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不該有心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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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的目光從物證袋上移開,那枚燒得隻剩邊角的紙頁仿佛一枚漆黑的郵票,標記著一個無法寄達的地址。
    他抬眼,視線掃過地下室的每一個角落,最終落回蘇晚螢身上。
    她的掌心依舊貼著地麵,那道舊疤像一條冬眠的紅蛇,正被地底深處的寒氣喚醒,灼痛感讓她眉心緊鎖。
    “你說得對,這裏的‘靜默’是假的。”沈默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動空氣中看不見的監聽者,“我們不是被當成不存在,而是被當成標本。一個已經死亡,但仍需定期觀察的標本。”
    他的話音未落,一陣突兀的騷動從牆角傳來。
    小舟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整個人猛地撲向那台蒙塵的舊式撥盤電話機。
    那本是博物館淘汰的通訊設備,連線都早已被剪斷,此刻卻成了某種不祥的祭壇。
    他雙手死死攥住黑色的聽筒,仿佛想從那冰冷的塑料裏捏出什麽東西。
    下一秒,他的臉龐瞬間失去血色,變得和牆壁一樣慘白,驚恐地將聽筒甩開。
    電話機在地上翻滾,發出空洞的碰撞聲。
    小舟踉蹌後退,背脊重重撞在牆上,雙手在胸前飛快地比劃著,因極度恐懼而顯得有些淩亂。
    “他說什麽?”沈默立刻看向阿彩。
    阿彩的眼神銳利如刀,緊盯著小舟顫抖的手指,一字一句地翻譯道:“他說……電話線裏有心跳聲。不是電流雜音,是活的,一下,一下,非常清晰……是你的心跳節律。”她停頓了一下,補充了最關鍵的一句,“那個聲音,正通過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被遠程廣播出去。”
    這個發現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們一直以為敵人是通過高科技手段進行追蹤,卻沒想到對方使用的竟是如此詭異、近乎巫術的方式。
    “他們在用你的生命體征當校驗碼。”阿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笑,與其說是對敵人,不如說是對這種荒誕處境的嘲諷,“係統裏,你死了。現實中,你活著。這個矛盾本身就是一個坐標。隻要你的心髒還在跳動,這個坐標就永遠存在。你的心跳,成了替他們點名的鍾聲。”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籠罩了整個地下室。
    周工,這個一直以來言語最少的男人,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從隨身的工具包裏取出一套極為精密的雕刻工具,並從中挑選了一把最細的平口鑿子。
    鑿刃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幽微的金屬光澤。
    “活人不能立碑,死人不該有痕。”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沉穩,像是在陳述一條古老的法則。
    他走向地下室一麵未經粉刷的空白水泥牆,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指,在粗糙的牆麵上輕輕摩挲,仿佛在尋找一個最合適的節點。
    隨即,他舉起鑿子和木槌,開始以一種奇特的“留縫刻法”在牆上雕琢。
    他沒有刻任何文字或圖案,而是一筆一劃地複刻出心電圖上那種標誌性的波形圖。
    他的動作精準而有力,每一次敲擊,都讓空氣隨之微微震顫。
    石屑簌簌落下,牆上逐漸顯現出一段生命律動的痕跡。
    然而,在每一個代表心跳峰值的“R波”頂點,他都刻意鑿出一個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斷裂。
    這使得整段波形圖看起來連貫,卻又在最關鍵的地方支離破碎。
    這不再是生命延續的記錄,而是一段被強行終止的遺言。
    當最後一記敲擊落下,周工收起了工具。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那麵被雕刻過的牆壁,竟開始絲絲縷縷地向外滲出肉眼可見的白色冷霧,如同剛剛打開的冰窖。
    與此同時,被小舟扔在地上的那台舊電話機,突然發出“叮鈴”一聲清脆的絕響,像是完成了最後的使命。
    阿彩迅速撿起聽筒貼在耳邊,幾秒後,她搖了搖頭:“死寂。什麽都沒有了。”
    周工的“碑”切斷了那個詭異的廣播。
    但沈默知道,這還不夠。
    他們斬斷了“信號”,但沒有抹除“源頭”的記錄。
    他毫不猶豫地從急救包裏抽出針管,刺破自己的指尖,擠出一滴鮮血。
    血珠殷紅,帶著活人的溫度。
    他將其精準地滴在一份文件複印件上——那是他之前通過特殊渠道,從城市中心停屍房的檔案庫裏調出的,一份偽造的死亡證明。
    他在簽發人欄目下方,用那滴血補寫了一行字:“此人生理信號已於歸檔時徹底終止。”字跡潦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
    “小舟,過來。”沈默命令道。
    小舟走上前,沈默讓他用手掌覆蓋住那行血字。
    小舟的能力並非簡單的讀心或感知,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信息同化與虛化”。
    當他的手掌接觸到血字時,那份偽造的死亡證明仿佛被注入了靈魂。
    現實層麵的偽證,在信息層麵被他的能力強化、放大,變成了一個不可動搖的“事實”。
    幾乎是同一時刻,在城市邊緣一座戒備森嚴的數據中心深處,一台負責冗餘備份的服務器日誌,悄無聲息地自動更新了一行記錄:【關聯體X7·生物反饋信號確認為離線狀態】。
    監控室內,一隻戴著潔白手套的手,正翻閱著一份印有紅色“絕密”字樣的檔案。
    當那行日誌彈出時,他麵前屏幕上代表沈默生命信號的光點,閃爍了兩下,徹底熄滅了。
    那隻手緩緩合上了檔案,拿起一支鋼筆,在封麵上寫下一行批注:“標記失效。啟動備用錨點。”
    地下室裏,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切斷了心跳的追蹤,又在數據層麵偽造了死亡,雙重保險之下,他們暫時安全了。
    “得馬上離開這裏。”沈默沉聲道,“我們爭取到的時間不會太多。”
    眾人立刻開始收拾痕跡,準備轉移到下一個藏身處。
    阿彩將用過的噴漆罐隨手丟進牆角的垃圾桶,動作稍大,不慎碰倒了旁邊一隻積滿灰塵的舊瓷碗。
    “哐當”一聲,瓷碗翻倒在地,滾了半圈,露出了碗底刻著的半句童謠,字跡稚嫩,像是孩童所刻:“第七個孩子,影子比命長。”
    正準備邁步的沈默,腳步猛地一頓。
    他的身體僵住,像是被那句童謠釘在了原地。
    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如同閃電般劈開記憶的迷霧。
    他猛然回頭,視線死死鎖定了那個被打開的保險櫃,以及散落在旁邊的物證照片。
    其中一張照片,拍攝的是那份代號為“X07”的卷宗內容。
    照片的主體是解剖台,而他自己,正站在解剖台的邊緣。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除了……他的影子。
    照片上,他的影子在解剖台邊緣的位置,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合常理的扭曲,仿佛多出了一截不屬於他身體的長度。
    之前他隻當是光線和拍攝角度問題,但此刻,在那句童謠的映照下,這詭異的一幕顯得無比刺眼。
    眾人察覺到他的異樣,紛紛停下動作,不解地望向他。
    沈默緩緩轉過頭,臉色比剛才聽到電話裏的心跳聲時還要凝重。
    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來自深淵,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們都搞錯了……它沒找心跳……”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最終吐出了那個讓他們徹底墜入冰窟的答案。
    “它在找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