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清晰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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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尖拍打玻璃的脆響驚醒了沈默。
    他低頭看手機屏幕上阿彩的定位,指節無意識摩挲著掌心——那裏還留著周工塞來的銅門牌的壓痕。
    "我去城郊。"他轉身對蘇晚螢說,聲音像解剖刀劃過骨麵般冷硬,"阿彩的消息太刻意,現在不查,等它再進化就更難揪住尾巴了。"
    蘇晚螢合上電腦時,屏幕藍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我和你一起。
    小舟的感知力在夜間更敏銳,帶上他。"
    聾啞少年正蜷在沙發角用手語比畫"危險",見三人動作,突然撲過來拽住沈默衣袖。
    他仰起臉,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手指快速敲擊自己太陽穴——那是"記憶"的符號。
    "他說有東西在附近徘徊。"蘇晚螢翻譯時,指尖輕輕搭在小舟腕間,"但阿彩的塗鴉可能是突破口。"
    淩晨兩點的城郊公路像條褪色的綢帶。
    沈默把車停在廢棄照相館百米外,車頭燈掃過牆垣時,他瞳孔微縮——整麵水泥牆上,阿彩的塗鴉正在月光下泛著暗紫光澤。
    那是幅被撕去麵部的全家福,父親的肩頭缺了塊,母親的裙擺像被剪刀鉸過,兩個孩子的腦袋隻剩模糊的圓。
    "礦物顏料混了氧化鐵粉。"阿彩不知從哪裏鑽出來,套著沾滿顏料的工裝褲,發梢還滴著未幹的墨汁,"我試過了,這種配比在夜間會吸收人體熱量顯影,像......像給鬼魂打層濾鏡。"她踮腳戳了戳牆麵,"照片是死人的鏡子,但我們得讓它照不出東西來。"
    沈默摸向牆麵,指尖觸到的不是粗糙的水泥,而是某種黏膩的溫軟。
    他猛地縮回手,發現指腹沾了層淡灰色粉末——那根本不是顏料,是某種他在停屍房見過的,從腐敗組織裏析出的結晶物。
    "阿彩,你用的原料從哪來的?"他聲音發沉。
    塗鴉者歪頭笑:"收廢品的老陳頭給的,說在舊照相館暗房裏掃出來的。
    怎麽?"
    話音未落,牆麵上突然騰起細煙。
    四人同時後退。
    淡紫光澤開始流動,被撕去的麵部輪廓正在重組:先是高挺的鼻梁,接著是白大褂的領口,當那雙空洞的眼睛浮現時,蘇晚螢的手機"叮"地響了。
    是監控警報。
    沈默調出天網備份,七十二小時內的畫麵在屏幕上快速閃過——穿法醫製服的身影在便利店、地鐵站、社區醫院重複同一個動作:低頭、抬手、掀開不存在的屍布。
    逐幀比對時,他的呼吸突然停滯:那身影的手指微顫頻率和他解剖時持鑷子的習慣分毫不差,連白大褂第二顆紐扣的磨損痕跡都完全吻合。
    "麵部被動態模糊了。"蘇晚螢湊近屏幕,"像是......有東西在主動掩蓋它的正臉,但又要讓我們知道那是"你"。"
    "因為它需要被看見。"
    眾人轉頭。
    蘇晚螢不知何時摸出個黃銅鑰匙,正插入照相館側邊的鐵皮門。"市檔案館地下膠片庫的記錄顯示,八十年代有批"遺像實驗卷"。"她轉動鑰匙時,鐵鏽簌簌落在腳邊,"正常拍攝的照片衝洗時會多出人,位置正好是攝影師身後的死角——不是拍到了鬼,是相機把"等待被看見"的東西拉進了現實。"
    門內黴味撲麵而來。
    小舟突然衝上前,手掌重重按在塗鴉上。
    他的身體劇烈抽搐,指甲在牆皮上刮出刺耳的聲響,瞳孔像被揉碎的玻璃珠般失去焦點。
    等他癱軟著滑坐在地時,手指開始快速比劃:"它在看我的記憶......三年前那個雨夜......"
    沈默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三年前的雨夜,他第一次獨立完成屍檢。
    死者是個年輕女孩,身上沒有外傷,解剖報告卻寫著"多器官衰竭"。
    更詭異的是,女孩胃裏殘留著半消化的照片紙——那是張被撕碎的全家福,麵部被剪得幹幹淨淨。
    "結案報告呢?"蘇晚螢輕聲問。
    沈默喉結滾動:"被退回了。
    說是證據鏈不完整。"他掏出手機看時間,"我得回舊法醫中心。
    X07號錄像帶在地下室資料櫃,當年的原始記錄......"
    "我和你一起。"蘇晚螢抓住他手腕,掌心的淡紋與他手背上的血管重疊,"小舟,你留在車上。"
    舊法醫中心的地下室泛著陳腐的福爾馬林味。
    沈默用袖口擦去資料櫃上的灰塵,編號X07的錄像帶靜靜躺在最底層。
    放入播放器時,他的手第一次出現微顫——就像三年前那個雨夜,他握著解剖刀站在屍體前時的顫抖。
    雪花點閃過,畫麵裏出現穿白大褂的自己。
    他俯身檢查屍體,動作精準得像台儀器。
    鏡頭緩緩拉近,當特寫停在死者麵部時,沈默的呼吸驟然停滯——那具本該沒有生命的屍體,正緩緩睜開眼睛。
    "你現在相信我是死的了嗎?"
    口型清晰得可怕。
    沈默猛地扯掉錄像帶,轉身時撞翻了身後的試劑架。
    玻璃碎裂聲中,他聽見手機震動——是蘇晚螢發來的短信,隻有個黑色方塊。
    幾乎同時,他的手表彈出溫度預警:蘇晚螢童年校徽所在的凍土層,正在以每小時0.3℃的速度升溫。
    "沈醫生?"蘇晚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異樣的緊繃,"周工的老宅......剛才社區打來電話,說他翻出了祖傳的刻刀。"
    沈默攥緊錄像帶,金屬邊緣割得掌心生疼。
    窗外的風卷著枯葉掠過,隱約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像是有人在翻找老木箱裏的舊物,又像是某種刻刀,正緩緩劃開某本古籍的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