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死人可不會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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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螢的鞋跟碾碎枯枝的瞬間,後頸突然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金屬摩擦聲是從腳邊傳來的。
像刀尖刮過生鏽的鐵皮,刺得耳膜發顫。
她低頭,剛被自己踩過的濕腳印竟在延伸——水痕裏的淡藍色碎屑正順著她的鞋印往前爬,每道褶皺都與她方才的步幅嚴絲合縫,仿佛有雙無形的腳正踏著她的足跡,亦步亦趨。
"誰?"她脫口而出,聲音在巷子裏撞出回音。
風卷著枯葉打旋兒,掃過她腳邊新生成的水痕。
蘇晚螢猛地轉身,後巷空蕩得能數清牆上的磚縫。
梧桐葉的影子在地上織成網,連隻野貓都沒有。
可她掌心的校徽突然發燙,腐蝕過的字母邊緣滲出鐵鏽色液體,順著指縫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暈開半枚"沈"字。
那是沈默名字的首字。
她盯著地麵,喉結動了動。
方才腐蝕校徽時滴落的酸液也是這種暗褐色,可校徽明明收進了帆布包內層——蘇晚螢顫抖著摸向包帶,指尖觸到布料的瞬間,校徽的燙意突然加劇,像塊燒紅的炭。
"晚螢?"
遠處傳來保安的吆喝,手電筒光束掃過後巷轉角。
蘇晚螢猛地蹲下身,用裙擺蓋住地麵的字跡。
等她再抬頭,水痕已經凝固成深褐色的痂,校徽也恢複了常溫。
她攥緊包帶起身,餘光瞥見方才踩碎的枯枝斷麵——三個極小的字,"停屍櫃",墨跡還帶著濕意,和酸液顏色分毫不差。
解剖室的頂燈滅了七分,隻剩牆角應急燈投下幽藍的光。
沈默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縮,盯著解剖台上隆起的白布。
通風管道裏的摩擦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黏膩的蠕動。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撞著肋骨,左手死死按著解剖刀套。
三年前X07案的細節突然湧上來:死者是博物館修複師,屍體在停屍櫃裏躺了十七小時後,指甲縫裏長出了褪色的絹絲,和他修複的明代古畫材質完全一致。
當時他在結案報告裏寫"係屍體腐敗產生的纖維粘連",可現在——
"沈醫生。"
這聲呼喚像浸了水的棉絮,從解剖台方向飄過來。
沈默的後槽牙咬得發酸,右手摸到操作台邊緣的暗格鎖扣。
他記得很清楚,這個暗格用的是三棱鎖芯,鑰匙在他辦公室抽屜最深處。
可此刻暗格裏的密封袋正泛著幽光,紫外燈照出的密文還在視網膜上灼燒:"第7號容器已完成意識錨定。"
"叩。"
門被敲響了。
不是指節叩門的清脆,是指腹壓著門板,緩慢而潮濕的悶響。
沈默的呼吸驟然停滯——解剖室在地下二層,這個時間不可能有訪客。
他盯著門把手,金屬表麵漸漸凝出水珠,順著紋路往下淌,在地麵聚成蜿蜒的水痕,和通風管道裏刻著偽結論的字跡走向一模一樣。
"沈醫生,"那聲音又響了,這次近了些,"你說結案了......可你還沒給我蓋上臉布。"
解剖台上的白布"刷"地繃直。
沈默的解剖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他後退半步,靴跟磕到金屬腳凳。
這時周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沈,我們在走廊發現了這個。"
老碑刻匠舉著放大鏡,鏡片反著應急燈的光。
他腳邊擺著阿彩的便攜顯影燈,淡紫色光束掃過地麵水痕,映出細碎的黑色粉末。"定影液殘留。"阿彩蹲在旁邊,指尖蘸了點粉末搓撚,"老式照相館用的那種,和X07案現場提取的證物箱上的成分比對過。"
周工用銅絲輕刮瓷磚接縫,粉末簌簌落進證物袋:"它不是從現實進來的。"他抬頭時,鏡片後的目光沉得像塊鉛,"你放的錄像帶,成了它的產道。"
沈默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三天前他為了複盤X07案,從物證科調來了原始錄像帶。
監控畫麵裏死者在停屍櫃前站了十七分鍾,反複撫摸櫃門把手——當時他以為是修複師的職業習慣,現在看來......
"銷毀所有物理載體。"他突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錄像帶、日誌、證物照片,全部燒了。"
阿彩的顯影燈"啪"地熄滅。
她抬頭看他,發梢垂下來遮住表情:"你確定?"
"切斷錨點。"沈默的拇指摩挲著解剖刀背,"它需要媒介,我們就毀掉所有媒介。"
焚燒爐的火舌舔著錄像帶時,小舟突然捂住耳朵。
這個聾啞的感知者蜷縮在牆角,指尖瘋狂劃動——他聽不見聲音,卻能"觸摸"到文字的情緒。
阿彩翻譯他的手語:"它在燒......但它在笑!"
小舟的指尖突然頓住,在空中拚出三個字。
阿彩的臉色瞬間煞白:"他說"它自由了"。"
深夜的臨時住所飄著速溶咖啡的苦香。
沈默捏著那張泛黃的照片,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照片裏的他站在解剖台旁,低頭記錄數據,背後停屍櫃門虛掩,一隻蒼白的手搭在櫃沿。
照片背麵的紅墨水還沒幹透,"第7號容器已激活,歡迎歸位"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蘸著血寫的。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
他拿起來,屏幕自動彈出一張截圖——正是這張照片。
發送人顯示"未知",可備注欄裏赫然是蘇晚螢的名字。
與此同時,三公裏外的公寓裏,蘇晚螢盯著手機屏幕。
她從未拍過這張照片,更沒接收過它。
照片裏的停屍櫃門讓她想起白天枯枝上的字,"停屍櫃"三個字突然在視網膜上放大,和校徽滲出的"沈"字重疊在一起。
沈默把照片翻過來又翻過去。
照片邊緣有火燒過的焦痕,和暗格裏密封袋的焦黑邊緣如出一轍。
他站起身,從行李箱最底層抽出個鐵皮箱——裏麵是X07案的所有原始資料,包括被他封存的監控日誌。
月光透過紗窗落在箱蓋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像把解剖刀。
他按下密碼鎖的瞬間,窗外的梧桐葉突然沙沙作響。
風卷著某種潮濕的氣息鑽進房間,帶著股熟悉的黴味——和三年前X07案停屍櫃裏的氣味一模一樣。
沈默的手指懸在密碼鍵上方,停頓兩秒,緩緩按了下去。
鐵皮箱打開的聲音,混著遠處傳來的悶響,像是什麽東西從高處墜落。
