己都聽不真切。
前方的微光突然亮了些,輪廓逐漸清晰成地鐵站口的模樣。
阿彩的帆布鞋尖剛蹭到地麵的碎石,周工的老繭便掐住她後領。
“別動。”老刻匠的喉結滾動,聽碑錘在掌心轉了半圈,三短一長敲在岩壁上——那是他老家傳了三代的警示,“假途”。
沈默順著周工的目光抬頭。
門楣上的指示牌鏽得掉渣,“本站終到,請全部下車”的字體卻工整得反常,橫折鉤的弧度和博物館裏明代碑刻拓片上的“終”字如出一轍。
更讓他寒毛倒豎的是,牌子背麵浮著淡淡的剪影——五個人,姿勢分毫不差:他穿著皺巴巴的白大褂,蘇晚螢攥著銅扣,小舟縮在他背上,阿彩扛著噴漆罐,周工握著刻刀。
正是他們跨進舊校舍禮堂前的模樣。
“它怕我們不信這是出口,所以才寫得像個標準答案。”周工的指節叩了叩指示牌,金屬嗡鳴悶在隧道裏,“真出口哪用得著提示?”
蘇晚螢突然捂住胸口。
她頸間的銅扣燙得驚人,隔著毛衣都能灼出紅印。
抬頭的瞬間,岩層裂縫裏有什麽東西閃了閃——是眼睛,無數雙,深褐色的、淺灰色的、沾著血的、蒙著霧的,全藏在石縫後,像看錯題本的老師那樣盯著他們。
她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動起來,是給小舟的手語:“它們說……隻要走進光裏,就能變回‘普通孩子’。”
“普通孩子?”阿彩嗤笑一聲,指腹蹭過噴漆罐底蓋的暗扣,“上回有個初中生被殘響纏上,也說想當普通孩子。結果呢?”她“哢”地掰開罐底,倒出一把黑黢黢的粉末——舊校舍牆灰混著掃操場時撿的鐵屑,“它給的解脫,是讓我們自願當養料。”
粉末撒向光源的瞬間,沈默的瞳孔縮成針尖。
那些本應墜落的顆粒懸在半空,緩緩聚成反寫的“歡迎回家”,每個筆畫都滲著暗紅,像用血寫在玻璃上的倒影。
阿彩飛起一腳踢散,碎末簌簌落在她腳邊:“老周,刻個錯字,越大越好。”
周工的刻刀在岩壁上擦出火星。
他選了隧道左側最平整的石麵,運足腕力深鑿——“家”字的寶蓋頭本該是圓弧,他卻刻成倒置的三角,尖角朝下,活像口棺材蓋。
金屬與岩石的摩擦聲終於撕開寂靜,隧道突然劇烈震顫,頭頂的水珠成串墜落,砸在碎石上發出清脆的“叮咚”——他們又能聽見聲音了。
那扇“地鐵站口”的白漆成片剝落,露出後麵漆黑的岩壁,像被戳破的糖紙。
“走。”沈默調整了下背上的小舟,轉身時鞋跟碾到塊碎石。
他彎腰拾起,石片邊緣的半枚鞋印讓他呼吸一滯——是他在禮堂坡道上見過的童鞋紋路,橡膠底的小恐龍圖案還清晰。
翻轉石片,底部用極細的刻刀劃著“7/∞”,數字邊緣有新鮮的石粉,顯然剛刻不久。
“它在記錄。”他捏緊石片,指節發白,“我們每走一步,都是作業上的紅勾。7步,70步,700步……永遠到不了∞。”
遠處傳來極輕的“嘩啦”,像老師翻開練習冊。
眾人同時低頭——他們的影子正從腳邊剝離,像被線牽著的皮影,緩緩朝隧道來路爬去。
沈默的影子爬過他的鞋尖時,他甚至能看清白大褂上的褶皺;蘇晚螢的影子經過她腳邊,頸間銅扣的反光和本體重疊,燙得她倒抽冷氣。
“影子要回去當‘標準答案’。”阿彩蹲下身,指尖幾乎要碰到自己影子的發梢,“那我們的人……”
“還沒到分叉口。”周工突然豎起耳朵。
隧道深處的風聲變了,原本單一的回響裂成幾縷,像被什麽東西劈開。
沈默抬頭,不知何時,前方的岩壁裂開數道縫隙,每道縫隙口都掛著盞老式壁燈。
燈座是青銅的,雕著纏枝紋,燈芯燃著幽藍的火,把岩壁照得泛著青灰。
“要選哪條?”小舟突然扯了扯沈默的衣領,他的手語比任何時候都急,“它們在燈裏……笑。”
沈默望著那些壁燈,藍火在燈芯上跳動,恍惚間,每盞燈的玻璃罩上都浮現出模糊的字跡——是“正確”,是“完美”,是“優秀”。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碎石,“7/∞”的刻痕硌著掌心。
“選最破的那條。”他說,“錯的,才活得久。”
話音未落,最近的那盞壁燈突然“啪”地爆了。
玻璃碎片四濺時,眾人看見燈座內側刻著個極小的“改”字——像是被誰用刀硬生生刮掉了半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